第六章

守在門邊的人看到這樣的變故也愣了一下,他罵了一句:“他奶奶的!”然後手中的長劍一揮,淩厲如風一般的朝明雲裳攻了過來。

他和被明雲裳所殺那人本是容景遇的手裏數得著的高手,生平鮮逢敵手,沒料到今日裏竟死在一個女子的手裏,他收起大意大心,一出手便用了生平的絕技。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被殺,他也將出門前容景遇的交待忘得幹幹淨淨了,顧不得容景遇曾說過不能奪她的性命的交待了。

明雲裳縱然武功大進,又豈能在這樣的高手下走得了幾招,她的身手用來打短打巧是可以,但是又如何能抵擋得住這淩厲如風的必殺之技,再加上她現在身上連一把利器都沒有,想要抵抗卻是連武器都沒有。

隻那一招,明雲裳的身上便掛了彩,若不是她的身手極為機敏,怕是都喪了命!

她的右臂的衣服被割開,雪白的皮膚便露了出來,顯得狼狽的無比。

謹夜風之前被她推在牆角裏,見她動手殺人頓時眼睛瞪的比雞蛋還要圓,實在是想不到那個溫柔秀氣的女子何時有了這樣的身手!實在是讓他吃驚,縱然這段日子見多了她和以前的差別,一時間卻還是很難接受這樣的變故,隻是他此時也顧不得想這些了,若不是昨夜已見識過血流成河的情景,他此時怕是已暈了過去。而今日他也知道沒有紅依和秦解語在身邊,這處境比昨夜不知道危險多少倍,他知道他是男子,此時應該去何護明雲裳,隻是他的腿卻極為不爭氣,站在牆跟處發著抖。

他想大叫呼救,可是早已嚇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更別說呼救了。

隻是當那淩厲的招式朝明雲裳襲去的時候,他很快就見到明雲裳不敵,一時間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以前他欠她的東西,更記起來今夜裏那些刺客是為他而來,她今日裏是拚死了在護著他。他負了她那麽多,她卻依舊不計前嫌的幫他,用命護他!他是男人又豈能讓女人以命相護,他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一念及此,他的心裏一定,腿也不再抖了,嗓子也不啞了,他當即扯著嗓子喊道:“快來人啦,有刺客!”

黑衣人聞言眸光一沉,伸手一把揮出手中的暗器,謹夜風隻是弱質書生沒有武功,又大醉初醒,如何能躲得過那麽淩厲的一殺,他幾乎是沒有掙紮,便已中了暗器,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頓時便倒在了地上。

這一番變故讓明雲裳也驚的不輕,她大聲問道:“謹夜風,你怎麽樣呢?”

“我沒事……”謹夜風的聲音細若蚊蠅,那樣的刺痛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難受到極致。

明雲裳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當下心裏一橫,怒氣衝天,她咬著牙道:“謹夜風你給我挺住!”

她轉過身對那殺手道:“我操你媽,老娘要剁了你!”

她銀牙一咬,發了瘋一般的操起一根凳子就朝那黑衣人攻去,那黑衣人又如何會將她這樣的攻擊放在心裏,當下腳步一挪便避了開來,手一揚便往她的胸口抓去,明雲裳知道他的厲害,忙彎腰避過,隻是他的速度來的太快,她的臉便被他的指尖拂到,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痛,卻在蹲在地上的那一刻,極快的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瓷片。

黑衣人一擊未成,同伴被殺,當即也怒道:“老子也要剁了你!”

明雲裳的眼睛微微一眯,吃了這一記虧,她又冷靜了下來,她輕輕咬著唇,知道硬拚不是對手,如今已除掉一人,隻有一人一定能拖延片刻,隻要能再拖延片刻,也許就會有其它的轉機,無論如何她也不能這樣死!

