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纏 誘君為夫218 菩提五百年7(大結局下篇)

景行然修書胡韓國大汗,將其愛女不幸喪命之事具實以告,將證據呈上,又分析利弊,指出唯有合力拿下姑蘇國,才是為今之計。

不過這一任的胡韓國大汗遠不及當初對我的憶皇嬸至死不渝的大汗棱翊。隻顧偷安,即便是愛女喪生,也不想多惹爭端。

原本如日中天的國家,被這樣的人統領,恐怕滅亡,是早晚之事。

既然胡韓國不出兵,那麽與姑蘇國抗衡之事,便唯有落在景嵐國身上。

戰爭一打響,我便用薑君稹給我留下的金穗到全國各大商鋪籌集糧餉獐。

“這東西給你,隻要去國內任何一家君字商鋪,他們都會滿足你一切要求。”

薑君稹對我有情,早在我還是辰淩國郡主時,他便表露無遺。到了景嵐國時,他更是擅闖皇宮,欲對我不軌。甚至還因為此事,鬧出了奸夫事件。這是我想要永遠埋在心底的黑暗,所以他送給我的金穗,我都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去動用。

兩個國家實力相當,若當真動起手來,還真是很難預料輸贏。也許,這會是一場持久戰,若沒有充足的糧草,此戰必敗。我,不能拿景嵐國上上下下的命去冒險。所以,還是不得不用了跟。

此戰,定會民不聊生。屆時,生靈塗炭。

戰爭何其殘忍。

戰場上勝利後活下來的,將痛苦於失去了好友或者愛人甚至是從自己身上離去的那一部分;戰敗了,便連哭的資格也沒有。

首當其沖的士兵如此,他們身後手無寸鐵的百姓,更是難逃宿命。

景嵐國與姑蘇國的邊境,旌旗蔽空,偶有戰鼓煞煞,氣勢駭人。

兩軍對壘,相隔了幾百米的高坡,新建了一處高臺,用來觀戰。

其上,景嵐國帝王景行然一身戎裝,頭戴鎧甲,迎風而立。

遠眺,是敵軍的營帳,每個之間不過丈許,密密麻麻,巋然而立。

而營帳外的校場,更是黑壓壓的士兵,裏三層外三層,隻把人看個心沉穀底。

“報!——”拉長的尾音,響徹天際,一士兵疾走上前,躬身跪下,“薑副帥被敵方將領重傷,危在旦夕,時間緊迫未及親稟,現退回城內就醫。”

雙手恭敬地遞上一卷細長紙帛。

劉桂年上前接過,轉而遞給景行然。

景行然看罷,手一擲,但見其飄遠,累累白光。

“嗬,薑洪這副帥倒是當真隨意,可以罔顧朕的帥令。”

優雅地談笑,俊顏上是一抹清俊促狹,若是不熟悉景行然的人,光聽這語氣,定然是認為他這個一國之君對自己的臣子偏袒照顧,可隻要聽著這內容,便知道這帝王已然動怒。

傳令的小兵才剛退下,豈料又是一陣拉長的尾音,另一名小兵急急奔來,緊隨其後而稟:“報——姑蘇國在得勝之際和萊昂國兩軍匯首,組成同盟。據探子來報,兩方聯合的兵馬恐怕有八十萬之眾。”

景行然的身子一震,卻是兀自挺得筆直。揮手將人都斥退了下去,轉身,一步步地向著那高臺上的一襲軟榻而來。

突兀的軟榻,與此地此景格格不入。

臨風的戰袍飛揚,景行然緩緩蹲下身,在軟榻前站定。

右手,徐徐伸出,輕撫著我的麵龐。

“紫兒,隨著爺上了戰場,可怕了?”

