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堅守孝道問心無愧時局變幻把握良機〔二〕

暮春的清晨還是頗有涼意的,在這個時候穿雪白的絲麻衣褲,上麵加上一件大紅的羊絨背心在練武場習武非常適宜。

司馬十七郎練過劍後將外袍鬆散地披在身上,開得大大的領口裏露出一段紅色的毛背心,擦著汗走進屋子裏對盧八娘笑道:“今天田涵終於穿上了一件毛背心,不過上麵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窟窿,有好幾個人都笑得不得了。”

提起桃花織的那件毛衣,盧八娘也極為無奈。明明經常吹噓從五歲時就替父親縫衣服的桃花竟然會那樣笨,織件毛衣差一點要了她的命。其實她完全可以讓大家幫點忙,但死心眼的桃花又不肯,結果弄出一件和魚網差不多的東西,當然這件魚網的網眼大小極為不等,還不如魚網美觀。

“你們真無聊。”盧八娘撇嘴道。

“我當然不會笑。”司馬十七郎脫下背心,很愛惜地放在一旁,“誰的毛背心也沒有我穿的這件平整均勻。別看池師兄穿的那件有很多繁瑣的花紋,其實沒有我這件最簡單的好看,也更能顯出王妃心靈手巧。”

原來男人們也喜歡暗中攀比,而且也能這麽八卦。

這場毛衣風波當然起源於盧八娘為司馬十七郎織的那件毛衣。但盧八娘織毛衣時她身邊的人雖然學了,最初也沒怎麽樣,真正傳了出去還是因為司馬十七到處秀他的毛衣引起的。

司馬十七郎在屬下麵前一貫莊重嚴肅,話語很少,但這不影響他他自從穿了王妃親手織的毛衣後隻要練武時就把外衣脫下來吸引眼球,結果沒多久差不多全淮北的人都知道了淮北王妃親手給淮北王織了件非常特別非常好看非常實用的毛衣,於是大家紛紛跟風。現在淮北軍的男人,特別是有老婆的男人,在練武場如果沒有穿一件手織毛衣,那簡直就是低人一等,無地自容。

有著如此強的炫耀心理的司馬十七郎怎麽能不笑田涵呢?於是盧八娘一針見血的指出,“你一定在心裏笑了。”

確實這樣,司馬十七郎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桃花,桃花實在太有趣了!”

“田涵會不會難堪?”

司馬十七郎笑了半天才停下說:“沒有,他反倒很得意,說是他老婆把手都紮紅了才織成的,又吹噓穿上不冷不熱恰恰好。結果有人不小心用槍尖挑出一段線,把他心疼得武也不練了,趕緊跑回家裏找桃花去了。”

盧八娘也撐不住笑了。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早起就看見王妃為他準備的衣服中又換了一件毛背心,雪白纖細的線織成的衣服更薄更輕,黑色的領口特別的帥氣,司馬十七郎將腰挺得更直地走向練武場。盧八娘隔著窗子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竟然有說不出的滿足和自豪。

晚上的時候,旭兒突然想起了什麽,吃飯時就打破食不語的習慣對盧八娘說:“母妃,我想要一件與父王一樣的毛背心。”

“母妃,我想要上麵有一隻大老虎的。”捷兒也不甘落後。

不用說這場攀比風之已經刮到了小孩子那裏了。盧八娘隻有一一答應了,“好的,母妃盡快給你們織。”然後她天天都在趕工。

桃花也坐在一旁織個不停,“孩子多真不好,我都忙得沒時間睡覺了。”然後她羨慕地問:“王妃,從沒見你做針線,怎麽能織得這樣均勻呢?”

“手穩心靜就行了。”

桃花是個靜不下來的人,她織不好毛衣很正常,於是她看了看手中織了一半的毛衣哀歎道:“夏天快一點來吧,那時總不用再穿毛衣了。”

盧八娘卻笑著對她說:“趁著天還不太熱,趕緊多織出來幾件,免得到了秋天又忙不過來。”

“嗷!”桃花大叫了一聲,扔下了毛衣,“一想到秋天,我可受不了了!”桃花有如困獸般地在地上踱著步子,轉了半晌才重新坐下來,再看盧八娘又織好了一大片,心裏更急了,於是再次織錯了,她舍不得拆了重織,便將錯就錯地繼續。

盧八娘覺得好笑極了,“你可以找別人幫忙嘛?”

“可是家裏的幾個討厭鬼一定都要我親手織的!”桃花又織了一會兒終於讓步了,“讓我娘給外孫們織毛衣是不是也可以?我自己隻織田郎君的就行了。”然後她被她自己的這一發現激動得坐不住了,“我現在就回去給我娘寫信。”

盧八娘看著桃花的背影微微一笑,其實她原來從不做女紅,因為太浪費時間,但現在為了給十七郎和兒子們織出漂亮的毛衣,讓他們得意地穿在身上,她織了一件又一件,再也不覺得時間被浪費了,而且還甘之如飴。

其實手巧的女人到處都是,盧八娘把織毛衣的方法傳授出去後,就飛快地湧現出一大批女子,她們在學到最基礎的方法後聰慧地翻新花樣,出錢請她們為十七郎和兒子們織漂亮的背心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盧八娘從沒有那麽想過,她情願自己做。