謹夜風此時已開始迷離,看到她的那副樣子,心裏擔心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黑衣人不給明雲裳任何喘息的機會,手一揚,挽起一朵劍花便極快的朝她刺了過去,他方才的那一招,普天之下能躲過去的人不超過十個,沒料到今日裏竟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給躲了過去,傳出去他的名聲怕也是要掃地了,所以這一下竟比剛才那下招更加淩厲了幾分。

明雲裳被劍氣逼的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卻咬著牙挺著,隻是此時身上已經受了傷,速度便慢了三分,小腹上又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人也跌倒在地,黑衣人的劍雙刺了過來,她在地上連滾了好幾滾,卻還是逃不開他的劍。

她暗歎今日裏怕是真的要死了,她已滾到牆邊,再也無路可逃了,黑衣人的劍又刺了過來,她的眼睛微一閉,知道今日是難以躲得過去,隻是在那利刃刺過來時,她的身上沒有傳來刺痛,而是一重,她一抬頭,卻見謹夜風竟在那個緊要關頭憑著最後一口氣拚死護著她。原來她方才那一滾,竟已滾到了他的身邊,他此時用身體替她擋住了那奪命的一招。

他的鮮血流在她的身上,還是暖的,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他竟是用命在護她,她知道他的身上原本就受了重傷,再擋這一下就算是大羅神仙怕也救不回了。

謹夜風輕輕的在她的耳畔道:“我欠你極多,原不知道該如何還,如今想來,怕是隻有用命才可以還得清。雲裳,原諒我好嗎?”

明雲裳的眼淚刹那間便流了下來,心裏一陣刺痛,人陡然間便又清醒了過來。她之前是恨極了謹夜風,覺得他不像個男人,沒有半點男人的擔當,隻因為一已之私,被容景遇一逼就拋下青梅竹馬的女子,她覺得他很懦弱也很無能,平日裏還猶豫不決,沒有一分決斷之能,可是卻在這危急關頭用命來保護她!

這樣的決斷能力和勇氣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有?她頓時明白她以前還是小看了他,還是不了解他。

她看到了他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期盼,卻已經沒有什麽神彩了,她輕聲道:“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謹夜風聞言嘴角綻出一抹微笑,鮮血卻如泉一般湧了出來,那笑容在這個充滿殺氣的房間顯得溫暖無比,似地獄裏開出的彼岸花,妖紅卻又滿傷感的寧靜。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怕都不可能忘記他的這一記笑容,而他之前欠他的也全用身命還清,她對他又豈會再有恨?

黑衣人也沒有料到中了暗器的謹夜風竟還能拚死護著明雲裳,頓時也愣了一下,卻很快就回過神來,提劍便又朝他刺去,這一次卻把謹夜風的臉給劃爛了。

鮮血蒙住了明雲裳的眼睛,她極快的一把推開謹夜風,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狠勁,身子極快的跳了起來,那速度比疾風還要快的多,那黑衣人竟是連反應都來不及,他手中刀才豎起來,而她手中的瓷片便已插一進了黑衣人的喉嚨裏。

黑衣人臨死都不敢相信,他竟會死在一個女人的手裏!而且還是這樣死的,一塊瓷片竟結束了一個江湖高手的性命,這事傳出去,他也再無一絲英名。

明雲裳此時也已到了極限,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去,她的身後便是方才打破的瓷渣,這番若是倒下去,必定會被瓷渣所傷。

正在此時,一雙手輕輕將她托住,她扭頭而望,卻看到了牡丹那張傾城傾國的容顏,他那雙絕美的眼裏再無之前所見的溫婉,是濃烈的暴怒,卻輕聲道:“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鬱夢離借口身子不適,在謹夜風答出三題之後便已離開,而後聽到了天順帝留謹夜風在皇宮小住,他便求了太後以身子不爽利為由也宿在宮裏,原本想早些過來探望她,卻被太後拉著聊天脫不了身,他知道太後的性子,幹脆兩眼一番直接裝暈,這才得已脫身。

來之前便見到四周的侍衛全部被調走,已隱隱猜到要出事,便拚盡全力趕來,卻在屋外聽到了謹夜風的呼聲,趕進來時明雲裳已渾身鮮血差點倒地。

明雲裳見是他,原本還憋在心裏的情緒終是忍不住暴發了出來,刹那間淚水四流,輕泣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若不是她接近謹夜風,謹夜風縱是被容景遇脅迫也不會送命!