低沉的一聲嘆息,他輕笑出聲。

那笑意,清淺,一如多年前的初見,溫潤人心。

我睜著眼細細地描繪著他俊顏上的神色,倏忽間發現,即使麵對如此強敵,他依舊是那般雲淡風清。

仿佛,勝券在握。

景行然新妃莫名於大婚之日死於若然殿,後又傳出此人並非小郡主,而真正的胡韓國小郡主早已被人在半途謀害。可那躺在棺木中的趙妃離的麵貌,卻還是流了出去,消息不脛而走。

最後市井竟有傳言,趙妃離竟是萊昂國太後失散多年的女兒。

這般的謠傳,景行然與我都未曾放在心上。畢竟這般的奇談,也隻是戲文裏頭給予死去的人一個美好的幻象。

隻不過,當此刻知曉萊昂國竟與姑蘇國聯手,我們不得不相信,所有的事,都不會空穴來風。

趙妃離,竟連死,都對戰爭橫插了一手……

“——景行然,要不我修書一封,讓我父皇來幫幫你?”淡笑著啟唇,卻沒有絲毫的聲音。但我知曉,相處了這般久,景行然已經能夠讀懂我的唇語。

“又犯老毛病了?信不過爺?”景行然一語道破我的意圖,毫不客氣地將臉埋在我的頸項,“紫兒,這天下蒼生,爺從未放在心上。這世間,也就隻有一個你,能讓爺選擇背水一戰。”

“——你已有良策?”

“我方所處地勢偏低,若是你為敵軍主帥,紫兒覺得這場仗該如何打是好?”

地勢問題,高低優劣不可以偏概全。可若真的是從景嵐國來考慮。如今軍隊駐紮在此地,方圓二十裏外有一江河,若是引江河水漫過此處,那我軍,必敗無疑。何況如今正處於酷暑,每日的一定時辰,便會有潮汛,敵軍,不可能不察,更不會放過這絕佳的謀略。

“——水。”無聲的一個字,我與他都心知肚明。

怪不得這些日子姑蘇國突然沒了動靜,原來竟是在秘密開挖溝渠了嗎?

景行然笑著揉了揉我的發絲,兀自補充道:“爺將軍隊駐守在此,便是要引得他們用水攻。但是這附近唯一一處江河,卻是在敵軍後方。若想要水攻,他們便不得不挖溝渠,一路蜿蜒到我軍。”

屆時,隻要將溝渠改道,姑蘇國後方的水便會一舉灌入他們自己的軍營。有心用水攻,最終隻會自食惡果。

勾著他的脖子,我無聲地笑著。我知道,這場仗,以他的謀略,必定可以贏。

我對他的信心,就好比當初他假死,卻依舊還是讓朝堂內形成三股勢力。算無遺策,右相程力歸的衷心必定會讓他選擇擁護林雪兮之子繼位。而薑洪,必定會為了讓自己的女婿玄楓錦稱帝反對到底。水若卿擁護的崔太後,便成為第三股黨派,令這兩股動彈不得。

“紫兒,戰事可以放一邊。但有一件事,爺欠你一個解釋。”“什、麽?”手指漫不經心地在他頸項內勾劃,我靜待著他的下文。

“當初爺會放任明語嫣恣意妄為更甚至是她故意在你麵前秀她略微隆起的腹部也不阻撓,是因為你在當初迎親的船鑾上落水患了疾,需每月補充血液好生調理。而天下間,就隻有她的血是至陰之血,與你的不謀而合。”

“即使她是明成之女,爺也不能為了報復而置你的命於不顧。廢後、貶為軍妓、甚至是穿青樓妓館女子的半透明裸裝,都是她以死威逼於爺。爺不能讓你死,便絕對得留著她的命。所以……”

所以,他其實是受製於明語嫣。

怪不得,總覺得宮裏頭禦膳房廚子做的菜肴每隔幾日便有些腥味,而被貶軍妓出宮之後,膳食裏頭也總是時有時無地嘗到一絲血腥。我以為是那葷色的菜肴沒徹底煮熟的緣故,卻原來,是因為那裏頭,暗含了血。

明語嫣的血……

“皇上還要倚靠著我救娘娘你的命,他即使再恨我入骨,也不會讓我輕易死了。”

寒潭內,明語嫣自信滿滿的話驀地傳來,當初我因為無心此事而忽略了,如今想來,竟是如此嗎?

