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墳墓

我隨著人群而走,本是打算圍觀看個熱鬧,怎知道卻是送羊入虎口,萬般沒料到這男女圍看之人,正是出巡的皇帝。皇帝此番出巡,親訪邊疆之事,之前我就有所耳聞的,隻是沒想到會這樣撞到。我千算萬算,終究逃不過要被皇帝抓到的命運。

天作孽,猶可違 ,自作孽,不可活!

四人聞聲抬眼看到我,微微一愣。皇帝坐在正中間,二位師傅與黑炭頭分坐在左右。皇帝眯著眼睛,靜靜地瞧了我半天,平靜的眼眸之下,藏著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有些害怕,僵在原地,不知是去是留,咬了咬嘴唇,,思索半天,自知在劫難逃,就鼓足勇氣冒死抬眼對他對視。

靜了半晌,曾經師傅起身走過來,笑嘻嘻地對我招了招手說道,“丫頭,你怎麽跟來了,我和龜兒子一會而談完事就回去找你呢!既然你來了,進來坐坐吧。”曾經師傅拉著我入了屋內,在他身邊坐下。

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落了一下隨即移走,微顯驚異,轉頭對二人師傅說道,“二位高人,這位是?”

既然皇帝假裝不認識我,我自然也不會笨得揭開他的謊話,我垂著頭並不言語。

曾經師傅翹著腳蹲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晃一晃地說道,“她,這丫頭,是我。。。和胡不歸的徒弟!”

皇帝淡淡一笑道,“二位高人的徒弟,真是乖巧懂事。”

我緊張地低著頭福了一福,稍稍抬眼,看見黑炭頭冷麵地瞧著我,頻頻點頭。

我看著他,心中說道,“看什麽看,不怕被皇帝識破嗎,不要命了嗎,快點假裝不認識我!”

皇帝沉吟了一陣,側頭對二位師父說道,“她叫什麽名字?可曾許配人家?”

我心中一驚,忐忑不安起來,忙對二位師父使起了眼色,二位師父看了我一眼,轉開臉,沒有理會我。胡不歸師傅撇了撇嘴,淺淺地說道,“黃毛丫頭一個,賤名隻怕會汙了尊耳,不說也罷!”

皇帝聽了胡不歸師傅的話倒也不惱怒,一改昔日的暴戾脾氣,眯著眼睛,嘴角浮起淺淺的笑,又轉了話題,說起其他之事。

我低頭垂目看著自己的雙腳,悄悄地退回了座位,隻覺得有目光投向我,抬頭一看,是黑炭頭。他雙眉緊蹙,若有所思,目光從我麵上輕輕掃過,好似不經意一般,對我對視一眼,隨即移走目光。

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麽表情,可依舊覺得不自在,眼下是什麽處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的了。

我是逃犯,黑炭頭是包庇從犯,皇帝礙於兩位師傅此刻不追究,假裝不認識我,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永遠不會追究。天威難測,誰知道下一秒鍾他會不會改變主意。我與黑炭頭認識之事,是萬萬不能在皇帝麵前露出馬腳的。

男人之間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國家大事,何況堂中正坐之人是皇帝,不過從他幾人談話語氣看來,皇帝似乎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而可以親近討好兩位師傅,全無天子之姿,態度謙遜和善了不少。

朝廷與江湖人士相勾結絕非奇事,淑妃便是最好的例子,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皇帝這隻老狐狸打什麽如意算盤。

雨滴打在房簷上“啪啪”作響,屋外圍觀之人紛紛散去,我坐久了覺得有些無聊發悶,便起身倚在門口,聽風雨之聲,看霧聚霧散,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春雨綿綿,夏雨滂沱,雨滴落在地上,冒起了一個又一個泡泡,漣漪消散不絕。

今日雨勢稍大,斜風送處,帶來一股子寒涼之氣,我倚在門口發呆,半個身子被雨水打濕了,雖覺得粘膩,卻無心理會。

寒風無心,雨水無情,滿樹的梔子花被風吹散,被雨水打落,一地狼狽。

我靜靜地看著殘褪淒涼之境,卻是無動於衷,想了良久,諷刺輕笑。此時此刻,竟然不曉得是花草落敗可憐,還是我無家可歸可憐。

不知道何時一人從外麵把門關上了,我眼前一暗,除了那扇暗紅色的雕花鏤空木門,其他什麽都看不見了。

為何要來打擾我呢,我有些惱火,卻沒精神理會,依舊靜靜地倚在門上。

“好徒弟,我們走了!”曾經師傅低下身子蹲在我的旁邊對我說道,我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擠眉弄眼的做了個鬼臉,十分有趣,我忍不住笑了笑,跟在他們身後,將兔哥兒交給了馬夫,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隻有我與兩位師傅,他二人平日裏不是吵嘴動手,就是互不理會,今日難得安靜下來。我閉著眼睛靠著車壁昏昏睡去,睡得正沉,忽然嗓子一癢引得咳嗽,咳了好半天才緩了些。

馬車一路顛簸搖晃,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了下來。簾子掀起,卷進了冷風,我渾身打了個激靈,哆哆嗦嗦地下了馬車。

這是雨已經停了,但依舊陰雲不散,黑壓壓的濃雲,遮住了太陽,叫人看不出時辰。

冷風吹在臉上,像是被刀子割一般疼,我抱著雙肩,身子一抖,隨著眾人信步江邊。

江邊停著一艘三層樓高的巨大龍船,船帆高聳入雲,純金打造的船錨,象牙製的船槳,瑪瑙做的桅杆,粉墨著金漆的船身,無一不是驚世絕品,透露著天家的尊貴與威嚴。

我站在江邊,深深滴吸一口氣,這種熟悉的華貴與雍容讓我感到疲憊,從前在深宮之中種種壓迫痛苦的熟悉感覺,一瞬間回來了。

我不想上船,更不想與天家再有半點牽連,愣愣地杵在原地,不想動彈。

一個人影從背後冒了出來,他站在我的身側,直眼凝視著飄動的船帆,輕輕說道,“你是逃不過的!”

我看也不看他,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我的劫數,從今往後這是我可安身之處,也將是我的墳墓。”

他嘶了一聲,扭頭看著我,皺眉說,“你怕嗎?”

我冷冷一笑,與他對視一陣,淡淡說道,“怕,有用嗎?事已至此,我不會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