她更知道若不是昨夜裏她心存私心教了他王安石變法的那一套東西,便沒有今日的囑目,若不是她想讓他一搏,也不會引得容景遇起了這樣的殺心!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卻都是因她而起,她不是冷情的性子,這樣的事情攤在她的麵前,終是觸到了她的底線。

“不關你的事!”鬱夢離輕擁著她道:“是容景遇太過狠毒,縱然沒有你今日的事情為引子,他也遲早死在容景遇的手裏!”

“你知道個屁!”明雲裳怒道。

鬱夢離見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心裏升起萬般憐惜,一直以來他看到的她都是狡黠冷靜的,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控,他頓時明白謹夜風在她的心裏怕也是極為重要的,心裏不禁一暗,卻低聲道:“對於你們的事情我的確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侍衛很快就要來了,你得盡早想好說詞。謹夜風如今已是朝中重臣,更是風雲人物,你是他的侍從,又是唯一的目擊證人,根本就脫不了幹係,依著我對皇上的了解,他怕是會將你下獄,到時候就算你的易容術再高超也會顯露女兒家的身份,到時候怕是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明雲裳聽他這麽一說很快就冷靜了過來,一直以來她對於哭泣都是極為不屑,認為那隻是懦弱的表現,她在人前哭泣大多都隻是當做武器在用,像這般動了情緒的哭泣卻是極為罕見的。

她的眸子微微一眯,終於回過神來,想起周圍繞的情況,當即道:“你怎麽進的皇宮?又是怎麽認出我的?”

鬱夢離沒料到她這麽快就能收回心神,當下微愣後道:“我曾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能認出你來,隻是你不信而已。其實進皇宮之事,我日後再細細向你解釋,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

明雲裳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的眸光已滿是溫柔,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發,她卻撲倒在他的懷裏,他暗然神傷,卻伸手將她摟的更緊了些,輕頭輕輕吻了一下她沾滿了鮮血的額頭。

她輕聲道:“我信你的話,隻是你卻比天邊的風還難捉模,我想找個人靠一下的時候,你卻不在我的身邊,所以我還是覺得你說的話隻是在放屁。而我也需要你的解釋,隻需要你的真話。”

鬱夢離聞言心裏滿是欣喜,他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得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明雲裳卻道:“你快走,我已經想到了脫身之策。”

鬱夢離的眼裏滿是不解,明雲裳又道:“他因我而死,而後我就要替他活著,到時候一定要生煎了容景遇為他複仇!”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也滿是無可奈何,此時唯有兩人互換了身份,她才能躲過皇帝的盤問而活下來,也唯有互換了身份,她才能風風光光的活著,手裏握著她想要的權利,行她想做之事,這個想法也很瘋狂,還會附帶很多的危險,卻也是唯一的脫身之法,若不冒這個險,她就算再機敏也隻能夾著尾巴活著。

她這段日子以來已經受夠了容景遇三番五次的截殺,也受夠了容景遇處心積慮的為難,她不要再做那個被動的人,從現在開始,她就要化被動為主動,再不要處處受製於他。

如今縱然容景遇在朝中的身份她並不清楚,但是她卻知道,隻有她自己強大了,她才能夠對付他!

鬱夢離縱然對她極為用心,但是終究是個病體,有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也顧不過來,她要靠自己!靠自己去對付容景遇,靠自己在這個異世裏活出光彩,攪亂這天下之局,做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女相!

鬱夢離聞言一愕,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想法,頓時大驚道:“你這樣做太冒險了,先不說容景遇不會放過你,先說謹夜風的才情,你要如何才能瞞得過皇上的眼睛?”

“皇上隻是今日才見到他,而且隔的極遠,而且今日在大殿上的那些提議,是我告訴他的,那三道題的答案也是我告訴他的。”明雲裳輕輕的道。

這一次輪到鬱夢離睜大眼睛,那三道題他知道和她有關係,卻沒有料到謹夜風在大殿上的那些關於國計民生的提議竟也是她的想法,這個女子的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

鬱夢離聽那些腳步聲已越來越近,他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麽,也知道明雲裳是個極為倔強之人,她一旦決定的事情,就很難更改,他看著她倔強的臉終是輕聲道:“你若是有事就到綺夢樓來找我。”