遠處,巨大的“景”字,迎風飄揚,那代表著死亡的號角,似乎也已吹響。

我隻是將自己緊緊地投入景行然的懷,與他徹骨相擁。

八月底了,愈發臨近我的二十歲生辰,我的身子,便愈發衰竭不堪。所有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太醫院已經被斬殺了三名院正。若不是玄楓錦以人頭擔保必定能保我無虞,恐怕死的人,會更多。

一切都是命格使然,玄楓錦那樣的承諾,反倒使我內心極度不安寧。一切,就好比是,景行然故意為之,而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迫使他就範……

“還記得在假山內我生平第一次求人嗎?你以為我是為了武青鸞,其實,我不過是不想讓你被皇上再次誤會。”

隻此兩句,便勝過千言萬語。我以為他醉心於毀容的武青鸞,卻原來,他的心,一直都無人真正看透過。

而他會力薦景行然不要殺明語嫣,我當時不懂,以為他是顧慮著崔太後,沒曾想,竟然也是為了我。

此次一別,我知曉,終我一生,都不會再見到他。

就好比,終我一世,都不會再見到那早已遠離朝堂束縛的江植。

有些人,依賴得太久,會成為習慣。

若想獨立,便唯有狠心斬斷。

而有些人,即使依賴再久,也想著天長地久。

就好比,景行然……

景行然秘密派人劫殺敵軍暗修溝渠的人馬,之後按照計劃,水淹敵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萊昂國屬於小國,見與姑蘇國匯合的大軍近乎大半都已傷亡,便再也顧不上結盟之師,狼狽回國。

禦駕親征,又一舉大勝,景嵐國聲威大震,遂趁勝追擊,直逼姑蘇國邊境守城慶雲城。

城樓上,丞相武安靜靜而立。這個曾經來景嵐國挑釁的丞相,終究還是擔起了覆滅景嵐國的頂梁柱職責嗎?

嗬……早知如此,我便絕不會將武青鸞與千子健的骨灰交給他。

這般成全了他的父女情深,卻是被他如此恩將仇報。

所幸,景行然腹有韜略,才不致令景嵐國被姑蘇國一舉顛覆。

“修容娘娘,哦……不,應該稱皇後娘娘了,別來無恙?”城門洞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帶領精銳沖出,當先騎在馬上,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上泛動著別樣的性感,那,是王者才有的姿態。

他是……

顧臨?

“朕勸王子一聲,還是速速投降得好。別再妄動口舌在朕的皇後身上。要知道,男人,最受不了來自於另一個男人的挑釁。”

景行然似是而非的話,讓我有沖動狠狠揪著他亂打一氣。

這可是兩軍陣前,他前麵明明說得好好的,到後來扯上我,便完全離了題。往醋夫妒夫方向發展……

不過……

王子?

景行然剛剛喚的是王子?顧臨不是姑蘇國一個小小的將軍嗎?

猛然想起那一次送行,顧臨坐了本該是屬於武安的第一輛馬車,而我想與武安單獨談話時,武安言語之間,似乎處處都有請示他的意思。怪不得……怪不得嗬……

“景嵐帝威風,本王子即使再遮掩身份,也瞞不過你的耳目。”顧臨的手往馬脖子上一掏,便是將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甩了過來,“這是本王子送皇後的。”

景行然順勢接過,卻隻是甩手給了副將。

“景嵐帝不打開看看嗎?難不成是怕本王子在盒子裏頭使了詐?”挑釁地一挑眉,顧臨斜睨著景行然。

“若真是使詐,相信王子絕對不會罔顧這麽多將領的性命,大開城門,帶著精銳不做絲毫抗戰準備傾巢而出。”輕輕巧巧一句,便將顧臨的挑釁給擋了回去。

“果真不愧是本王子認定的對手啊。”長長一嘆,悠悠揚揚,“盒子裏頭是汀玉和她那個情郎哥哥的首級。當初她用樂律迷惑本王子,害本王子還以為是遇到了陰淩紫第二,豈料不過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居然將本王子前去查探皇後行蹤的死士全部給指派去殺人。薑君稹那小子膽大包天前來我姑蘇國殺她,本王子自然是不會讓他如願了。這女人,隻有本王子才能殺,作為……獻給皇後娘娘的禮物……”

