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守歲

我回了屋子，卸下披風，將那幾株綠萼白梅插在花瓶之中供養起來，暗香浮動，鼻息入腦，舒爽至極，一時間忽然湧出了諸多詩句在腦中徘徊。我慢步走到桌案之前，提起毛筆，寫下心中的詩句。

“梅蕊臘前破，梅花年後多。　絕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　”

我停筆而立，呆呆地看著扭曲的字，寫下如此愁楚的句子，竟渾然不知，我究竟為何而愁。

聽元香姑姑掀了簾子進來，我才換過來神，她走到桌前，掃了一眼字，微微笑道，“小丫頭，為何而愁？”

被她看出了心思，我倒覺得有些害羞，低下頭不敢看她，胡亂答道，“我哪有什麽愁思，不過隨便抄寫詩句，練練字罷了。”

元香姑姑眼含憂色，“憑字寄意，不是不可，但若陷入憂思。感懷就是自尋煩惱。”她歎了一口氣，頓了頓，笑道，“宸妃娘娘那裏可打點好了？”

剛剛隻顧著賞花寫字，居然將頭等大事忘了，還未向娘娘複命，我拍了拍腦袋，暗罵自己玩心太大，險些又惹了大禍，福了一福，道一句“多謝姑姑提點”，飛奔出去。

今夜又是宸妃侍寢，此時她正在梳洗準備，無暇理會我這等小事，可怎知我將事情告訴給門外侍候的宮女綠芳，踏進去通報玩，便引我進去。

這凝脂閣是宸妃沐浴的屋子，中間的水池是白玉所築，精細雕刻的孔雀傲然圖生動逼真，仿佛隨時展翅而飛一般。聽聞這池水也是從萬年冰雪白頭的洛縝山上引流而來的，說來奇怪，冰山之水，流到凝脂閣中卻依舊溫熱，冒著嫋嫋輕煙，一時間，屋子之內，被一層薄霧所圍繞，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大紅色輕紗垂落在地，隱隱約約透出一個女子的倩影，她曼妙的身材是那般動人。記得中學時，學過一篇美文，《荷塘月色》，其中對於荷花的描寫，有多優美清麗，自然不必多說，還記得那句，“仿佛剛出浴的美人”。從親不曾見過不知有多美，可如今卻是見到了，不論沈氏一族的威望如何，單單是宸妃的美豔，就注定她不會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得寵對他來說，絕非難事。

柔美得很死呢勾引從紗幔之內傳出，慵懶中不失性感，“舞修宜如何？”

我躬身答道，“回娘娘，舞修宜初初懷有龍嗣，吃睡受了影響，整個人看著有些憔悴！”

我回答的是真話，絕不敢作假，隻是某一部分存有保留而已，舞修宜日後會如何，沒人知道。

宸妃輕嗯了一聲，用手指劃過水麵，發出嘩嘩地水聲。

我見她不再理我，心中明白任務解除，是該離場的時候了，錯布施了一禮，“奴才告退！”

卻不像磁石宸妃又開了口，“挑些上好的補品給她送去，這一胎，本宮要看她的孩子平安降世！”

“是！”我退了出來，心中卻是不解。從來沒聽過這等事情的，宸妃今天是怎樣，洗澡洗到頭了是不是？居然要送補品給意向的眼中釘，還要看著孩子平安出生。皇宮之中若有人盼著別人的孩子初笙，必定是另有陰謀的，或是自己無法生育，想借他人之腹得子，再收養膝下，以固位份的。可宸妃本人早有女兒，半月前又收了六皇子為子，如今兒女雙全，這事鬧哪樣？難道說這倆人拚完家室和美貌，開始拚孩子了？

做奴才的，糊塗的比精明的活得長久，不聞不問便是了。按照宸妃的吩咐隔三差五便送補品給舞修宜去。隻是以後都不曾見過舞修宜本人，每一次交給管事宮女後便被打發出來，而舞修宜也以身子不爽為由，請示過皇後，每日不必再去問安。

轉眼今日便是歲尾了，從前在家的時候，除夕之夜與家人共度，吃餃子，看春晚，放鞭炮，好不熱鬧。可是到了這裏，熱鬧依舊，更是繁盛，隻是在心裏，依舊空落落的。還好宸妃出手闊綽，十二月以來，陸陸續續地賞了不少銀子寶貝給我等下人，壓歲錢，總有異物適合從前是一樣的了。

除夕這一夜，宮中必定舉辦宴會，宸妃自然是席中一位，隻是我不必再跟隨而去。那般熱鬧的場景不適合我，也從不屬於我。天黑之後，眾人跟著宸妃參加晚宴，我獨自一人在屋內擺起了酒席，一壺玉醉露，幾疊小菜，自斟自飲，倒也逍遙自在。

冬夜的寒風越發肆虐，吹得門窗呼呼作響，我懶得去理會，聽著風聲，喝著酒。

“除夕之夜，一人獨飲，豈不悲哉！”一人破窗而入，不必抬頭看去，我也知道，如此大膽的，除卻陳鬆卓，又會是何人呢？

他大步走來，案前桌下，抓過酒壺，灌入口中，一飲而盡，放下酒壺，用袖口抿了抿嘴角，大呼過癮。

我奪過酒壺，輕搖了搖，竟然空了，半滴未剩。

我沒好氣瞪著他，擠出自個字，“陳鬆卓！！”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掃過，不在乎說道，“不過是討一杯水酒，別那麽小氣！”

我小氣，真被他的智商氣死了！

我還未等發貨，他便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之中摸出幾個牛皮酒壺，丟到我的手上，擰開自己手中的一壺，舉頭又是一飲。

我看他喝的這般爽口，也忍不住嚐了嚐，那酒綿香柔順，入口不辣卻是甘甜，芬芳之中混合了花草的味道，帶著些許霸道之勁，回甘有些許奶香，如此美酒，我倒是頭一次喝呢。

一口未完，我又喝了一口，陳鬆卓看著我，笑著賣乖道，“這酒怎麽樣，徒弟有好東西都想著師傅呢？”

“乖徒弟，還有什麽好東西，快快交出來，師傅賞你壓歲錢便是！”

“當真？”她美貌跳的老高，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並非說笑，我二人是朋友又是師徒，師傅給徒弟壓歲錢，天經地義。

我將宸妃賞賜的珍品端到他的麵前，任憑他挑選。

“看看你喜歡什麽，選選吧！”

我盯著他看，他的目光在兩件東西上打轉，一件是鏤空寶石蝶翅金釵，一件是玄鐵雙蝠紋的匕首。

他一個男子怎會用得上金釵呢，想來定是為了他的芷晴姑娘，而那把匕首，才是它真正的心頭好！

我拿起匕首遞到他眼前，笑道，“這個給你。”

他拿過匕首，比劃了兩下，興奮的在地上亂蹦亂跳了起來，可轉瞬間眼神又黯淡了，有些失落。

我拿起金釵，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睛撇了撇他手中的匕首，問道，“這個還是那個，你選好了嗎？”

他猶豫了一陣，看著兩樣同是心頭之物，一時之間，卻無法抉擇，忽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有一樣可以你交換，你若是見了不喜歡，這倆樣我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