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領命而出,風疾呆站在原地,靜等吩咐,卻見阿炎淡淡地笑了笑,怔怔地望了窗外一會兒,什麽也沒說,隨後才低聲道:“出去吧。”

風疾原以為會有什麽命令,沒想到竟是這般,心中一頓,卻也不敢多說什麽,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阿炎怔怔地走出門外,看著四下裏的景色,心中苦澀難言,他緩步往陸歡顏的院落而去,此刻他唯一想見的人隻有她,唯一想擁入懷中的人也隻有她。

可他就要離她而去了,走到了院落裏,隻聽著屋子裏傳來低低的說笑聲,是柳月蘭的聲音,“阿炎這孩子我瞧著好,你啊也不能總是欺負他。”

“我才沒有欺負他呢。”陸歡顏清脆的聲音緊隨其後,他幾乎能夠想象得到她嘟著嘴的可愛模樣。

想到她的笑顏,阿炎胸腔中的苦澀被衝淡了許多,升起一抹溫暖來。

陸陳氏接起了話茬,輕笑著道:“等咱們滿滿及笄,阿炎到時候也大了,本來這若是定下了親事,是要合八字的,卻不知阿炎是什麽八字,不過也無妨……”

“祖母,您說什麽呢?”帶著幾分羞澀的聲音傳來,阿炎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來,原來滿滿已經知道了。

她是那麽希冀著嫁給自己,她心裏麵原是有他的,可此刻……

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覺得腳下都有千斤重,心亂如麻,猶豫了片刻後倉皇離開。

他不能,不能見她,若是見到她,他會舍不得離開,會將一切和盤托出,然後帶她遠走高飛,讓任何人再也找不到他們。

不、不能……

淩亂的腳步踩在雪地裏,歪歪斜斜地出了門,不過剛回了房中,天上就飄揚落下了雪花,陸陳氏察覺出一股冷意,開窗往外頭瞧了一眼,忍不住嘖聲道:“瞧瞧,這又下雪了,外頭怪冷的,等雪停了再出去。”

陸歡顏乖巧的很,隻是不好意思地道:“阿炎哥哥呢?他在做什麽?”

柳月蘭笑容滿麵,點了點她的鼻頭,這才笑著道:“阿炎可比你懂事多了,這會兒定是在書房看書呢。哎,瞧著阿炎這孩子,若是回頭考個功名怕也是行的……”

“犯不著,這孩子想讀書就讀書,不想的也不能逼,瞧瞧之遠和之遙,隻要他們過得開心啊,就什麽都不算事了。”陸陳氏心胸豁達,並不覺得讀書是人唯一的出路。

柳月蘭也不過是想想罷了,也沒有真的想讓阿炎去讀書如何的,聽見這話便笑著點頭答應了下來。

屋子裏熱鬧繼續,阿炎回到房中已是渾身顫抖,隻用力地咬了咬牙,這才勉強控製了身體,呆呆地坐在一旁,看著熟悉的一桌一椅,還有一草一木,眼眶中泛起了紅意。

雪越下越大了,很快就掩蓋了他留下來的足跡,直等到晚上的時候,阿炎平複了心緒好一會兒,這才出門去見人。

陸家眾人渾然無覺,笑意盈盈的盛飯擺筷,陸歡顏穿著一身棉襖還在廊下玩雪,阿炎瞧著她的模樣,心中的苦澀用力地壓了回去,這才伸手拉起了她,“聽話,回頭凍著了手可就不好了。”

陸歡顏抬起頭來,乖巧的緊,笑盈盈地說了兩句話後這才拖著他的手往屋子裏走去,“阿炎哥哥,你不要一看書就看半天,那樣多冷啊,等明兒個太陽出來了,咱們一道去河道上滑冰去!”

陸之遙從外頭回來,聞言趕緊笑著大聲道:“我也去,我也去……”

陸陳氏瞧著孫子孫女的調皮勁,故作生氣卻還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回頭著了涼,就仔細你們的皮。”

幾人嘻嘻笑著吐了吐舌頭,陸之逾走上前來,神色淡定,氣質穩重,“都別亂跑,不是說了那夥賊人還沒抓到嗎?”

幾人這才想起來,嚇的縮了縮脖子,聳了聳肩,隨後便將這事擱置不提,熱熱鬧鬧地吃過了晚飯,眾人便各自散去。

阿炎的行動尤其緩慢,隻送了陸歡顏回房,陸歡顏還拖著他的衣角跟他咬耳朵,“阿炎哥哥,等那夥賊人走了之後,我們再出去玩。”

他神色怔忡,隻瞧著她的模樣覺萬箭穿心,麵上卻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好,我答應你。”

得了他的應承,陸歡顏高興的緊,不由分說地扯住他的胳膊和他拉了拉勾,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蹦蹦跳跳地往房中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阿炎隻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便是天氣的寒冷似乎都從腳底竄入了身體裏,隻將他的心包裹的如墜冰雪之中。

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隻看著那個屋子裏的燈火都暗了下來,他的腿已經僵麻了起來,傅雲殊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憐憫地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有你該做的事。”

阿炎身形微動,隨後轉過身來,麵上驟然已是讓人心驚的憔悴,聲音嘶啞仿佛破敗的風箱,“勞你多加照看。”

傅雲殊沉默不語,看著他緩步往自己房中走去,夜深人靜之中,隨後傳來了幾聲不合時宜的鳥叫,那個屋舍之中燈火黯淡下來,變得空洞而黑暗。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是如何作想,仰天歎氣了片刻,這才遮掩了蹤跡,消失在了陸家小院之中。

夜色深濃,仿佛什麽也看不見,一輛瞧著無甚出色的馬車疾馳在道路上,過了官道便融合在了錯綜複雜的車轍、腳印、馬蹄之中了。

馬車內部,一個少年蜷縮在錦緞被褥之中,一旁還放了一個鎏金的銅爐,四下擺設亦是華美不凡,還放著剛沏好的茶水,幽香渺渺。

壓抑低弱的哭聲從被褥中傳來,讓人恍惚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趕車的風疾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冷風也依舊從縫隙中竄入身體,可他恍若未覺,因為他知道,他的這些冰冷和痛處算不得什麽,而車馬之中的人便似是一夜之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