拿兩個人頭當禮物,也虧得他想得到。

隻是一想到當初不遺餘力地教授汀玉樂律,到頭來卻害了自己一場,便覺得人心叵測,世事不到最後關頭,誰也說不準究竟會如何發展。

“西安城內每夜都會派暗衛到驛館查探的人是你?每一個懷中都揣著一根不同的發簪?”景行然問出了我心中所問,不過他居然能耳目眾多到知道這種事,不得不說,雖然放任我待在驛館,他這個夫君還是對這種事情格外上心,生怕我隨時出墻似的。

“不好意思,正是不才本王子。”大大咧咧一口承認,顧臨手中把玩著一根玉簪,看那姿勢,甚是雲淡風清,甚是無所謂,甚是悠悠然,更甚是……讓人想要掐了他!那根玉簪,分明便是他硬從我發絲上拔下的那根。我母後送給我的出嫁之禮,卻被他如同強盜般強取豪奪了去,末了居然還甩給我一塊男子的玉佩,說什麽禮尚往來。

眼中蹭蹭蹭有著火焰,可惜我隻能嗯嗯啊啊,根本就說不出話,一定程度上完全將我此刻眼中的怒意大打折扣了。

“不過是一根玉簪,小氣成這樣……”鄙夷地撇撇唇,顧臨將一卷黃帛甩了過來,“送你景嵐國三座城池,另外每年十萬兩白銀,可以了吧?告訴你們,若不是本王子的師尊開了尊口,本王子才不會和你們簽不平等條約。”

視線掃過城樓,顧臨一臉的敬畏。

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武安所站的位置旁,一個青衣道姑打扮的女子手持拂塵,迎著夕陽餘輝靜靜站立。周身沐浴在一抹柔和之中,仿若遠離凡塵。而她的身後,是一個小道童。

察覺到我的視線,女子朝我一點頭。

而我,還以一笑。

“怎麽,你竟然還認識本王子的師尊?”

師尊嗎?

姬夫人……

這天下間唯一一位可與我的音律一較高低的人,我怎會不識呢?

這一次,無緣相聚。

下一次,若再相逢,必定切磋一番,暢談暢飲,不醉不休。

也許那時候,我會再收一個徒弟,與她的徒弟,來場真正的對決……

得到姑蘇國的歸降書後,景行然便馬不停蹄地率領大軍歸國。

十日後。

當大軍到得奇渭城城門下,卻發現城門緊閉。“薑”的火紅旗幟,在夕陽下散發出一抹無盡的嘲諷。

士兵林立,本是同根的人,卻將弩箭彼此對準。

受傷,敗回城內。

嗬……想要造反才是真吧?

想到當初薑洪在景行然假死之時大力舉薦玄楓錦稱帝,如今江舒薇心疾復發而亡,他的女婿泡湯了,玄楓錦也無心稱帝,想來他薑洪更是恨得牙癢癢了吧。

我軍力敵兩國,自是將所有能征擅戰的將士都帶到了戰場上。而這奇渭城,便被他趁機鉆了空子,獨攬大權。

隻是,與景行然共乘一騎,遠眺城門,並不曾見到受傷後敗回城內的薑洪,反倒是見到了那戴著鐵麵的男子,迎風而立,身姿卓絕。手中一支玉笛,似要奏響天地間所有的寂寥。

薑君稹。

他,竟在此。

由守城的侍衛護衛著站立在城樓上,薑君稹一襲白衣翩翩,麵上的鐵麵冷硬,在殘陽下散發出嗜血光芒。

“景嵐帝執政期間,昏庸無道,倒行逆施,尤以**人妻女為甚。日前更是奪其侄媳婦清靈為秀女,令其受辱自殺,恐東窗事發又殺其親侄,滅其家門一百零七口。如此昏君庸君,不誅無以定國,不誅無以安邦,不誅無以平天下!”

我一怔,選秀時那被查出不貞後撞柱而亡的女子聲音尚還回蕩耳畔。

“我清靈做了鬼,也要日日詛咒這昏君臨死都是孤家,枕邊人對他時時刻刻算計,讓他寢食難安如梗在喉——”

選秀確實是景行然下令而為,但這秀女在地方上的選拔,卻是由當地的官員一手安排。這居然還扯到他這個皇帝的表親上麵去了,卻是匪夷所思。

而且薑君稹,竟利用這個大做文章,企圖推翻景行然的統治嗎?

