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樂融融(中)

龍城回到自己的臥房時,雲恒正趴在舒適的**,下巴墊在鬆軟的靠墊上,看眼前的一本書,一頁看過,伸出還有些紫脹的小手,臉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來。

龍城走到床前,雲恒才發現爹來了。“爹,”喊了一聲,習慣性地想起身行禮,手撐床時,痛得忍不住叫了一聲,身子一輕,已經被爹抱了起來。

爹溫暖的氣息讓雲恒很是貪戀,將頭深深地埋在爹的懷裏,隻不想說話。

龍城抱著兒子,明顯地感覺到兒子對自己的依戀,心裏有些心疼。

雲恒真是一個乖巧又懂事的孩子。

昨日龍城抱了他回來,他一聲不吭,待龍城想將他放在**時,雲恒才囁嚅道:“爹,放恒兒到榻上吧。”

“恒兒會打擾爹爹休息的。”雲恒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龍城將雲恒放到自己**,將鬆軟地枕頭墊到他的下巴上,見雲恒臉上,依舊密布著冷汗,眼中痛楚的神色,忍不住輕輕地撩開他額頭上的頭發,哄慰道:“爹幫你上藥,你再忍忍。”

“是。”雲恒想不到爹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也楞了一下,才應了一個是字。

打完後,一定是要上藥的。而上藥會很痛,雲恒本是極怕的,可也從不敢逃避,因為這是規矩,他從沒想過,爹今日會用勸慰的語氣與自己說。

清洗傷口時,龍城感覺到兒子的身體在輕輕顫抖,卻隱忍地沒有呼痛。

“痛嗎?”龍城歎氣,這孩子,果真是很怕自己。

“嗯。”雲恒應了,眼淚隨之噴湧。

感覺得到爹溫暖的手,帶著清涼的藥膏塗抹過自己的傷處,雲恒在絲絲疼痛中,終於有種甜甜地滿足。

“痛嗎?”龍城忽然發現,對著這個兒子,自己想說能說會說的話,少得可憐。

“痛。”雲恒老實地回答,輕輕扭動下身子,龍城立刻收了手。

雲恒回頭,看著一向冷肅、泰山壓頂麵不改色的爹爹,竟然滿頭是汗,眼裏還有些不知所措,心裏忽然很疼。爹,您真是,都打成這樣了,才知道“打在兒身,痛在親心”。

“其實也不那麽痛了。”雲恒吸著氣,安慰爹爹:“爹上藥,比師兄輕多了。”

“是爹打痛了你。”龍城打過弟弟,打過徒弟,無論打得多重,即便心中憐惜,也尚覺打得輕了,否則如何敢犯了規矩。

可是如今對著一身傷痕的兒子,忽然心生愧疚。

“爹沒想到你的委屈,就重責了你。”龍城的手,越

發輕柔:“爹也是生氣,以為你會照顧好自己,結果卻差點丟了性命。”

“爹。”雲恒驚喜地叫,想翻身,“啊”,手上的疼痛讓他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龍城輕輕握住雲恒的手:“別動,爹幫你揉揉。”

沾著玉凝露,伴著清清甜香,龍城半靠坐在床頭,雲恒將頭趴在爹爹懷裏,身上蓋著爹爹的被子,手被爹爹溫柔地攥在手心裏嗬護,這一刻,雲恒覺得無比快樂,身上的傷都不那麽痛了。

早知道被爹爹打了,會有這樣的待遇,不如早些去翠亭那裏玩了。雲恒閉著眼睛,懊悔地想。隨即有些慚愧,細兒還昏迷著呢,都是自己害的。

“爹,恒兒錯了。是恒兒的主意去翠亭玩的,害了細兒,還差點害了晨雲、暮雨。”

“細兒沒事的。”龍城用另一隻手,撫摸上雲恒的頭。

“爹原諒恒兒了?”