明雲裳輕輕點頭,卻已不再理他,而是極快的把謹夜風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再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穿在他的身上,然後再把她的衣服穿在了謹夜風的身上,謹夜風的個子和她差不了太多,衣服倒也能穿。

鬱夢離看到她的舉動輕輕歎了一口氣,知道再不能呆在這間屋子裏了,當下便借著月色奔了出去。

他走時故意把動靜鬧的有些大,立刻引得屋外侍衛的注意,登時便引了不少人去追,隻是他的輕功極佳,對皇宮又極為熟悉,隻幾個起落,人便消息在茫茫夜色之中,侍衛想追卻是連影子也不見了。

明雲裳取過瓷片,把心一橫,極快的把謹夜風原本已被劃傷的臉再多劃了幾道口子,一時間謹夜風便麵目全非,她將眼睛上貼著的膠拉開,她的眼睛便由單眼皮變成了雙眼皮,再將謹夜風的發環取下來歪歪扭扭的束在自己的頭上,她的臉原本就被打腫了,此時又抹滿了鮮血,根本就看不出本來的麵目。

她才將這一切做好,門外的侍衛便奔了進來,她厲聲大叫道:“救命啊!有刺客!”她這番一叫,聲音竟已經謹夜風有幾分相似。

侍衛長一把將她扶住然後大聲道:“來人啦,保護謹相!”

明雲裳顫著聲道:“今日裏若不是我的貼身侍衛護死相護,我怕是也活不成了!”

侍衛長見她神誌恍惚,忙派人將這件事情上報天順帝,天順帝聞言大怒,勒命關上宮門,搜索整個皇宮,勿必要將那個刺客捉拿歸案!

因著這一番鬧騰,整個皇宮裏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是巡邏的侍衛,明雲裳早被人扶著到附近的一間宮殿住下,早有太醫前來為她診治,她知道她扮謹夜風的前奏全部都已成功,如今太醫這一關算是最後一關了,沒料到那太醫並未多看她的傷勢,隻是為她把了把脈,然後開了一些寧神靜氣的藥。

正在此時,秦解語也匆匆匆趕回來了,他初時看到明雲裳的樣子愣了一下,明雲裳能騙得過那些侍衛,卻騙不過他的眼睛,兩人這些日子以來朝夕相處,他對她極為熟悉,而他看人從來靠的不是外貌,而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有些想不明白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般,隻是心裏的怒火卻騰騰的升了起來,他一掌劈了一旁的桌子,侍衛有些好奇的看著他,明雲裳輕聲道:“你回為了就好。”

這一句話聽在秦解語的耳朵裏卻有另一番滋味,在那一瞬間,他一向沒有太多感情的內心卻升起了一抹柔軟。他也不笨,已隱隱猜到了什麽,而明雲裳的決定讓他有些不能理解,隻是也知道明雲裳平日裏行事就異於常人,當下也未多說什麽,隻是守在她的身邊,眼裏卻已有了三分珍惜,更在心裏暗暗發誓,從今往後再不會離開她半步!

有宮女過來要為明雲裳上藥,秦解語極為粗魯的一把將她推開,明雲裳看著秦解語的動作心裏一暖,那宮女卻愣了一下,明雲裳啞著聲道:“男女有別。”

那宮女聞言再度一愣,如果不是明雲裳有重傷在身的話,怕是已笑出了聲,這個新任的左相實在是個極為有趣的人物,哪家少爺的身邊沒有一兩個貼身的婢女,她卻說男女有別,她抿唇一笑走了出去。

屋裏還站了幾個侍衛,明雲裳又道:“都去外麵守著吧,有事我會喚你們。”

這裏的一切早有人打點過,這些侍衛也都是信得過的人,明雲裳說的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當下眾人便依次退了出去。

上好的金創藥就在桌上放著,明雲裳卻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一眼秦解語,秦解語無視她的眼神,將藥從桌上取了過來,那藥是某人讓太醫送來的,禦藥房裏並沒有這麽好的藥,秦解語拔開瓶塞聞了一下,然後淡淡的道:“你的麵子還真大!竟能讓人送這種藥來。”

明雲裳看了他一眼,從他的手裏將奪了過來道:“我自己來!”

