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章 超度

宸妃與陳太醫究竟又怎麽的宿怨我不得而知,那一日,宸妃怒打陳太醫的場麵是人人都見到的,太後、皇後都在場,雖說平日裏主子責罰奴才再平常不過,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中的苗頭,絕非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的。皇帝近來忙著朝政上事情,聽聞邊關戰亂又起,燒了不少村寨,擄走百姓數百,吵嚷著要揮軍直下,搬到大宓,氣焰十分囂張。皇帝下了朝便去舞修宜那裏,畢竟她剛剛小產沒幾日,又是朝中重臣李太傅的妹妹,不論是人情還是礙於李太傅的麵子,皇帝都是要看去看望關心,刻薄後宮,往往比戰場上失利還要危險。漸漸地,皇帝開始有意無意的冷落了宸妃,不僅在朝堂之上苛責沈氏一族的將領守衛不利,更將宸妃那個遊手好閑、私下出借高利貸的胞弟打了一頓板子,一時間,整個沈家的威望受了損,往日的風光似乎難以繼續。

想來皇帝定是介懷那日之事,宸妃自知理虧,卻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張揚,近來每日藏於佛殿之內讀經誦文。進出宸燁宮的妃嬪們,除了同在宸燁宮之內的蓉充儀與懷了身孕的何充媛每日來請安問好,其他人也漸漸少了蹤影,雖說表麵恭敬,可實則卻是故意躲著宸妃。

後宮本就是人情涼薄的地方,不落井下石已屬萬幸,難道還奢求有人雪中送炭嗎?

宸妃亦非初初入宮的新人,這樣的人情世故,她如何不懂,隻是心中有了牽掛,無暇理會便是了。

宸燁宮如今不比從前熱鬧,失了皇寵的妃子,就像過了保鮮期的食材,不論多麽珍貴,味道已經大打折扣,隻有降價處理或是丟棄的份兒。

幸好內侍局之中還有沈家安插的人,宸妃如何失寵,也不會落入窮困之地,雖說送來的份例不如從前,可也不差,至少相比其他小主,是好上很多的。

此刻宸妃失寵,我等做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更不敢偷懶,生怕一不小心生了事端,觸了宸妃眉頭,惹禍上身。

宸妃跪於佛堂之內,閉目默默念著經文,手中的素白帕子被香火熏的微微發黃了。

我等眾人則是站在一側,手執筆墨,伏在桌案上抄寫經文:

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願,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睡夢之間,多有驚怖。如是人等,聞地藏名,見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滿萬遍,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衣食豐溢。乃至睡夢中悉皆安樂。

我雖然從未讀過佛經,可也猜想得到,這定是為那早夭的孩子而書寫,心中哀歎,孩子福伯,若是出生,便是生在這天下最尊貴的一家,日後的富貴榮華,還會少嗎?可惜可惜,但願他可以有個好去處。

宸妃神情淡然,相較從前的明豔,憔悴了不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清減了些。

“南閻浮提眾生,舉止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複次觀世音,若未來、現在諸世界中,六道眾生,臨命終時,得聞地藏菩薩名,一聲曆耳根者,是諸眾生,永不曆三惡道苦。”

這經文誦讀一次,便是一個時辰,轉眼天空漸漸陰沉,烏雲密布,狂風大作,佛堂之內冷了起來。

宸妃睜開雙眼,盯著供奉在上的佛像,微微歎息,眼神之中透著迷惘。

“嘩嘩嘩!”大雨滂沱,冷風肆虐,春雨冰冷,門窗被刮的呼呼作響,一陣怪風將火盆中的火吹滅,一陣間眾人膽顫,靜靜地看著宸妃。

宸妃沉吟一陣,靜默一笑,起身踏出門外,走到庭中,雙膝及地跪了下來。堅硬的白玉,在雨水的衝刷下,更加晶瑩透徹,倒映著宸妃單薄的身影。

宮人們見宸妃如此,連忙冒雨衝了出去,圍在宸妃身旁,為她遮擋風雨。

綠荷直身跪了下來,抱著宸妃,滿眼心疼,哭訴道,“小姐,您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身子要緊啊!”

宸妃默然,淡淡一笑,執手一比,“退下,讓本宮清淨一下!”

綠柳皺眉看著宸妃,疾聲說道,“小姐若是不起,奴才也不起,小姐要清淨,奴才不出聲就是了,小姐要跪,奴才跟著跪,小姐要淋雨,奴才跟著淋雨!”

宸妃垂一垂眼瞼,擺手不語。

綠荷、綠柳無可奈何,眼見勸不動主子,隻好屈膝跪下,靜靜地陪著、跪著,用身子護著宸妃,免叫風雨吹襲。

我素來討厭他二人,此刻也被主仆之情所動,既是如此,做一回忠仆又有何妨。

宸燁宮中,主仆跪於殿外,整整一夜,直到天明太後傳了懿旨,宣召宸妃,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