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蓮撫摸著汗巾上的字跡,似乎以此便能觸摸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她望了望窗外的月色,悠悠的歎了口氣,世子爺已經三日未來了,雖然之前世子爺也是偶然來找她一趟,可自打在梧山堂外見了世子爺的真容後,她這思念卻變得越來越緊,幾乎纏得她透不過氣來。

屋外丫鬟雲兒捂著鼻子衝進來,抄起抹布端起小煤爐上的砂鍋,揭開來一看,歎息道:“姨娘啊!你究竟在想什麽?給王爺燉的湯都糊鍋了,您還站在窗口發愣?若不是我領了晚膳趕回來,可不是要燒屋子了嗎?”

沁蓮這才回過神來,卻見滿屋子的煙熏繚繞,糊味嗆得她猛烈的咳嗽起來。

雲兒忙大開了門,嘴裏埋怨道:“幸而這窗戶是開著的,不然等我回來時,恐怕姨娘你都要不好了,你想什麽事這麽入迷?成日裏混混僵僵的,王爺那兒也不上趕著去伺候,如今更好了,像個木頭人似得!竟然這麽大的糊味都沒聞到嗎?這鍋湯白燉了不說,若真走了水,說不得便要連王爺的梧山堂都給燒了,到那時你我恐怕連命都得送了!”

幾位姨娘的屋子便在梧山堂的後院,房子都是緊挨著的,雲兒這話說的倒真有幾分可能。

沁蓮連忙將汗巾子揣到懷裏,心中也後怕不已。

雲兒又埋怨了幾句,方端著砂鍋出去洗漱了,她領來的晚膳隻隔著屋外地上,沁蓮不得已隻有自己出去拿了進來吃。

她是被越王進貢來的潤州,身邊並沒有自己的體己丫頭,入府後王總管撥了個三等丫鬟來伺候她,便是這叫雲兒的。雲兒做事很利索、為人卻有些尖刻,無事還要挑個兩句話說說,別說這占著理了,光是燒糊了鍋的事,恐怕她就能叨念上幾天去。

沁蓮隻覺得心累,自己如今就像是熬油似得一點點的掙紮,上有武氏王妃壓製、外有榮陳兩位姨娘下絆子,身邊的丫鬟也不是個貼心的,自己那點心思萬不敢讓她知道,隻藏著掖著偷偷的獨個揣摩。

因此她越發的盼望見到世子爺,隻有和世子爺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喘得一口氣,感覺自己還活著。

她低著頭吃了口菜,眼淚低落在盤子裏,隻覺得心中堵著慌,十分沮喪。

雲兒洗刷了鍋子進來,剛準備重新燉上一鍋湯。抬頭見她已自顧自的吃上了,還邊吃邊哭,心中火氣不打一出來,嘴裏便嘮嘮叨叨的念叨:“看把你給委屈的,我說姨娘,這事兒分明就是你的過錯,怎麽我說兩句你倒是哭上了?難道還是我說錯了不成?”

沁蓮一甩筷子,怒罵道:“你個賤婢!眼裏到底有沒有上下主仆?”

雲兒原本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若不然也不會多年沒人要。她被打發了來伺候沁蓮,對這差事還有幾分不滿,心中也沒多尊重沁蓮,覺得不過是個從南麵送來的娼ji罷了。這會子沁蓮發了火,她也瞬間便炸了毛,隻叉著腰斥道:“姨娘你也別打量著誰高誰低!我告訴你,定王府的水可深著呢!別說你如今還未侍寢,即便是侍寢了,沒懷上哥兒也就是個奴婢!我是賤婢,姨娘你就是貴人兒了?指不定多少人背後罵你賤婢呢!”

沁蓮被氣得手直抖,一時半口氣憋在胸口,她衝上去便甩了雲兒兩個嘴巴子,罵道:“即便我是奴婢,也做得了你的主!”

雲兒立刻撒了潑似得跌坐在地上,哀嚎起來,嘴裏不幹不淨的罵道:“你個下濺作死的娼婦蹄子!不過是從窯子裏混出來的糟踐人,上趕著來定王府作祟!燒東西、還打人!真個是沒有天理了!”

這廂鬧的熱鬧,隔壁的榮姨娘實在受不了了,便帶著丫鬟細珠上門來探看,見煙味還未消盡了的屋子裏,沁蓮白著臉站著,雲兒挨了打在地上撒潑,忙命細珠上去扶持,嘴裏道:“蓮妹妹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打什麽丫鬟?雲兒若有不好,也該慢慢的教麽,打打鬧鬧的不成樣子不說,我們這兒連著王爺的後屋,若是擾了王爺可怎麽好?”

那雲兒見來了人,更是有了依仗,跺著腳哭訴道:“蓮姨娘自己走神兒,差點燒了屋子,我不過是嘴上抱怨幾句,卻還挨了打!我不活了!好心好意的給你來救火,還要落埋怨,蓮姨娘你若是不想安生過,要燒屋子上吊,也得看看這是什麽地兒不是……”

榮姨娘見她越發說的不成樣子,忙給細珠使了個眼色,細珠便拉著雲兒去了屋外。

榮姨娘湊到沁蓮跟前,堆起笑說道:“我說蓮姨娘,像你我這等身份的人也就比奴婢高一等罷了,你也別太使性子,這人啊,橫著也是過日子,豎著也是過,何必給自己也給旁人添堵呢不是?”

