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清早,槐榮便換了身最體麵的衣裳,來了兩儀居。他指使了個小丫鬟進去通報,自己隻恭順的站在院門口,卻沒進去。

兩儀居出出進進的丫鬟仆婦們見著槐大總管候在院外,心中奇怪、卻又不敢多問,隻拿眼睛瞅著好奇。

浮霜慢慢的用了碗桂花紫米粥,又吃了兩口水晶蝦餃,喝了半碗新鮮**,方放下碗筷。鳩尾趕著上去收拾,嘴裏道:“外麵的小丫頭豐兒來報,說槐榮槐總管候在院門口,求見郡主,郡主您看……”

“就讓他候著,”浮霜淡淡的說道,“拿我的琴來,好久沒彈,手都生了。”

於是一眾丫鬟便忙碌起來,芍藥拿了炷檀香給點上,慢慢的熏了;薔薇撤去案上諸物,把琴架了起來,又調試了番;丁香則忙著端水給浮霜淨麵換衣。

浮霜洗了臉,淨了手,支著由丁香拿帕子抹幹了。她深吸口氣沉下心來,將煩惱思緒都摒出心外去,方才動手撥弦。鳩尾送了食盒回到兩儀居時,卻聽一曲平沙落雁,曲調悠揚平和,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她麵帶歉疚的望了眼槐榮槐大總管,忍不住低聲道:“郡主難得心情好,晨起撫琴,恐得一兩個時辰才得歇,總管若無急事,不妨改日再來?”

槐榮也明白世子妃這是晾著他,隻不知自己究竟何處得罪了世子妃,自打她進府便似乎對自己很是不喜。可即便如此,他也沒奈何,無論在下人仆婦麵前他這大總管的頭銜多威風,在主子跟前卻是什麽都不是的。

“那便有勞姐姐給世子妃傳個話,就說我不便打攪世子妃的雅興,便改日再來。”

鳩尾忙答應了,於是槐榮便低頭去了。

第三日上,槐榮便沒有趕早,隻差人打探,問了兩儀居用早膳的時辰,便又等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來了。這次他差人通報後,很快便有個麵生的小丫鬟出來,喊他進去,他跟著進了兩儀居,卻被領到了天井石桌旁,丫鬟們上了茶,讓他吃著,說世子妃正在梳妝,暫時不便通報。

槐榮無法,隻有等著了,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時辰,眼見午膳都給傳進去了,也沒人來招呼他。他堂堂一個王府大總管,偏在這兩儀居裏連個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都不如,兩回子了竟沒見著世子妃的麵。

又過了片刻,卻見鳩尾出來傳話說:“我們郡主說了,她今日頭疼,心情不好,不想見客,請總管明兒再來吧。”

昨兒心情好不見、今日心情不好也不見!如何才是個頭啊?

槐榮忙叫住鳩尾問道:“好姐姐,勞煩您給個準信,世子妃究竟什麽時候得空?”

鳩尾楸住了衣襟,略有些為難,隻拿眼睛撇著主屋方向。主屋門口簾子一挑,薔薇扶著門沿道:“我們做丫鬟的,如何能猜度主子的心?總管這不是為難人嗎?”

鳩尾忙借勢進了屋,槐榮歎息一聲,無法,隻得又打道出了兩儀居。

屋裏薔薇支著手指,點著鳩尾的腦門子罵道:“你還真是個榆木疙瘩的腦袋!那槐總管是來奪你我差事的,你上趕著操的哪門子的心?”

鳩尾委屈道:“我不是瞧著他可憐嗎?他好歹也是王府大總管,今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是王妃示下的事,郡主這麽幹晾著也不是個了局啊!”

薔薇聞言心火也熄了幾分,也是,既是王妃定下的事,郡主當麵又應了,事後卻諸日推諉,反倒不美。她瞥了眼忙碌的芍藥,心裏不免生了幾分鬱悶,芍藥管賬她管事,原本她出出進進、忙裏忙外的分外有臉麵,可現在倒好,王妃定下個管事來,她的差事說不得便要交出去了。

芍藥卻是不怕的,無論如何,郡主都會把賬攥在手裏,也就是說芍藥依舊管賬,而她卻沒了用武之地。薔薇不免心中氣苦,恨不得郡主再晾那槐總管幾日,晾涼了才好!

這邊丫鬟們打量著小心思,浮霜也考慮了一番。應了王妃,槐榮那兒也隻是個下馬威,拖不得久還是得將產業交托的。雖說此時不過是六萬兩銀子的試水經營,可剛剛在潤州掀起青花瓷熱潮,眼見著瓷器行的生意開始紅火了,卻平白無故的被武氏插一杠子,她如何能甘心?可若要扶個人與那槐榮去鬥,薔薇卻是能力不足的。恐怕即便是藏著掖著,要不了幾下也會被槐榮都掏了底去。

得有個人出來和槐榮打擂台,可這人卻是誰好呢?