坐於馬上,被困在景行然胸膛之內,我想高喊,卻什麽聲音都發不了。

“如此昏君,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今日便先由他的兒子祭奠帥旗,再來用昏君的頭顱來告慰先帝!”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人群中,是將士們的驚呼。

我可以清晰地聽到景行然胸膛的起伏,可他,卻依舊沒有任何想要插手的動作。

孩子的啼哭伴隨著那一陣陣慘烈的叫喊,最終,突破景行然的束縛,我的視線定格在林雪兮死命地想要掙脫兵士的束縛跑向自己兒子的淒涼畫麵。

“景嵐帝,若你放棄皇位,那他們的命便有的商量。”夾雜著內力的聲音,悠遠震撼,在城下久久回蕩。

“薑君稹,你壓錯寶了。”回應的,唯有景行然麵無表情的幾字。

“好!那我們就不妨試試!”薑君稹朝後頭一擺手,“來人!將這孩子丟下城樓!”

“不!薑君稹,他是你的兒子!是你的兒子啊!你不能殺他……”林雪兮的哭喊淒厲,回音不絕。

可惜,沒有人理會她的瘋言瘋語。

孩子的啼哭聲最終隱沒於城樓底下,化為一灘血水。

“薑君稹,你不是一心從商嗎?不是不關心朝政嗎?為何今日非得用我兒子的命來滿足你的貪欲?”林雪兮披頭散發,再也沒有當初在後宮中與我巧言對峙的風雅端莊。此刻的她,不過是一個正在經歷喪子之痛的母親。而殺了她兒子的罪魁禍首,有可能便是孩子的生父。

生父?

我渾身一凜,回首望向馬背上的景行然。

“爺早跟你說過,這一生,隻有你才能生下爺的孩子。”寵溺的聲音,那甜蜜的話語,竟比世間最甜的蜜糖還要甜上幾分。

不過,當看到不遠處那一灘血水時,我還是忍不住感慨。

其實,若剛剛景行然飛身過去,必定可以將孩子救回。

但卻會成為城樓上早已蓄勢待發的箭矢命中的目標。

我,終究還是有著自己的私心,不願意他去冒險,才會緊緊地拽住他的手。

耳畔又是一聲燎原般的哀痛嘶吼,抬眸,便看到林雪兮直線下墜的身體。

時間,仿佛都定格在了她掙脫開士兵選擇絕望地跳樓,喊出的那一聲痛徹心扉的“我的孩兒”上……

不遠處的地麵,那一大一小的兩個模糊身影,地麵上是一灘濃濃的血水,四處蔓溢。

一個母親的愛,是無私的。至死,林雪兮都想要將那小小的孩子攬入懷,可惜,她再也沒有那絲餘力。

“公子,錯了!錯了啊!你被大將軍逼著練武之後走火入魔忘記了許多事,這孩子,確實是薑家血脈啊!”老溫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站在城樓上一臉激動地望向薑君稹。老臉上,滿是懊惱,“大將軍怎就這般糊塗啊,竟然瞞著你讓你親手嗜子……”走火入魔?

想到與他在商船上相見時他的異樣,似乎,根本就不認識我,竟是因為,走火入魔?

可他,好端端的,為何會放棄多年的經商喜好,走上習武的道路,更甚至是,被權勢蒙蔽了雙眼?莫非是,薑洪這個望子成龍的父親從中做了什麽手腳?

號角聲聲,在我深思的片刻,大戰,已然開始。而沁涼的雨絲,不知何時悄然降臨。

城樓之上。

薑君稹接過一旁的將領遞來的戰甲,隆重地穿上。

白色的戰甲在雨絲的洗禮之下竟折射出璀璨如銀的光彩。那黑色的長發,經由雨絲的侵襲,緊緊地粘貼在麵部,甚至有幾縷竟盤旋到了他的嘴角。無形之中,使得他無端添了幾分邪魅之魄勢。

