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一章感父語皇上拒納妃行俠義玲瓏勝義王二

盧八娘坐在上座,聽到旭兒的話,很是開懷。旭兒不再擴大後宮這一決定,隻能由他自己做出來,哪怕是十七郎和自己都不能強加幹涉。如果現在硬逼著他,隻怕將來壓力去了倒會反彈。

就像當年的楊廣,在獨孤後麵前裝了那麽久,壓抑太過,一朝得誌,就將萬裏江山全毀了。

隻有象旭兒現在這樣完全在內心中認同了,才能真正解決。預料到兒子的後宮應該會一直平靜下去,盧八娘讚賞地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他的話其實就是給旭兒聽的吧。

司馬十七郎卻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向她微微一笑,和煦而溫暖。

盧八娘亦輕輕一笑回了過去,卻一眼看見一位金吾衛悄悄走進來,向一位內侍說了些什麽,那內侍便急忙跑到皇上身邊低聲回了幾句,旭兒聞言站了起來,她趕緊問:“是不是船弄回來了?”

“正是,我去把順兒抓回來。”

“不必了,我去吧。”盧八娘又向十七郎擺擺手,“你也不要去,免得又要生氣,我去把他好好勸回來。”說著便快步走了。

孟皇後在後麵也急忙勸住太上皇和皇上,“小叔子是個倔脾氣,母後去是最妥當的,父皇和皇上忙了一早上,先歇一會兒,看看歌舞表演。”

司馬十七郎與旭兒相視一回,也知道如果他們去了,沒準兒反讓順兒生了逆反的心態,做出更不智的事,由皇太後溫言相勸倒是最合適,畢竟順兒一向與母後最親密,於是兩人重新坐了下來。

且不說春宴這邊歌舞升平,盧八娘跟著來報信的金吾衛到了玉湖邊,果然見一條小船停在岸邊,看到船頭隻剩下短短一截的纜繩,就知道是潛水過去割斷了繩子偷回來的。

想來是剛剛去偷船的金吾衛帶著一隻船突然從湖心遊回來,場麵與今天的宴會有些違和,岸邊已經聚了幾個人在看熱鬧。盧八娘一走過去,就有人認出了她,上來行禮問好。

人群中竟然還有來自青山城的丁槿,盧八娘看到了馬上想起來他前幾天還去了北苑給自己請安,說是帶著船隊到京城公幹。原本應該停下來問問他事情辦得怎麽樣了,但現在的她哪裏有心情說話,擺了擺手道:“你恐怕是第一次到禦花園,隨便看看吧。”

說完便轉過身去讓人劃船帶自己去湖心島,早有負責此役的兩個小太監上前拿了船蒿和船槳,請皇太後上船。

盧八娘扶著桃花的手邁步上了船,感覺到隨後上來的桃花笨拙的動作,趕緊回頭道:“你別去了,另叫一個人跟著就行。”一向膽大包天的桃花其實是害怕坐船的,特別是搖搖晃晃的小船,她上去就暈,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身後的人已經跟了過來,這時站在丁槿身邊一個皮膚白皙細嫩,圓臉大眼睛的小姑娘笑著跑過來,用銀鈴般的聲音說:“皇太後,我的水性特別好,我陪著太後坐船吧。”

原來是丁槿的小女兒,丁槿一直為盧八娘管著船隊,他的女兒熟悉水性非常正常,就連丁槿也在一旁說:“小女水性是不錯,讓她護太後坐船吧,她從小就喜歡聽太後的故事,特別敬仰太後。”

盧八娘看著丁小娘子熱情的眼睛,欣然點頭道:“也好,我身邊的人都很少坐船,更少有識得水性的,你就陪我上來吧。”

小船向湖心島劃去,丁家小娘子原本是感一時之義衝了上來,但真的到了船上與皇太後單獨在一起,未免還是有點緊張,雙手絞在一起立在一旁,一雙眼睛也不知道落在哪裏好。

盧八娘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禁笑了,“你叫什麽,排行第幾?”

“我叫丁玲瓏,在族裏排行第十一。”

“丁玲瓏,真是好聽的名字。”盧八娘笑問:“多大了?跟你父親跑了幾年的船?”

“我十五歲了,生下來就在船上,”幾句話後丁玲瓏已經放鬆下來了,她本來就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我娘說本來算好了還有好幾天才能生我呢,準備第二天就要靠岸,結果我就生了下來。後來我娘帶著我索性就沒有下船。我從生下來就一直跟著父親母親在船上長大。”

說了一會兒話,自來熟的丁玲瓏已經非常自如了,她輕輕皺了皺小眉頭,“皇太後,要麽我來劃船吧,肯定比他們快!”