說罷,她伸手便開始寬衣,秦解語不幫忙也不說話,隻是站在床前看著。

這一次以前隻是寬外衣不太一樣,縱然明雲裳是穿越女也覺得有些尷尬,尤其是對著秦解語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咬著牙道:“轉過身去!”

秦解語的眼睛眨了一下,似想起了什麽,乖乖的轉過了身,明雲裳艱難的將身上的衣服除下一件,這一番動作隻痛的她直抽氣,之前神經高度緊張,沒覺得太痛,此時一放鬆,頓時覺得痛的厲害。

她看了一眼腹部的傷口,雖然未曾割開肚皮,但是傷口拖的老長,肉翻了出來,看的她自己觸目驚心,知道這樣的傷口除了有金創藥之外,還要縫合,否則怕是日後難以長好,她不覺得自己有關公那樣的毅力,用針縫自己的肉,她做不到。

她還在尋思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耳畔卻傳來秦解語的聲音道:“你這道傷口我記下了,日後一定還給容景遇。”他沒有問是誰做的,卻已猜到了這定是容景遇的手筆,這段日子以來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哪一件哪一樁和容景遇沒有關係?

明雲裳愣了一下,卻見秦解語已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她麵色一紅,正欲怒斥,秦解語卻不知從哪裏取來了針線,在她的麵前蹲了下來,伸手便要去縫,她低聲怒道:“不要胡來,你會嗎?”

秦解語看了她一眼,答非所問的道:“這一次是我大意了,以後誰敢傷你,我滅他全家!”

明雲裳再次一怔,秦解語的手卻已極為熟練的將針線穿好,她忍不住道:“有沒有麻藥?”

秦解語抬頭看她,見她的臉色極看至極,終是輕歎了一口氣道:“不用怕,不會太痛的,這個我有經驗,忘了告訴你,師父說我的醫術比我的武功要好很多。”

明雲裳再次一愕,秦解語卻已極快的下了針,頓時痛的她直抽氣,他卻已適時往她的嘴裏塞了一塊帕子,然後輕聲道:“很快就好!”

他平日話不多,說話的時候也多半是與明雲裳吵架,罵她又蠢又笨,像這樣輕聲輕語的說話,還是第一回,明雲裳輕輕咬唇,知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太多的選擇,隻得由得他去逢合,逢好之後,他又為她的傷口上好藥,然後再用紗布替她將傷口包紮起來。

明雲裳不知道他的醫術到底如何,隻是看他包紮的這個功夫,卻是又精細又快,雖然初時極痛,他用時卻短,倒也不是太痛,身上其它的傷口就比這個傷口要小的多,有的秦解語都沒有縫針,隻是左臂傷的有些深,秦解語縫針的時候臉色也更加難看。

將這一切弄完之後,明雲裳又讓秦解語端過一盆水來,將臉上的鮮血先淨,她原本想要畫成謹夜風的樣子,隻是她的模樣和謹夜風相差太多,縱然她化妝的功夫天下無雙,將自己畫成一個陌生人是極容易的,但是要畫成像謹夜風那樣的人,卻是不可能的。

而且今日裏朝臣都見過謹夜風,想要變成謹夜風卻不是易事,隻是如今她的臉上有傷,又紅又腫早已看不出真麵目,這一兩日要躲過去想來也不是難事,她這般一想,幹脆讓秦解語把她的臉也包了起來,若有人問起,隻推說有傷便可,像不像的問題,她還有時間想辦法。

這番處理完之後,她已累的不輕,再加上失血過多,已有些昏昏沉沉,她知道秦解語雖然不是很靠譜,但是在這樣的生死大事上卻還是拎得清狀況的,而今夜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皇宮裏侍衛守在門外,如今的情況怕是連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她正想休息,卻聽得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明雲裳愣了一下,實在是沒有想到天順帝竟會漏夜探望,她的麵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知道此時是休息不成了,當下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起,卻並不下床,等到天順帝進屋的時候,她卻讓秦解語扶著掙紮著欲從**爬起來,天順帝忙道:“好生躺著,那些虛禮免了!”

