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顏渾然不知自己的隨口一說，引起了這邊廂兩人的大眼瞪小眼，依舊睡得香甜沉穩。
阿炎在得到某人用一種匪夷所思和“你是不是腦袋壞了”的目光表情之後，想明白了一樁事，他自然是考得上的，這還用問麽？
那主理各大秋闈春試的考官還是他師傅的弟子，另一方麵來說，也是他的師兄弟，師兄弟嘛，水平都差不多的，既他都能出題，自己自然也就能考上了。
傅雲殊瞥了他一眼，哼唧著不再多說什麽，隻從手中拿出一張絹帛來，伸手遞給了他，“這是如今天下之勢，你且瞧瞧吧。”
說及這個，阿炎眸光一動，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接過了那絹帛，柔軟的布料在掌心中輕輕搖動，帶著屬於寒夜裏的冷意。
傅雲殊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說不在意不還是在意的緊麽？
他悠閑地抬眼望月，“別的倒還罷了，如今的皇長子仁義厚德，深受百姓和朝臣愛戴，隻不過……你家裏麽，你的那個後母領著你的那弟弟還有妹妹日子過得倒是逍遙，如今整個晉王府都在他們母子三人的掌控之中，你竟一點也不覺得如何？”
阿炎心中驟然一痛，麵色頃刻間冷凝起來，隻死死地握著絹帛一句話也不說。
傅雲殊瞧著他的模樣，淡淡地笑了笑，這是屬於他該承擔的銳痛，誰也替代不了，頓了頓才道：“不過麽，她又尋不到你，自是樂得你死了，你便是想在這稻香村繼續悠閑度日，也是可的。”
腦海中閃過陸歡顏的模樣來，一想到她甜甜的叫著阿炎哥哥，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跑過來，阿炎微微地閉了閉眼睛，努力壓製下自己的情緒，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便是如此，與我也無幹。”
傅雲殊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正主都說不在乎了，他一個跑腿送信的自然也沒有必要央求些什麽，隨後隻是輕輕地笑了笑，舒展開眉頭，“你說什麽便是什麽，我自然不會背信棄義，將你在此地的事情說出去。”
阿炎麵色沉凝，過了半晌才道了一聲，“多謝。”
傅雲殊微微一笑，攏了攏自己的裘衣，見那少年轉身欲走，張了張口又叫住了他，“對了，你身上的毒我又尋出兩樣來了。”
阿炎微微側頭，隻聽著身後的人說出“錯金香”和“雪曼陀”之後，瞳孔微微睜大緩緩收縮。
看著麵前的少年清瘦的背影，傅雲殊也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不過他還是注視著少年的背影，緩緩地說了出來。
“錯金香乃是西狄王室上貢之物，便是整個大燕也隻有宮中才有，而雪曼陀則是北戎聖山上的曼陀花才能製取，做成了調顏聖品送入宮中，這兩樣東西為何會出現在你的‘飛花亂羽’之中，你可曾想過嗎？”
阿炎眼眸微微一閉，淡淡地道：“不過兩個毒藥罷了，給我下毒之人自是欲我死之心深切。”
傅雲殊點點頭，這話倒是沒錯的，他聳了聳肩，“剩下的毒藥我還會再去尋的，若能尋出解藥來最好，若是尋不出來，就看看你那陸小姑娘能不能幫你了吧。”
阿炎轉過頭來不再多說什麽，踏步而去。
傅雲殊搖頭無奈低歎，這少年倒也硬氣，這般多的毒藥加諸己身，竟像個沒事人一樣，心性已是超過了絕大部分的成年人，假以時日，必不可小覷。
錯金香無毒，雪曼陀也無毒，兩者摻和起來，便會使人思維混亂，陷入瘋癲，這北戎西狄兩個並不交界的地方的產物，都能被有心人調製成這般的劇毒，真可謂心狠手辣，下手不遺餘力。
天上月明更甚，灑下清輝片片，就如天地之間籠罩了一層寒霜一般，讓人徹骨生冷。
陸之逾去縣城讀了書，陸長河親自送兒子進城，進城之後好死不死也正好碰上傅雲殊，傅雲殊交給了陸長河一封信讓他帶回去給陸歡顏，裏麵便寫明了他查出來的“飛花亂羽”的毒藥屬性。
陸歡顏接到書信後，一個人坐在房中發了好久的呆，阿炎身上就是有這麽多的毒藥在彼此交織和啃噬他的內力嗎？
這些至毒之物，竟然匯集在他一人身上，他……承受的到底是些什麽？
不知不覺間，淚水爬滿了臉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臉頰上已是濡濕一片，趕緊伸手擦了擦臉蛋，洗了一把臉之後這才轉身出門。
阿炎自知道那信中為何，見她一個人待著也沒有去打擾，隻靜靜的坐在院子外麵等著她。
看著少女臉頰上還帶著幾分摩擦過後的紅撲撲，眼圈也微微發紅，心中忍不住憐惜極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之後，低聲道：“你別擔心，還有我在呢。”
陸歡顏又好笑又難過，露出一個囧囧的笑臉來，她擔心的就是他，還說有他在，這毒要是解不了，他都不一定能活著了。
不過這話卻不能告訴他，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抬起頭來努力振奮精神笑道：“嗯！阿炎哥哥，你一定要陪著我，陪著我長大好不好？”
“好！”阿炎眼眨也不眨地就應了下來。
陪她長大，這對於他來說就等同於是一個獎賞，是老天爺的恩賜，他如何能不答應呢？
兩人相視而笑，傻傻的模樣仿佛這世界上除了兩人之外，沒有別人存在，隻不過美景和開心也是用來被人打破的。
“咳咳——”
一道重重的咳嗽聲從前院角門傳來，兩人轉頭一望，陸長河黑著臉看著倆人，“不善”地盯了阿炎一眼之後，看向女兒和顏悅色，“滿滿呀，走，咱們上前院去，奶奶做了米餅，咱們快去吃。”
陸歡顏心中偷樂，偷偷地看了一眼阿炎，見他也抿著唇忍笑，卻是規規矩矩地立在一邊，不再多看他一眼。
“嗯，知道了爹爹。”
她走上前去拉著父親的手往前走去，這才見陸長河心中適意不已，給了阿炎一個眼神，“走，咱們都一塊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