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擺了宴席, 京中世家女眷差不多都見過餘晚媱,餘晚媱以為這就算完事了,哪知隔一日宮裏傳來皇後娘娘的懿旨, 要見一見她。
在府中焚香沐浴後,傅氏便帶著餘晚媱和傅音旭入宮了。
紫禁城宮殿巍峨, 行道兩側有宮婢太監靜候,外宮的禁軍來回巡邏, 宮內十分森嚴。
餘晚媱不敢張望, 和傅音旭亦步亦趨的跟著傅氏進了坤寧宮的偏殿等候傳喚。
餘晚媱在來時就經傅氏提點過, 這位皇後娘娘在做姑娘時跟傅氏交好, 稱的上是手帕交,入宮後兩人便甚少來往了,隻是偶爾也會傳信。
三人沒等多久,便有一個圓臉宮女入內請他們進坤寧宮正堂。
進門後, 三人先跪地請安,上首的皇後娘娘道了聲免禮, 三人才起身,皇後伸手將餘晚媱拉進,仔細端詳著她,隻瞧她眉長眼潤,膚色白裏透粉,身子也長的好,窈窕中帶著韻味, 像成熟的果子,咬一口便能嚐到甜, “都說你這女兒生的漂亮, 本宮還以為是虛誇, 沒成想漂亮成這樣,得虧是你們府裏的姑娘,換個普通點的人家,估摸著遲些日子就被娶走了。”
餘晚媱保持著淺淺笑容,做羞澀狀。
傅氏笑道,“您別誇她,省得她當真了,回去輕狂。”
皇後聽的發笑,拍著餘晚媱的手道,“本宮給你挑個如意郎君怎麽樣?”
餘晚媱身體微僵,她來之前有想過可能會被皇後問及婚事,但沒想到會這麽直截了當,一時竟不好回答。
“您可饒了臣婦吧,才把她找回來,怎麽也得先留個一年半載才舍得放她走,”傅氏鞠著笑道。
皇後便鬆開餘晚媱的手,讓人賜座,三人坐下後,宮女們送上來茶點,餘晚媱絲毫不敢碰。
“可窈兒二十了吧,還是早做打算的好,”皇後淡淡道。
傅氏點點頭。
皇後看靠著引枕,笑的甚是溫和,“瞧你們娘仨兒緊張的,本宮哪願意逼你,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就是剛剛淑妃聽說你們進宮,過來探口風,她那侄子去年剛休了夫人,現今一直寡居,本宮也隻是替她問問你們家的意思。”
她話說的很明顯了,餘晚媱不是十五六歲的豆蔻少女,二十歲這個年紀,放在哪兒都是老姑娘,又在外頭丟了這麽多年,這找回來了,京裏那些人求娶,那都是看在他英國公府的麵子上。
餘晚媱緊抿唇,這便是強權壓人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以為國公府已經在世家最上了,可上麵還有皇權。
傅氏猝然麵露悲傷,“不瞞您說,窈兒她是嫁過人的。”
餘晚媱手心冒汗。
皇後自己生養過人,自然能看出來餘晚媱這體態跟未出閣的姑娘是有些區別的,隻是她容色豔秀,身段更玲瓏,再加上是英國公府嫡女,根本不愁嫁。
“未曾聽人提起過窈兒已經嫁人了,她夫君是哪家的?”
傅氏當即抬帕子象征性的抹著眼角,“窈兒命苦,她夫君死了,丟下她們孤兒寡母……”
餘晚媱的眼尾抽了抽,仍低著頭靜默。
皇後直歎氣,“這孩子是命苦,不過淑妃那侄子正好跟她相配。”
傅氏像沒聽見,隻一味抽噎。
皇後也甚是體諒她,“本宮知道你的意思了,窈兒這孩子本宮看著喜歡,要是小兩歲,本宮都想定這個兒媳婦,淑妃那邊本宮會回她,你們不必擔心。”
傅氏連忙感激涕零道,“多謝娘娘理解,臣婦不指望窈兒將來能嫁多好的人家,隻盼著有一個好女婿疼她。”
皇後隨意笑著,“還是你想的開。”
兩人說笑一陣,皇後有些乏了,先對傅音旭道,“嘉榮總吵著要你給她做伴讀,你明兒就去她那兒吧。”
嘉榮公主是皇後的親生女兒,公主中行八,頗受聖人和皇後寵愛。
傅音旭強忍住欣喜跪謝,“臣女一定會盡心侍奉殿下。”
皇後捏捏太陽穴,“都回去吧。”
三人忙跪安,自有宮女送出來一些賞賜物讓他們帶回去。
一路無話,等上了轎輦,傅氏才咬牙切齒道,“他王家真有臉,讓淑妃過來找皇後娘娘給我們施壓,得虧皇後娘娘是個明理的人。”
餘晚媱慢半拍的問道,“哪個王家?”
