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一生為一人13(為律基也而更)

雲蘭再次回到了我的身邊,到我的暗香殿做事。

我在母後的冰攬殿用了晚膳才帶著雲蘭回自己的寢殿。

天上,升起了一輪殘月。

每次看著,都是這般殘缺不全。一如我身處景嵐國皇宮中,抬眸,難以看到它圓滿若玉盤。

“朕還以為你趁著月黑風高跟個男人跑假山裏頭私會去了呢。心裏頭那個羨慕嫉妒恨啊,隻能命人守在假山外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一進去便是被裏頭的畫麵給刺激……”恍惚間又憶起那夜,景行然煞有其事地在假山外捉奸。月華下,他的身姿卓絕,麵龐一點莞爾,似笑非笑。

手裏的玲瓏七彩玉,帶著燙人的溫度,似要灼傷我的手心。

我緊緊地拽著,卻不敢低眸望向它。仿佛一旦看了,便會萬劫不複……

一路無語,雲蘭因著我隆起的腹部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我,身前身後各有母後宮中的兩名宮婢掌著六角宮燈。微弱的光芒與一地的月華相得益彰,身影投在上頭,隻覺得錯亂斑駁。

“雲蘭,我假死出宮將你獨自留在宮內,苦了你了。”良久,我終於說了這麽一句。

“郡主真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隻恨當時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您去了……不過好在您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又有了左相這樣一位準駙馬,奴婢這才覺得老天爺算是公平的。”麵色懇切,那迷蒙的臉上是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我拍拍她的手,勾唇淡笑:“你家郡主福大命大,那點傷,根本就死不了人。”

雲蘭卻一本正經地搖了搖腦袋,出奇認真地反駁道:“郡主您當時可是用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上了一刀,怎麽可能還叫小傷?那把匕首那麽小,卻是見血封喉的寶貝。您知不知道,當時您暈過去之後便血流如注了,皇上一探您的氣息都快沒了,急得什麽樣子!江太醫和玄先生都被請了來,後來又是太醫院裏所有當值的太醫都被拉了來,到最後江太醫親口宣布您薨逝的消息時,太醫院當場便被杖斃了兩名太醫。若不是江太醫說了句‘您不希望看到殺生’,恐怕當時太醫院死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驀地噤聲,雲蘭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懊惱。末了,忙補上一句:“皇上他害得您自盡,到最後竟然還如此惺惺作態草菅人命,奴婢真覺得他是位昏君!”

是啊……自認為自己是帝王便可以隨意拿捏人命,隨意處死人嗎?

嗬……以我的名義殺人,還真是順手呢。

不知道當時宮內又有多少人,將我看成了紅顏禍水。

可又有多少人,才真正知道,我成為這個禍水根本就不是我所願,而是他一力想要強加到我身上的……

“雲蘭,以後,莫再這樣喚他了。他是景嵐帝,與我們再無相關。你要記得,如今我們已經回國。辰淩國的帝王,是父皇。你這般‘皇上皇上’地喚著,知情的人以為你是在為我鳴不平。而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是在詛咒父皇……”

看來待在景嵐國那麽久,有些事,真的是會耳濡目染,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雲蘭被我一提點,忙應了下來:“是,奴婢謹遵郡主教誨。”

一行幾人回到暗香殿,早有我寢宮裏的婢女迎了出來。宮燈綴滿一地,母後宮裏的四名宮婢便被我打發了回去。

走進大殿,燈火通明。

隱約中可聞一股沁鼻的香味,那是江米甜酒的芬芳。四溢,流轉。

我懷了身子之後自然是不能喝酒,而且平日我也不擅喝酒。對於酒,確實是沒有什麽感覺。

可說來也怪,明明我未有身孕之前對於江米甜酒根本就不怎麽喜歡,完全便是可有可無的那種。但懷了身子之後,嘴便變得愈發叼了,突然就對這道江米甜酒喜愛得緊。想來該是腹內這個還在成型中的孩子太刁鑽了,提前就嚐酒的滋味,也許還真的是個男娃。

我嘴饞,風黎瑞這個巧手化身夥夫的男子,便自告奮勇地去向廚子學了來,但也不敢給我喝太多。每日裏隻是在睡前給我做上一份。分量雖多,但給我盛的,卻隻有小小一個酒杯的容量。看我不滿地瞪著他,卻笑著將其餘的統統入了自己的腹。

行徑惡劣至極,十足欺人太甚。

“風黎瑞人呢?”看到桌上滿滿一鍋江米甜酒在碳上煨著,我下意識地問道。

這一次,他竟如此大方,給我留了一整鍋?

婢子躬著身子,朝我一絲不苟地回著:“左相吩咐奴婢們將東西熱著,等郡主回來之後用。至於左相的人,奴婢們剛剛看到他似乎在收拾東西,好像……好像要……”

收拾東西,是要……走了嗎?

回到……他的左相府?

腦中一陣餛飩,我這才想起,這一切,是我一手促成。

“我真是受夠了!我用個膳你會說這個不準吃那個不準喝,我吃個水果你又要說三道四,我下會兒棋你又覺得我勞神了,我看會兒醫書擺弄擺弄藥草你又覺得我會一不小心將孩子也給擺弄掉了,我沐個浴擦個身你又覺得我會愚笨到不會注意到地上濕滑。風黎瑞,請你不要總是這麽自以為是好不好?我不需要

這樣的關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也會讓我的孩子順利出生,你這樣的幹涉嚴重讓我覺得不安。我想要自由想要隨心所欲,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

“沒有婚禮沒有成親,什麽都不會有!我不想再聽你對我任何的指手畫腳,你立刻回到你的左相府!我不想再見到你!”

“好,那就如紫兒所願。”

一想起他說最後這句時的頹廢滄桑,心裏頭一絲疼,猝不及防地蔓延。

溢出口的聲音,竟發著顫:“他已……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