沁蓮甩開她的手道:“少給我惺惺作態!我自教訓我的丫鬟,與你無幹!”

“吆!真是不識好人心了,那我就不叨擾了,隻是你也該小聲些,這一溜排的屋子又不是獨住你一個人!”說罷她便扭著腰出去了。

沁蓮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回桌前坐下,卻氣得再沒有了胃口。

卻說榮姨娘出了屋子,便瞧見自己的丫鬟細珠在勸雲兒,雲兒的臉被打腫了,這會子還生疼,心中著實委屈,又是不忿。榮姨娘拉著她便問緣故。

雲兒忙不迭的把事情給說了,最末還補了一句:“榮姨娘,你說說看我哪句話說錯了?”

榮姨娘便道:“錯是沒錯,可這腔調就該罰!哪個院的主子也忍不得你這樣的丫鬟,難怪這麽些年還是個三等丫頭。”

雲兒氣苦,隻嘟著嘴不甘心,卻又聽榮姨娘問道:“隻是沁蓮也忒將自己當個人物了,說你兩句也就罷了,怎麽能動手呢?你又不是她的家生丫鬟,她也剛來王府,不說上下裏外的籠絡,倒是各處得罪人,真是沒見過這樣輕狂的!”

雲兒聽她編排沁蓮的不是,隻覺得一腔委屈到了地方訴,忙道:“是啊!我是個丫鬟的命,事情做了,隻是嘴上不好還被人罰,她既是個姨娘的命,進了府又沒有侍寢,憑什麽妄自尊大?這會子連侍候王爺的心也淡了,成日妖妖調調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旁的!”

榮姨娘聽這話,眼睛便睜圓了,回想起來這幾日沁蓮是有些奇怪,早先還上趕著去王爺跟前伺候,這幾日卻似有意躲避似得,難得看到她往前湊。

她忙追問道:“你說她在想些旁的,到底是什麽?”

雲兒癟嘴道:“我哪兒知道她想什麽,隻是白天黑夜的走神,幹什麽都懶懶的,隻拿了個什麽帕子還是汗巾子的成日瞧看,見了我就偷著藏起來,打量我是沒瞧見呢!”

這定是有鬼了!榮姨娘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忙拉住雲兒道:“好姑娘,你去偷偷將她那帕子什麽的弄出來,讓我瞧瞧她究竟有什麽不妥?越王送來的女人說不得便是奸細,若真有個私下偷渡的,你這便是立了大功了!”

雲兒一聽,便應了,榮姨娘教了她幾句,又許了她諸多好處不提。

雲兒進了屋,見沁蓮已經歇下了,桌上的飯菜基本沒動,便想起榮姨娘的話,開口道:“姨娘,方才奴婢已經得了教訓,知道錯了,你還是起身把晚膳用了吧,別白的氣壞了身子。”

沁蓮背對著外麵,心中慪氣,聽到雲兒這百年難得一見的軟話,不禁有些驚訝,這丫頭不是向來不饒人的嗎?

她翻身坐起,隻拿眼睛瞪著雲兒,道:“真是難得啊!知道錯了?”

雲兒心下氣恨,嘴上卻說:“知道了,榮姨娘好生教訓了我一番,說若是再引得姨娘打罵鬧騰,便罰我去倒夜香。”

沁蓮冷冷一笑,心中舒坦了幾分,因想著是榮姨娘教訓的,臉上又有些掛不住。這氣一消,她便覺著有些餓,方才到桌邊把晚飯用了,重新洗漱歇下不提。

第二日清晨,她醒來時口渴的厲害,便閉著眼睛喊雲兒,喊了幾聲也沒人應,她翻身坐起見屋裏沒人,心中便有些奇怪。她習慣性的身手往枕頭下一攤,瞬間渾身冰冷!

那方汗巾子她平日都是貼身揣著的,晚上睡覺時怕被汗浸了,方拿出來壓在枕頭下麵,從不換地方。如今突然沒了,再聯想到雲兒的古怪,她真是又急又怕,深恨不已,連衣服都沒顧得穿,便奔出屋子大喊雲兒,卻哪裏能瞧見她的影子?

卻說雲兒偷得了汗巾子,見上麵寫著一行字,她不識得便直接拿去了榮姨娘那兒。榮姨娘見了這汗巾子上的詩句,以及下方的落款,唬了個魂飛魄散!

她忙掖了汗巾子,拉著雲兒吩咐:“這事千萬別給旁人知道!就當沒發生過懂嗎?”

雲兒莫名其妙,原本想著自己逮著了蓮姨娘做奸細的證據,可聽這話卻是別有內容?

榮姨娘心中卻打起了鼓,不知該如何是好,這蓮姨娘肖想的對象竟然是世子爺!而世子爺似乎也對她有意思,這方落了款的汗巾子便是明證,可這事落在自己手中,卻該怎麽辦才好呢?

她一瞬間手足無措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