傅音旭道,“就是玉容的前夫家。”
餘晚媱微瞪眼,她隻記得王承修是鎮遠侯世子,沒聽說這淑妃也是王家人。
傅音旭繞了繞帕子,撇嘴,“你是不知道這中間門路,淑妃娘娘不是王家女,但是淑妃娘娘得叫王侍郎一聲幹哥哥。”
餘晚媱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淑妃跟王家是幹親,這淑妃娘娘膝下有三皇子,聖人也多有寵愛,所以才敢這麽明晃晃的替王家來問話。
真囂張。
——
回府已過晌午,餘晚媱剛換好衣裳出來,就見顧淮山跟傅氏、傅音旭在廊下站著,顧淮山臉色很不好看,手裏的鳥籠都被他差點砸了,餘晚媱走近了,才聽清他說話。
“這王家忒下作,這會子等在外頭要說親,還故意往外宣揚是淑妃娘娘牽線,這以後哪家敢來說親?”
“我才從宮裏出來,王家就敢放這話,當真是逼著窈兒嫁他,真以為我們國公府是軟柿子不成?”傅氏怒道。
餘晚媱擔憂道,“母親……”
傅氏安慰她,“你別怕,母親不會把你嫁給王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
傅氏吩咐身邊的嬤嬤道,“讓他們把所有門都栓緊,今兒誰都不準開門。”
“這不成吧,我今兒還得去袁家吃酒,”顧淮山道。
傅氏微一皺眉,“袁禦史家?”
“往後不能這麽叫了,他曆任滿了,今兒聖人準他致仕,他特意叫我去聚聚,明個就回老家去了,”顧淮山說。
傅氏冷著臉瞪他,“你走後門。”
顧淮山忙說著好,把鳥籠掛廊簷下,背著手晃出去了。
傅氏無奈的搖頭,鬆絡鬆絡手指,轉身對傅音旭道,“府裏不清淨,你走側門,帶窈兒去金玉閣轉轉,給她買幾套頭麵。”
傅音旭便跟餘晚媱換了身普通衣著,從西麵側門坐馬車出去,偷偷下了馬車上掛著的牌子,倒不容易被人發現。
直過了一條小巷口,外頭忽聽一聲慘哭,接著馬車停下,她挑起車簾朝外看,就見地上倒著一個老婦人,抱著腿叫疼。
傅音旭呀出聲,趕忙出來,搭著手下馬車,跟幾個候著的婆子道,“還不趕緊把人扶起來。”
那幾個婆子互相看看,其中一個道,“表姑娘,是她自個兒撞上來的,車夫趕緊把馬勒住,根本沒踩到她。”
那便是故意訛人了。
這裏離市井太近,恐怕沒過一會就會有人聚集,餘晚媱不願惹事,“給幾串錢打發了吧。”
哪知那婦人驟然爬起身,猛一頭衝過來,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撲到婆子跟前,死死抱著婆子的大腿哭道,“求姑娘們救救我女兒吧!隻有你們能救她!”
兩人震住,幾個婆子上前把人拉開,眼瞅著要將她綁起來丟走,餘晚媱道,“等會兒,讓她上馬車來說話。”
片晌,老婦人爬進來,不停給她磕頭,“我隻有這一個女兒,求您發發慈悲……”
餘晚媱感覺莫名其妙,“老人家,你女兒我不曾見過,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不會錯,我看你們從國公府出來的,你們一定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老婦人道。
傅音旭微沉臉,“你女兒是誰?”