皇宮裏的玉湖上麵雖然配有大小船隻,但其實已經好幾年沒人上來坐了,特別是這種小船,原本就是為了采菏葉菏花等所用,現在義王趁大家沒注意把所有的船都拉到了湖心島,接著皇太後親自坐上了小船上,劃船的小太監不免有些緊張。

又因為湖麵起了風,水麵的波浪大了起來,小船漂泊動**,速度並不快。大約看到了盧八娘的焦急之色,丁玲瓏又慨然站了出來。

劃船?這樣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小姑娘能行嗎?但是盧八娘還沒有來得及置疑,丁玲瓏已經站到了船頭,卷了卷袖子,接過了小太監手中的竹蒿,輕輕地一點,將小船的方向調整了過來,然後竹蒿在她的手中,忽而彎曲如弓,忽而繃直如鐵,小船便如箭一般地向湖心島而去。

玉湖中心的小島隻是在玉湖水位下降時才出現的一個小土丘,平時並無人上來,因此遍布小樹雜草。順兒正將外袍鋪在地上,口中銜了一根草棍閉目曬太陽。盧八娘走過去叫了他一聲,見他馬上跳了起來,但又不肯如平時一般地親熱地上前,隻是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動,讓盧八娘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走吧,跟母後回去。”

“我不回,除非母後答應我出海!”

“你現在還小,哪裏知道海上的風度浪有多大;行船有多不易;迷航了有多恐懼;隻以為是多好玩多開心的事,”盧八娘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勸道:“父母為你做的打算其實都是為了你好。”

“我才不用你們為我好!”順兒立即反駁道:“這些攀權附貴的小娘子們,我不用看就已經倒胃口了,我才不要娶她們!”

“你不娶也行,跟我回去吧。”

“那也不回,除非你們答應我出海。”

說了半天,可順兒還是一點也沒聽進去。盧八娘壓下心裏的火氣,又待再勸,就見丁玲瓏突然跳到了自己麵前,指著順兒罵道:“皇太後每日要操心的事千千萬,你還這麽不懂事,真是不孝子!”

順兒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大約覺得丟了麵子,又重新上前,幾乎與丁玲瓏麵對上麵高聲道:“你是誰?憑什麽來管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丁玲瓏!我怎麽不能管你!天下的事就是要天下人來管!”丁玲瓏毫不退讓,一隻手叉在腰間,另一隻手已經指到了順兒的鼻子上,“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來攀權附貴的小娘子!我就是想到皇宮來見識一下而已。不過我總算見識到了,原來義王就是這樣不懂事,我要回去告訴大家,就是嫁不出去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不能嫁給義王!”

看到被噎得臉都白了的順兒,盧八娘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快意,索性後退一步,看著丁玲瓏大聲地教育順兒,“你說要出海,你知道海船出海時要帶東西嗎?你知道船上要有多少舵手多少漿手嗎?你知道遇到鯊魚怎麽辦嗎?你知道沒水喝了怎麽辦嗎?”

“總之,你這樣的黃毛小子還想出海?先過了我丁玲瓏這關再說!”

順兒的氣勢全消,但還是不甘心說了句,“你才是黃毛丫頭!”

“說我是黃毛丫頭!敢不敢和我比一場?”丁玲瓏又將袖子卷了卷,露出嫩藕一般的小臂,指著停在湖中的一隻畫舫,“來!我們從這裏一起劃船繞過前麵的畫舫回來,你輸了你就要聽皇太後的話!”

說完便帶頭跳上來時的那隻小船,站在那裏向順兒叉手示威。

丁玲瓏的衣著並不是貴女們所穿的大袖對襟長袍,而是類似鮮卑女子窄袖緊身上裝,下麵倒是寬大的裙子,正是最方便行船的衣飾,那露在外麵白生生小臂要多顯眼有多顯眼,讓順兒趕緊側過了頭。

不過一向膽大包天的義王倒不至於不敢應戰,虎著一張臉跳到另一隻小船上,氣哼哼地道:“你是女子,我讓你二十個數,然後我再出發。”

“不必!”丁玲瓏馬上回絕,“我就是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看著兩隻小船劃走了,盧八娘搖了搖頭,自己的傻兒子連如果贏了怎麽樣都沒想起來說好,看來隻能輸了。

果然,沒一會兒工夫,丁玲瓏的小船先回了湖心島,利落地跳下船道:“皇太後,我替你把義王贏了,你想讓他娶誰,我就逼他答應!他要是不答應,我還能想出辦法治住他!”

盧八娘忍不住笑了,“真是要謝謝玲瓏了!”

回去的路上,順兒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但是就要靠岸時,丁玲瓏突然又向他吩咐道:“上了岸你就不許再擺這張臭臉了,免得皇太後的麵子都被你丟光了!”

盧八娘從來沒有見過順兒如此聽一個人的話,他果然扭曲了半天,硬是扯出了一張笑臉,體貼地扶著自己上了岸。

在湖邊的丁槿遠遠地看到女兒與人賽船,心裏已經感覺到不好,待他們回到船上時發現那人是義王,心裏明白女兒一定又闖禍了,趕緊上前給皇太後行禮道:“玲瓏從小就在船上長大,什麽規矩也不懂,如有冒犯之處,老臣替她陪罪了。”

“沒有,玲瓏很好,”盧八娘笑著問順兒,“是不是?”

義王的笑容非常奇怪,但是他確實是笑著說的,“是很好。”

丁槿看了看大家,總覺得義王的表情是那樣別扭,想了想果斷地拉了女兒的手向外走,“京城你也逛了,皇宮你也看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你以為京城就是江湖,到處充什麽荊軻聶政之流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