他,便這般靜靜地佇立在原地,諱莫如深的眸子緊緊地掃視著城樓底下黑壓壓的一片。

“沖!——”景行然一聲號令,陣營裏,突然之間爆發出一陣嘹亮的代表進攻的號角。霎時,殺聲震天,悉數的人馬紛紛朝城門處攻去。一部分人直接拽著那堅不可摧的銅木,主攻城門。一部分人站立遠處,充當掩護的職責。弓箭紛紛朝城樓射去。而另一部分人,則帶著雲梯,作勢攀上奇渭城城樓……

這,本是對抗敵軍的裝備嗬。不曾想,上天竟開了如此大的玩笑,讓景嵐國的士兵,互相殘殺。原因,也不過是各為其主……

“哧——”的聲音,快、狠、準。有正沿著雲梯而上的士兵中箭向下倒去,順勢又將他之後的幾個士兵壓倒,一起跌向地麵,吐血而亡。

箭雨淋漓,雙方互不相讓。

一時之間,喊殺震天。雨幕之中,一個個身影倒下,帶動別樣的淒涼。

這,是血的祭殺。

這,是性的泯滅。

“殺!——”一聲怒喊,取過身邊副將的弓弩,薑君稹搭箭便往景行然的方向射來。

弩弓已滿,蓄勢待發。

箭在弦上,終是射出。

那尖銳的箭矢,帶著異樣的鋒芒,急速射來。

“紫兒,爺還是後悔將你帶上戰場了。你沒怕,爺卻是怕了。”

耳畔傳來景行然如此一句,我心一驚,下意識便去抓住他的衣角,卻隻是一個勁地搖頭,什麽都說不出口。

然後,我便聽得一聲寬慰的輕笑,兵器撞擊聲錚錚,他已將那迎麵而來的利箭用劍撥開。

戰馬似有所感,嘶鳴一聲,馬蹄便往前踢踏,被景行然及時拉住,重歸一片寧靜。

回望我一眼,他的眸中依舊是泛著那若有似無的清淺笑意:“這小媳婦在意的模樣,爺可是夢到了不知多少回了,今日終於得見,也算是了卻平生一大心願。”話語,篤定,更有一抹耍寶般的自鳴得意。

“皇上小心!——”

一聲驚喊,那不知何時混到我們後方偷襲的小兵被人一桿子刺中背部倒下。

而救駕者,恰是薑洪。

薑君稹之父,薑洪。

戎馬半生,卻因為想要令自己認養的女兒成為皇後而屢屢與景行然犯沖。原以為他是這一次叛變的主謀,竟不想,在關鍵時刻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救駕。

“薑洪,你養的好兒子啊!”分神望向戰甲裹身的薑洪,景行然話中不無嘲諷。

薑洪隻是低垂著頭,吶吶地接受景行然的怒斥。

而與此同時,那廝殺聲更激烈了起來。

耳畔風聲蒼勁,不可置信地抬眸,卻見那箭矢已然朝我射來。

“紫兒低頭!”景行然的聲音不再平穩,不再從容,在來不及用劍擋去殺招的情況下,身子壓低覆蓋住我,生生替我承受了那一箭。

那,來自於薑君稹的一箭。

利物入體的聲音,卻並不隻是一聲,而是……兩聲!

悶哼聲響起,我回眸,恰見薑洪手裏的長戟趁著景行然分心,直接便挑入他的後背。然後,殘忍地抽出。

剎那,血紅沾染戰甲,在雨絲的掩映下,徐徐擴散開來。

觸目,驚心。

“不!——”長久無法發音的聲音,因著那刺激重新找回,沖破蒼穹,回蕩在浩然長空。原來,什麽救駕都是假的!犧牲一個無足輕重的士兵,不過是打算在這個時刻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耳畔又是那箭矢的勁風,當景行然強撐著護著我躲過那刀光劍影的殘忍,薑洪的殺招如影隨形。