老婦人流下淚,“……她、她是王公子養在外麵的。”
王承修的外室。
養外室還敢來國公府提親,果真膽大妄為。
傅音旭淡聲道,“她出什麽事了?”
“她懷了王公子的孩子,已有七個月,王公子原本答應的很好,說會納她為妾,可是後來沒過多久,王公子要她把孩子打掉,他要娶新夫人,不能在新夫人進門前先讓一個外室產子,我女兒抵死不從,就被他叫幾個老仆帶走了,已有四個月沒回來過,我遞了狀紙想告他,可是老爺根本不管,還把我打了一頓,我是實在沒法,才來求你們的,”老婦人抖著聲道。
餘晚媱震驚不已,這王承修簡直不是人,前頭打沈玉容,現在對外室更殘忍,這種敗類還有人倚仗,著實無法無天。
傅音旭直皺眉頭,“你去哪個衙門告的?”
老婦人回她,“順天府衙門。”
傅音旭跟餘晚媱笑道,“順天府的府丞是王承修母親的堂兄弟,她告到順天府,沒被打死都算對方仁善了。”
老婦人抬袖子拭淚,“姑娘們,我不求富貴,隻盼著女兒能平安回家,往後我定看住她,不讓她再同王公子來往,求你們幫幫我吧……”
餘晚媱想了想,道,“我送你去袁禦史家吧。”
傅音旭外頭瞅她笑,“小表妹,看不出你這麽蔫兒壞。”
餘晚媱淺翹唇,不語。
——
袁家這會兒正熱鬧,陸恒這個年輕人跟他們幾個老頭坐一桌,他們臉紅脖子粗的互相敬酒,袁荃喝醉了還硬拽著陸恒道,“陸大人,這往後三司裏就隻你能撐得住事兒了,老夫走後,你可得把的嚴些,切不可讓貪官汙吏鑽了漏子。”
陸恒認真的聽著。
“江南那個私鹽案裏頭東西太多了,要不是老夫退的早,真想把他們全給扯出來,”袁荃連連搖頭。
顧淮山拍一下他的肩膀,“那案子還沒結?”
陸恒回道,“得都察院把犯人送來大理寺,才能複讞定案。”
顧淮山和他碰了杯酒,“好好兒幹。”
袁荃並著其他幾人醉的趴桌上。
陸恒略頓,抿一口酒水,眼微凝,試探著問他,“聽說王家上貴府提親了?”
顧淮山氣不打一出來,“什麽提親?他們王家配嗎?”
顧淮山沉歎著,“今早我夫人帶著窈兒入宮,淑妃娘娘托皇後娘娘替王家來探口風,夫人她急中生智,便說了窈兒她以前嫁過人。”
陸恒的心口又開始不規律跳動,喉間發緊。
顧淮山轉向他,繼續說後頭,“隻是死了丈夫。”
陸恒那一身熱陡時降下去,覺出失落感,大約在她心裏,他還不如死了。
“本想著這麽說了,王家總不會還纏著不放吧,哪裏料到他們這麽卑鄙,”顧淮山氣憤之餘,又喝了兩杯酒。
陸恒轉著酒杯,“此事京中人人都聽過,隻怕令愛往後的婚事更艱難。”
顧淮山何嚐不知道,其實餘晚媱嫁過人生過孩子都不算事,京中也有貴女二婚嫁的更好,可是王家搬出淑妃,他們國公府拒掉這樁婚事容易,以後別家就難登門了。
陸恒看他麵上發愁,心底那絲微妙又蠢蠢欲動,有一種隱在陰暗中的竊喜,不會有人敢搶她,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晚輩如今孑然一身,家中缺一主母……”
顧淮山眼瞪的像銅鈴,不等他說完揮手道,“她嫁誰都不會再想嫁你。”
陸恒手握成拳,這句話當頭棒喝,自欺欺人再也不能騙自己,她果然是恨自己的。
他端起酒杯咕了一口酒,酒水燒心,無端麻痹著他,他甚至能對著顧淮山笑了笑。
顧淮山瞧陸恒這般還是有點不忍的,但餘晚媱在陸家吃了太多苦頭,他如今能不計前嫌和陸恒像往常一樣同桌說話,已是大度了,再要把餘晚媱嫁回陸家受苦,他這個做父親的第一個不同意。
這時袁府的管事過來,看座上醉了一圈人,隻陸恒和顧淮山還清醒著,便訕訕對陸恒道,“國公爺,陸大人,外頭來了個老婆子,說自己女兒是王承修的外室,懷著七個月肚子被王承修的人不知帶哪兒去了,現在求告無門,才求到我們府上……”
陸恒跟顧淮山互視一眼,顧淮山趕忙推醒袁荃,“府上有人來了。”
袁荃半暈著頭,“把人帶進來。”
不一會兒,老婦人進門,當先跪地上,哭道,“求老爺救救我女兒!”