“恒兒,你無論犯多大的錯,爹都會原諒你,可是,有些錯誤,即便爹原諒了你,你自己的心裏也會覺得愧疚,難過。到了那個時候,就是爹打死了你,也幫不了你。”

雲恒聽爹地話,似懂非懂。隻那句“無論犯多大的錯,爹都會原諒你。”讓雲恒覺得滿足,這就是父母,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是。”雲恒點了點頭:“爹放心,以後恒兒做事情,一定會仔細考慮的。”

琴棋輕輕叩門,送了晚餐進來。

雲恒偎依在爹懷裏,一口口地吃爹喂的粥。

一切收拾幹淨後,龍城吩咐琴棋打盆熱水來。

“爹幫你洗腳。”龍城將雲恒輕輕地放在床邊,拿了凳子,將盆放上去,將雲恒的腳從被裏輕輕拉出,放到溫暖的水中。

“燙嗎?”龍城注意到雲恒的腳似乎抖動了一下,忙用雙手護住兒子的兩隻腳,微抬離了水麵。

“爹,爹……”雲恒不覺得燙,可是卻覺得很窩心,眼淚劈裏啪啦地流下。

龍城輕輕撩著水,幫雲恒仔細地洗腳,輕按著雲恒足底:“日後,若是浸了涼水太久,一定記得用熱水燙腳,按摩這幾個穴道,徹底化除體內的涼寒之氣。”

雲恒甜蜜地睡熟時,龍城側身躺在兒子身邊,輕輕撫弄兒子的頭發,這孩子的頭發像龍晴,柔軟順滑。性子也像,倔強是倔強,又乖巧溫和。

早上雲恒醒時,有些臉紅,早過了平日起床的時辰了,而一睜眼,就看到爹溫和的目光。自己的頭,就枕在爹的胳膊上。

“爹,對不起,恒兒醒晚了。”

“這次原諒你。”傅龍城微笑,抱起雲恒,給雲恒擦臉。小卿來請安時,龍城依舊抱著雲恒在喂飯。看著老大驚訝、羨慕的目光,雲恒第一次衝老大皺了皺鼻子,然後得意地把頭蹭到爹懷裏。

啊,真幸福,趴在寬大的**,看著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雲恒懶洋洋地不想動。可惜,好時光沒享受多久,玉翎師兄就捧了一摞書來:“老大吩咐,許你放假一天,不必練武。但是文課要趕出三天的進度來。”

傅家的規矩,如果受罰傷重,不適宜練武,則在養傷的時候,要多補出幾日的文課,傷好後,則全力習武,將落下的進度補上。

雲恒委屈地應了,又問細兒的情況。今早,細兒已經醒了,但是小君囑咐他再臥床修養一天。

“師兄。”雲恒得意地伸出腳給玉翎看:“爹昨夜幫我洗腳了。”

玉翎抬手拍了他一下:“顯擺什麽?怎麽,可是傷不痛了?那就起來練武去。”

慌得雲恒忙縮回腳,討饒道:“痛,屁股和腿都還腫著呢。師兄再饒我幾天。”

玉翎笑著幫他蓋了被子:“以前挨了打,也不見你這麽嬌氣。”

“師兄受罰了吧?”雲恒伸手牽玉翎的衣襟:“我幫師兄揉揉。”

玉翎的膝蓋的確還有些痛,跪了整整一夜啊。

“不用擔心師兄,先做好這些功課。三日後,便是師父考校你的日子,你可仔細了。若是不過關,咱們兄弟可要一起趴在**作伴了。”

想起自己還記著的那些板子,雲恒擔心起來,苦了臉,看著師兄:“恒兒被打了,考校的日期不可以緩幾天嗎?”

玉翎搖頭:“別說是還有三日,就是當日被打,考校時也不會有一絲寬免。若是因此不過關,還要加罰。”

雲恒咧了咧嘴,實在沒有眼淚,隻好連歎了幾聲氣。玉翎敲了他一記:“有這自怨自艾地功夫,還是先做功課。下次看你還敢不敢隨便犯錯。”

玉翎走後,雲恒連吃水果的心情都沒有,隻讓琴棋、書畫幫放好書,抓緊時間看起功課來。

看著琴棋熟練地將凳子放好,書鋪開,墊子擺好,雲恒很有些驚訝,那凳子放了書後,高矮是那麽的適度,倒如同特意配套地一般。

琴棋笑道:“你的很多師兄,小時候,都曾趴在這裏趕過功課。這凳子,還是四老爺動手做的,高矮寬窄自然石正好。不過,這凳子已有三四年未用了。”

書畫笑道:“我看恒兒這性情,以後這凳子被用到的機會,想必不少。”

雲恒不理兩個取笑自己的丫鬟,認認真真地看起書來,直到爹爹回來。

“爹爹,”雲恒抬頭看著爹爹,“若是雲恒考校不過關,剩下的棍子真的要挨嗎?”