沒有多想,完全是出於本能,我傾盡全力迎上那朝著景行然而去的冷厲兵器。

長戟貫穿右腹,我無力墜落馬下。

仰麵倒下,感受著天際那細密的雨絲似乎更加急了。伴隨著我的重傷,是被景行然驚怒之下一劍斬於馬下的薑洪屍身。

最後的回眸,我看到景行然後背被貫穿的傷口血流如注,卻依舊飛快地跳下馬,俊臉上的焦急與緊張,是那般明顯。

被擁在他懷裏,我一點一點地感知著他薄弱的呼吸,手,貼合在他心臟的位置。

那裏,住著一個人。

那人的名字,叫做陰淩紫。

倏忽間,我笑了。

遠在城樓的薑君稹似乎是發現了我的存在,對上我的眸的剎那,俊顏恍惚,滿是難以置信以及濃濃的焦慮擔憂。也便是這分神的片刻,那攻城的士兵刀子一劃,他便墜落下城樓。

至死,他對於砍殺都沒有絲毫的反抗,隻是望著我,一瞬不瞬。

眸光閃動,灼灼。

仿佛,想起了什麽。

走火入魔好了?

嗬……誰知道呢……此刻,又有誰去關心呢……

那原本墜樓而亡的林雪兮及小太子,閉著眼,仿似安詳地迎接著他的一家團聚。

半城煙沙,血淚落下,殘騎裂甲,鋪紅天涯。

雨的洗禮,纏綿數月。

景嵐國五十八年夏,帝、後大劫,自此昏睡不省人事。朝中事務由崔太後一力掌管。崔太後念舊,將薑府抄家,並未罪及九族。又將叛臣明成之女送往青庵,古佛殘生。

景嵐國六十一年夏,昏睡了三年的兩人蘇醒,彼此相對,卻仿若千年。“你曾問我,老望帝為何要廢我一腿,我說待我下一個生辰便告訴你。這會兒,你還想知道嗎?”

手裏抱著早已長成的景諾睿小祖宗,我眨了眨眼,問著景行然。

“若爺現在還不明白,怎會破了你‘二十歲身死’的命格?”景行然惡趣味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見到景諾睿小祖宗吃味了,立刻又給他也刮了一記,惹來小祖宗一個白眼。

逆天改命,如何能在二十歲不死,隻要躲過我二十歲的生辰,便算是逃過一劫。

但如何才能躲過生辰?

血紅、殺戮。

以暴製暴,用血的殘忍,來抑製命格的啟動。

其實,我該是慶幸的,景行然為了我的一個小小啞疾以望帝的身份知天改命,恰啟醒了我“二十歲身死”的命格。

我卻恰巧因見到他為了我而受傷,大受刺激之下竟能夠發聲了,打破了他之前為我的啞疾施予的咒術。

命格逆了方向,又加之以大戰之後的血水為引,景行然為我施咒,與我長眠三年,換我日後的長長久久。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場景嵐國與姑蘇國、萊昂國的大戰,更甚至是景嵐國內的叛亂,都不過是景行然一早便布置在棋盤上的棋子。

而戰爭帶來的血腥,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因為,隻有過多的血,才能為我逆天改命。

血染了大好江山,罔顧了成萬性命,他明明隨性妄為至斯,卻是我生生世世的依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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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到此終結,感謝親們一路陪伴。親愛的們,你們一個個都是大功臣哦。推薦恬恬另一作品《夫妻纏:狐相栽了》,傾淩VS安歷景,看書地址已經放在了本文的簡介中,聰明的親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哦。相信恬恬,狐相,其實身份很詭異==。

還記得愛畫成癡的三哥陰寸邪嗎?他也在裏頭插了一段小曲哦。當初恬恬就在文中提到過,葉檀小產因為陰寸邪的死而成為了一樁無頭公案,看到又有親問到此事,恬恬劇透下,葉檀VS陰寸邪,也盡在《夫妻纏:狐相栽了》。

下麵是選自《夫妻纏:狐相栽了》裏的女主箴言。

【“不是想要我的淚嗎?嗬,給了你又何妨!”早已眼涸,何來鮫人之淚?既然你要,那我便剜眸送珠,從此後,你與她比翼,我兀自滅絕於天地。——《傾淩訓夫手劄》】

PS:大結局了,你忍心不扔荷包嗎?你忍心不撒花嗎?你忍心不沖咖啡嗎?你忍心不留言嗎?OK,恬恬矯情一把,親愛的們,《夫妻纏:狐相栽了》見。請書友記住本站free97搜索來的書友請收藏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