盧八娘已經很久沒有想到自己哪裏與別人不同了,她的身份是王妃,但也是一個還不錯的妻子和母親,就同世上千千萬的妻子和母親一樣。

巧的是,當下淮北為她提供了的一個難得的平靜階段,讓她能夠有條件享受著妻子和母親的幸

福。

淮南、雍州、北方的大秦、西邊的氐族都保持現狀不動。淮北王府很少接到緊急軍情,就是偶有些消息,也隻是局部小爭端。司馬十七郎出征也減少了很多,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王府。

看來每一方勢力都在休養生息。

得到休養的淮北經濟飛速地增長著,糧食、織物的產量每年都在穩步增加,鹽、鐵產品更是出類撥萃,更為引人注目的是淮北新興起很多工廠,生產出五花八門又價格低廉的日用品,這些東西深受各地商人的喜愛,為淮北帶來極為豐厚的利潤。

在這種形勢下,淮北發行的貨幣不隻在淮北全麵推廣開,還得到了淮北以外很多地區的認可,甚至淮北貨幣的價值遠超它的真正麵值。特別是金銀幣,受到強力的追捧,在淮北之外也是有錢有權人的新寵。於是,淮北靠著發行貨幣竟然也大賺特賺。

沐休日這天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一起看她新畫的地圖冊子,淮河南岸,加上東南沿海一帶,都用紅顏色標注出來,說明這些州郡都已經與淮北建立了通商的地下網絡,淮北的商船會定期到達交換物資。而在西麵和北麵,則用一條條藍色的長線,示意那裏的商人經常來淮北的榷場交易。

“府庫裏堆滿了糧食、絹帛,今年各郡的賦稅又提了兩成多,幾個榷場的稅甚至翻了番。”司馬十七郎指點著冊子說:“差不多國各地都有生意往來,王妃真是個聚寶盆!”

盧八娘這張圖形象而生動,有點像她前世公司在全國各分公司的分布圖。她對上麵的每一個點都非常熟悉,心中充滿著自豪,不由得慨歎,“如果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安穩過下去,那該有多好!”

這時有人送進來一封急報,司馬十七郎拆開看後對盧八娘道:“眼下的時局並不可能真正安穩下去。”說著將急報遞給盧八娘,“朝廷這次派了八萬大軍圍剿氐族叛軍,主帥是崔嶸。”

“你是想?”盧八娘望向十七郎。

“是的。”司馬十七郎點頭,“隻憑崔嶸那個笨蛋,肯定不可能平定叛亂的。我們既然與益州那邊有了聯係,正該有所行動。”

崔嶸曾參加過平定蘇峻之亂的戰役,並立下軍功以此出仕。近幾年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在朝中漸露頭角,迅速升遷。這次朝廷決定派兵圍剿氐族,他立下軍令狀要求帶,最後在崔家及一些士族的支持下被封為討逆將軍出征益州。

在很多人看來,崔嶸是崔家的優秀子弟,士族的優秀青年,但是他的老熟人司馬十七郎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與他打過交道的盧八娘也很有同感,他們都不看好崔嶸。

不過比起司馬十七郎準備參加到益州的平叛中,盧八娘寧願保持平安的局麵不動,“我們何苦管那麽多呢?坐山觀虎鬥,讓他們打去吧,隻要我們淮北不受波及,繼續發展就行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司馬十七郎就著盧八娘的經商圖指點著,“淮北四麵有羯人、陶耀光、氐族,當然還有朝廷,我們在這個夾縫中並不容易,況且淮北並無天險可守,如有強敵來襲連回旋的餘地也沒有,所以要盡早拿下雍州和晉地。現在益州就是個機會,就看我們怎麽樣利用了。”

盧八娘對他的圖謀也是清楚的,她更指出一個關鍵的問題,“將來益州歸誰呢?”

利用與益州通商,淮北軍已經與益州當地的很多世家豪強建立了親密的關係,這種關係不斷地深化後大家有了更進一步合作的打算,那就是推翻齊挺。這一計劃得到了益州漢人豪強胡德明和氐族一些首腦的支持,因為齊挺雖然是個軍事天才,但是為人貪婪殘暴,不得人心。

朝廷派兵平叛會牽製齊挺,使他們在益州的計劃更容易實現。但這也會帶來一個問題,成功後益州是歸朝廷還是淮北軍呢?

司馬十七郎笑首看向盧八娘,他知道王妃極偏心於自己,而自己也有私心,但是他還是很公正地說:“我這就寫信給胡德明,讓他在齊挺出征後就起兵,打出投奔淮北的旗號向東北方向前來,我會派人接應他們。這樣我們留下益州與淮北和雍州接壤的這兩個郡就行了,足以牽製陶耀光。”

益州共有十郡,司馬十七郎還是想把大部益州留給朝廷。盧八娘有些不滿,雖然朝廷出動大軍勞師動眾,但是隻憑崔嶸還真未必能拿下一兩個郡。但是她明白司馬十七郎並不想與朝廷起任何衝突,他之所以想留下益州的兩郡,還是為了從軍事上牽製雍州的。

“我們出了大力卻得之甚少,真不甘心!”

司馬十七郎明白這不不滿的來由,不隻王妃不滿,淮北軍的將領們也大都如此,在朝廷對淮北竭力打壓時,有人甚至想擁立自己為帝帶兵南下。但是,他不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