袁荃酒醒了一半,坐正問何事。
老婦人便把一五一十把話全說清了。
袁荃素來跟王澤銘不對付,這眼看著都要卸任了,還叫他抓到王家的把柄,自不會放過,二話不說,便寫了派令,讓都察院的差役上王家拿人。
彼時王澤銘還等在英國公府門口,並不知道王承修又被抓進都察院,待王家小廝過來才得知此事,哪還有心思杵國公府門口,急著往都察院去撈人。
這頭袁府的宴也開不下去,諸人都散開,陸恒一身酒氣,準備回府去換身便服,再去署衙,剛從袁府出來,正見晁元尋來。
“大人,您給的畫像捕役在城東發現人了。”
陸恒背過手,“帶我過去。”
——
馬車停在金玉閣前,餘晚媱和傅音旭頭戴著帷帽下來,一前一後進閣,閣主將她們迎進雅間,雅間內備著茶水零嘴,自有婢女把閣內最時興的首飾都送來。
傅音旭手快的解掉帷帽,拿起一支千葉攢金嵌白玉耳墜,“這是新出的樣式吧,好看的緊,小表妹你戴著看看。”
餘晚媱才解掉脖頸上的緞帶,從窗戶外陡然爬進來一人,赫然是韓雲生,身上都是血,進來在地上滾了一圈便撐不住暈了。
餘晚媱急忙蹲地上查看他鼻息,還活著。
恰時雅間門被敲響,“快開門!”
傅音旭抬步要去開門,餘晚媱拉住她道,“表姐,這人是我的朋友。”
傅音旭連忙幫她把人扶起來放到裏頭的羅漢床底,尚未鬆氣,雅間門砰的被撞開,傅音旭當先出來,迎頭見陸恒來勢洶洶。
作者有話說:
對不住對不住!今天卡文卡了好長時間,真的很對不起,我試著明天多寫點補償大家,明天一定按時下午六點發文!請相信我!
傅音旭的年齡在顧明淵和晚媱中間,傅音旭比餘晚媱隻大一點,本文沒有說傅音旭是最大的,顧明淵22,晚媱20,傅音旭隻比她大幾個月,因為晉江十八歲成人,我上調了所有人的年齡。
關於伴讀查了很多資料,並沒有說公主的伴讀一定是同齡人,有大上幾歲,也有同齡的,並且公主伴讀也沒說隻有一個,大上幾歲可以照顧公主輔導公主做功課之類的,然後如果公主做錯事,一般被罰的都是伴讀,並且伴讀也不是終身製,因為古代那種思想,皇帝也沒指望公主能念成不世之才,有的給公主當幾個月伴讀,公主出嫁了,伴讀也回家嫁人了,當伴讀的一般都是重臣或者大家小姐。
目前看到的主要幾種說法是,第一種,將來嫁人時,可以以她當過公主伴讀、進入皇宮為榮耀。
第二種是說,搭上皇親國戚,等同於站隊?
還有其他說法,說是能做女官之類的吧,這個查了好久沒查清楚。
我也知道傅音旭年紀偏大了,但是她給公主當伴讀並不是說一定跟公主一起讀書學習,她更偏向輔佐公主學習,寫這個情節是想表示,英國公府包括傅家都是站隊太子黨,並且皇後很重視傅家及英國公府。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了想還是想解釋一下,
感謝在2022-06-29 19:58:57~2022-06-30 19:45: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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