“多謝皇上!”明雲裳輕聲道,她和謹夜風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他說話的聲音極為熟悉,她的模仿能力素來極強,這番靜靜的說話,倒有九成像了。

天順帝自是聽不出其中的差別來,當下微皺著眉頭道:“不妨事吧?太醫呢?怎麽沒有在外間伺候?”

他前麵的話是關切,後麵的話裏卻透著濃濃的皇威。

明雲裳輕聲道:“太醫說隻是外傷,沒有太大的事情,微臣瞧著天色晚了,身邊也有人伺候,便讓太醫先回去休息了,這一次都是微臣的主意,還請皇上不要責備太醫。”

天順帝對她這種並沒有因為一朝而誌而生驕縱之色的行為甚是滿意,他輕言安撫道:“今夜之事,實在是太過荒唐,竟有人敢在皇宮裏行凶,夜風可曾看清那刺客的樣子?”

“蒙著麵,天色又暗,看不太清楚。”明雲裳輕聲道,她今日裏雖然也見到了天順帝,隻是隔的太遠,他又皇冠半遮麵,根本就看不清楚,隻知道他還極為年輕,此時近看,她發現天順帝不過隻有二十多歲,隻是因為長年操持政事,看起來顯得極為老成和莊重,那雙眼睛不怒而威,自有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

天順帝歎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

“但是我聽得出他的聲音。”明雲裳又道:“日後若是再讓我聽到他的聲音,必定能認得出來。”今日的刺客隻有兩人,逃出去的那個是鬱夢離,她此時這樣說便是指認還有一人逃走,至於那個人是誰,便是由她來指認了,她的心裏此時寒氣直冒,容景遇,我們走著瞧!

天順帝輕輕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

明雲裳輕輕斂眉後又道:“今日裏若不是家仆拚死相護,微臣怕是也見不到皇上了。”說罷,她輕輕哽咽一下後又道:“他死在宮裏,還請皇上厚葬他。”她如今能為謹夜風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這樣的忠仆實是難得,朕會下令按朝中五品大臣的儀製讓他安息。”天順帝想了想後道。

明雲裳忙道:“微臣替家仆謝過皇上,如此一來,他在天之靈想來也能安息了。”

天順帝輕歎了一口氣後道:“謹愛卿在京城可有仇家?”

明雲裳搖了搖頭道:“微臣在未高中之前隻是宜城裏一個普通人家之子,家嚴家慈一向與人為善,從未與人結怨,微臣的性子平淡,素來信奉聖人之道,從不與人結仇,待人不敢說寬厚,但是卻也不行奸詐之事,來京趕考,也隻是住在客棧之中,從未與任何人有口舌之爭,但是若說不得罪任何人,也實不敢說,隻是微臣之前所認識的人大多都隻是普通人家,再厲害一點的也隻是普通的官家,又哪裏能得罪買凶到皇宮裏殺微臣的人。想來怕是微臣今日得到皇上的聖恩,如此一步登天,怕是已引起有些人的嫉恨了吧。”

天順帝聞言眸子微眯,冷笑道:“朕要用什麽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指點點!”

明雲裳忙告罪道:“皇上息怒,是微臣失言!”

“不關你的事。”天順帝龍眸裏的怒氣已散,隻淡淡的道:“這件事情倒是朕思慮不周了,卻也沒有料到朝中竟還有那等膽大妄為之輩,夜風大可放心,朕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隻是今日之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免得打草驚蛇。”

明雲裳忙謝恩,心裏卻一片寒意,都已經這樣了,根本不存在打草驚蛇之事,天順帝顧忌的怕是皇宮裏半夜被人刺殺而失了麵子,朝中重臣遇刺雖然是宮中禁衛的失職,但是卻也會讓一代帝王臉上無關。

天順帝又道:“往後,朕還有許多的事情要交與你去辦,隻是如今你的身子受傷,總要休養一段日子,朕給你一個月的假,你好生休息,將身體養好之後,再來助朕一臂之力。”

明雲裳聽到這裏便知道這朝堂中怕也是風雲迭起,天順帝對朝中的大臣想來也沒有太多信得過的人,她忙道:“謝主隆恩,微臣一定竭盡全力!”