“嗯。”傅龍城看著兒子誇張地,慘兮兮地小臉,忍不住動手掐了下他的鼻子:“你還敢皺鼻子。明知考校在即,還敢去犯錯,爹該加倍罰你的。”

“恒兒知道錯了。”雲恒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恒兒會盡最大的努力的。”

“不過,爹爹,那些棍子可不可以讓小莫師兄罰?”雲恒用希翼的目光看爹爹。

“會讓你小卿師兄罰。”傅龍城怎能不知道兒子的心思。“看來爹有空,得和你小莫師兄談談。他膽子不小,竟敢私下徇私不成?”

“沒有,爹,小莫師兄沒有徇私,”雲恒急得,拽住爹的袖子:“師兄雖然對恒兒不似其他幾個師兄嚴厲,可是恒兒若是做錯,他一樣打得恒兒哭爹喊娘的呢。”

龍城聽雲恒情急之下,說出“哭爹喊娘”這句話來,再也繃不住笑容,又擰了下雲恒的鼻子道:“你倒好意思說,受罰時還敢哭叫,想必還是罰得輕。”

雲恒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道:“可是,爹不知道,棍子打在肉上,痛也痛死了,恒兒實在忍不住呢。”

龍城笑道:“爹又不是沒挨過棍子,如何會不知道疼。可是爹也不曾如你那般哭喊。”

“什麽人敢打您呢?”雲恒很驚奇,大眼睛看著爹。

“你爺爺,祖爺爺啊。”龍城笑:“尤其是你祖爺爺,打起人來,就是痛昏過去,也不許出聲的。爹罰你,你出聲便隻加十下,你祖爺爺的規矩,是加一百下。”

雲恒聽得暗暗咋舌:“祖爺爺很厲害嗎?”

“祖爺爺雖然很疼爹,可是若是犯了規矩,也絕不輕饒的。”想起爺爺,傅龍城頗有些緬懷:“爹似你這麽大的時候,你祖爺爺就過世了。不過爹還清晰地記得那時,被你祖爺爺打的事情。”

想起小時候,自己頑皮,爺爺經常責罰,爹和娘常常求情,可是爺爺非但不許,往往還要加倍責罰。有幾次,還將爹也一並罰了。

“爹為了什麽被打?“雲恒真的很好奇。

“你爹帶著我和你三叔、四叔去翠亭玩唄,”傅龍壁笑眯眯地走了進來,絲毫不顧大哥警告地目光:“你三叔、四叔沒事,我和你爹被你祖爺爺一頓板子打得皮開肉綻地不說,還舉著板子在院子裏直到跪昏過去才被饒了。”

雲恒聽了二叔敘述,差點笑出聲來,原來爹也偷偷溜去過翠亭玩啊。難怪俺爹的脾氣,違背吩咐的事情,怎麽隻命玉翎師兄打了自己和晨雲三十板子了事呢。原來是“心有戚戚焉”啊,可又顧及爹的麵子,不敢放肆地笑,直憋得小臉通紅。

傅龍城一臉黑線:傅龍壁,你皮子又癢了是吧,敢當著我兒子的麵,破壞他老子的光輝形象。

“恒兒,你想不想吃餃子?”傅龍壁笑眯眯地問侄兒。

“餃子?”

“是啊,聽你三叔、五叔說,你爹包的餃子味道可好呢。”

“而且,你爹他……”

“傅龍壁。”傅龍城冷冷地打斷了那個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弟弟:“你不覺話太多了嗎?謹言慎行的規矩都忘了?”要不是懷裏還抱著雲恒,早就一腳踢了過去。

“爹,你,你好厲害,你居然會包餃子?”雲恒看爹爹,驚訝、驚奇,還有些不解:“我還以為,隻有廚師才會包餃子呢。”

這孩子……傅龍城一臉黑線:你這是誇你爹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