吳先生吳進紳辦事是老道的,隻可惜一來他是寂景齋的人,二來上回被她氣病了,至今還未大好,定是不能用了;顧寒之那是鐵定信得過的,卻似乎並不通庶務,恐怕讓他介入也是為難他……

一時間浮霜翻來覆去,都找不到個可心的人。

她歎了口氣,瞥了眼站在門口和鳩尾說話的薔薇,心想,若不然隻有自己多費心,提點著薔薇和槐榮過手了?

“都過來吧。”她開口道。

幾個丫鬟聞聲放下手中的事,都聚了過來。

浮霜逐個掃視了她們一番,方才發話道:“你們也知道,王妃給我推薦了個中人管事,負責打理我的陪嫁產業。也就是說今後槐總管便會介入瓷器行和茶園子的事務裏了。芍藥,你管賬目,裏裏外外都得給我核對仔細了,也告訴櫃上,明暗給我備兩份賬目,凡是生意上的事都記在明賬上,給周東家的分紅也可記上,但我私下裏支取的銀子,無論是做什麽用,都不得記下,懂了嗎?”

芍藥點了點頭,回稟道:“知道了,郡主放心。”

浮霜又轉臉衝薔薇吩咐:“你去和槐總管說,五天之後,我方才有空去監察產業,屆時請他一道去接手。你把你手頭常做的事都規整規整,理成個單子,該告訴他的和要瞞著的我自然都會給你點明了,若槐總管還要問,你記得嘴巴上把個風,平日還照常去料理事務,無論槐管事在不在。”

薔薇聞言大喜,也就是說郡主的意思是她照樣管事?那她就不怕了!她定會什麽都不告訴那槐總管!

浮霜瞧見她暗自欣喜的模樣,心中歎息,光這份城府,她恐怕就不是槐榮的對手……

卻說五日後,槐榮得了個準信,一大清早便換了身最中看的衣裳,收拾整齊了候在了兩儀居院門口。

這回浮霜卻沒有故意拖延,辰時三刻便在丫鬟們的簇擁下出來了。

槐榮忙搶上前來請安。

浮霜也不拿正眼瞧他,直往前走,嘴裏隨意道:“槐總管倒是個矜矜業業的人,王妃吩咐你幫我打理產業,你緊著第二日便來了?”

這話有褒有貶,綿裏藏針,槐榮自然聽得出來,他忙陪著笑臉道:“是奴才心急了,讓世子妃笑話。”

“可是急了些。”浮霜點了點頭,“我名下的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趕不上王府的事務那麽多,用不著日日去監看,槐總管接手後可別笑話我規模小。”

槐榮忙道:“哪裏會?世子妃真是謙虛了,就說這和洋商做生意,那量就小不了。再者若世子妃真覺得產業不夠大,有我槐榮在,隻管三五年下去讓世子妃翻上一番如何?”

“哦?總管這是下軍令狀嘍?”浮霜壞笑道。

“正是!世子妃隻管看好!我槐榮定不讓您失望就是。”槐榮忙下海口道。

“好!”浮霜道,“既然槐總管如此有信心,我便讓你放手去做,可若是賠了又如何?”

槐榮胸有成竹的道:“王妃不都發話了嗎?若真給世子妃您整賠了,我槐榮也就是卷鋪蓋滾蛋的命了!”說罷他心中得意,看來這世子妃是極為在意銀錢的事啊!不就是個瓷器行幾個茶園子嗎?在王府他手中過的產業遠比這多了去了,還不都妥妥帖帖的?隻要在潤州江淮一地,打著定王爺的名號,哪有做生意還會賠的不成?

浮霜心中一動,暗自冷笑,好你個槐榮,既然你自己誇出了海口,屆時可就別怨我無情了。

她臉上掛出熱乎的笑容,說道:“那感情好!我今後的家私可就靠槐總管了!”說著便出了西門上了轎子。

幾個小廝抬著轎子,眾丫鬟和槐榮伺候在轎旁,一路便來了瓷器街。

瓷器街是依舊人煙密集,可福景軒早已不是月前那門可羅雀的模樣。

大大小小的管事、婆子們圍堵在福景軒大堂裏,擠得不少人都排到了門口,他們揮舞著手衝裏麵喊著,櫃上的夥計忙的一頭汗,直高舉雙手安撫道:“我們掌櫃的說了,老家的窯小,產量就這麽大,一時半會兒難以擴充。要不這麽著,諸位的訂單我們先接下,也煩請寬限個時日,定逐個補齊如何?”

“那怎麽行?我們家夫人等用呢!”

“且不管別人,你知道我們府上是誰家嗎?我告訴你!禮部右侍郎便是我家老爺!旁人不論,得先賣給我!”

“吏部右司郎算個什麽東西!我家老爺是刑部尚書!這兒哪裏有你發話的地方?”

一眾人亂哄哄,那櫃上夥計汗流浹背,無論是不是東西,這些官老爺的管事們他可都得罪不起啊!沒見劉掌櫃的都自個逼風頭去了?

浮霜下了轎子,見門口這麽亂糟糟的,不禁有些發愣,槐榮卻上趕著拍馬屁道:“世子妃這門店生意可是真好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