天順帝輕輕點了點頭道:“你在皇宮裏都有人敢動你,實在是太無視天威,你離開皇宮之後怕是安危更難保,朕便將給你十個大內手,隨身保護你。”

明雲裳忙又謝恩,天順帝又道:“敦親王的宅子早已空了多年,昨日朕已命人前去打掃,你明日下午再出宮吧,想來那裏也打掃的差不多了,那宅子,朕便賜於你了。”

明雲裳愣了一下,用不著這麽誇張吧,隨便賞她一座宅子竟是按親王的標準來賞,天順帝這是要告訴天下將她視為親王嗎?她知道如今她以謹夜風的身份活著,謹夜風隻是投機取巧得來的寵,她沒有半點功績,此時越是得到天順帝的寵愛,日後失寵的時候就越是被傷的重,隻是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已由不得她了,而她隻有把握這個機會,揪出容景遇的老底,徹底弄死他!

天順帝見她發愣淡淡一笑,張公公是個極懂得查顏觀色之人,當下便輕聲道:“謹相,還不快謝恩!”

明雲裳輕聲道:“如今微臣還沒有為皇上做出一點事情來,實不敢受如此厚賞,這宅子皇上不如先賜予微臣住,而不要賜予微臣,待微臣為皇上做出功績來再賜也不遲。”

天順帝聞言眼裏多了一分欣喜,很多人一得勢就會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這個謹夜風卻一直冷靜自持,此時還不忘省時度勢,倒是個知情識趣的,當下點了點頭道:“那麽朕就等著夜風做出一番功績來!”

明雲裳微低著頭道:“定不敢讓皇上失望!”

天順帝微微一笑,又安慰了幾句,這才帶著太監揚長而去,明雲裳看著天順帝微微一呆,心裏卻已有了別樣的想法,帝王之術,素來不容人猜測半分。

天順帝漏夜前來探望,不過是來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若說有關切也不過是走走場子,她在皇宮遇刺,傳出去先損的便是天順帝的麵子,皇城之中,天威之下,有人敢如此無視天威,換她也會惱火。

明雲裳困意襲來,交待了秦解語幾句,便沉沉睡了過去。

秦解語看著她包的嚴嚴實實的臉,心裏一時間升起了萬千的情緒,他思量一番後眸光一片幽深,終是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將窗戶打開,將那東西給放了出去。

明雲裳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醒來時太醫已候在門外了,又給她把了把脈,然後又遞給她一瓶金創藥道:“謹相要好生保重身體!”

明雲裳覺得那太醫話中有話,她還想問上一兩問,太醫卻山躬身退下。

她心裏暗暗上了心,隻是皇宮之中的事情,她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也不便多問,隻是她知道從今往後,她的路便如走在荊棘之上,到處都是陷阱,唯有小心再小心,否則她日後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

事以如今,她知道安逸的生活怕是日後都和她無緣了,這種生活比起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日子更加的驚險刺激,這本不是她所願,便是這或許就是她的命,她隻能過著在刀鋒上打滾的生活。

她依著天順帝的吩咐,下午出的皇宮,她身上有傷,是被人用軟轎抬出去的,原本皇宮之中能坐軟轎的隻有皇帝皇後和太後,她是得了天順帝的特例,她全身都包紮的嚴嚴實實的樣子,也實在不宜在宮裏行走。

她知道天順帝讓她在宮裏宿一晚是彰顯他的聖恩,若是再住下去就不合宜了,而且她也知道天順帝這樣做也帶有試探的色彩。

軟轎是由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抬著,她的身後跟著八個武功高手,那架式實有些拉風,隻是此時她的心思卻已不在這個上麵了。

敦親王在被封為親王之後,還未成親便已戰死沙場,所以那宅子已荒了許多年,隻是裏麵的東西卻都修的極為精美,裏麵的東西大多都是新的,敦親王當年住在這坐宅子裏時間其實不超過十天。

那宅子上的牌匾早已改了過來,竟是禦筆親書的謹府,她下轎的時候隻看了一眼那個牌匾,眼睛眯了一下,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便讓人用青油馬車接進了內院。她知道從現在開始,所有的一切已經悄然改變,她就成了那個有史以來最年青的左相,往後的生涯,怕是少不了算計和明爭暗鬥。

這一切,她知道,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