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館裏,武氏一直在留意著梧山堂的動靜。

丫鬟們出出進進,一會兒來報,說榮姨娘被叫進去了,一會兒又來報,說世子爺和世子妃一同去了梧山堂,武氏心中既焦急,又興奮,如同在觀賞一場她自己導演的大戲般,興致盎然。

可突然沉香慌慌張張的奔進來,回稟道:“不好了!不好了!榮姨娘和蓮姨娘被人從梧山堂裏給架出來了!看樣子王爺是罰了她們!”

武氏心中的戲中途斷了音,半路串了味,她失手將茶盞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怎麽會?王爺也不該偏袒至此啊!”武氏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王妃小心!”眾丫鬟們忙搶上前攔住,卻見武氏差點一腳便踏在碎瓷杯上。

她的心已經亂了,被這一拉方才回過神來,她如今又怎麽能去質問王爺?她可是不知道這事的!

武氏停下腳步,扶著丫鬟重新在椅上落座,她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對自己說:算了,就當沒這次機會也罷,反正牽扯不到自己身上,也沒啥損失。可心底到底是極度失望,隻覺得嘔得慌,憋著一口氣難以喘息。

過了一會兒,屋外又來報,說是沁蓮被遣送回了廣州越王府,榮姨娘則被發配到莊子上去了,王爺說今後都不許她再見女兒。

武氏心中一驚,也不知梧山堂內榮姨娘有沒有供出自己,好在自己留了一手,並未明著出麵,倒也有理由推脫。

她想了想,衝沉香勾了勾手。

沉香附身過來,武氏貼著她耳朵吩咐道:“著人在半路處理掉榮姨娘,我可不能留著她那張嘴壞我名聲!”

沉香眼中一閃,低聲回稟道:“知道了。”便出了屋。

武氏心中盤算,等會見了王爺,該怎生才能脫了自己的嫌隙?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外頭來報,說是王爺出了梧山堂,正朝玲瓏館來。武氏忙整頓好精心烹製的菜肴,笑臉相迎的出了屋,站到院門口去相迎。

定王走到院門口,瞧見她帶著丫鬟候著,隻冷哼了一聲,便甩袖進了院門。武氏便知道恐怕是沁蓮或榮姨娘將她給賣了,不過好在她事先有說辭準備,此即隻做出一副不知緣故的模樣,跟著進了屋。

入屋後,定王掃視一圈,便喝道:“都出去!十步之內不得留人!”

眾丫鬟們魚貫出去了,武氏關上門,故作不知的笑道:“王爺這是打哪兒生了氣,來妾身這兒發作啊?看氣壞了身子。來,妾身專程布置了一桌好菜,等著王爺您呢!”

“你做的好事!”定王把袖子裏的汗巾子往桌上一扔,半拉浸在了湯水裏,汙了一桌的菜。

武氏忙接過來,瞧了又瞧,方道:“我當是什麽事呢?原來是東鋆!他又做了什麽荒唐事惹得王……”

定王一拍桌子,震得盤子叮當作響:“你還裝?這事不就是你指示的,是誰指使的?往東鋆身上潑汙水,你可知**是什麽罪名?你好歹也是他親娘!他是從你肚皮裏生出來的!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你怎能如此歹毒?”

“我!”武氏一口吃癟,忙道,“王爺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明白呢!”說著便摘下帕子,眼淚婆娑起來。

定王氣得眼睛都紅了:“榮巧兒可什麽都說了!你還裝無幹係?你當我是傻子不成!”說著大發雷霆,猛的一踹,整個桌子便翻了,湯湯菜菜的撒了一地。

武氏哎呀一聲,退避不及,還是被汙了裙角,她唬得心口直跳,即刻跪倒在地道:“榮巧兒那賤婢成日裏就和我別苗頭,前日我才罰了她,她定是心中懷恨!不但要壞東鋆,還要拖我下水!王爺您說的是啊,東鋆好歹都是我的親兒!我即便再偏疼東淳,想著東淳繼承王爺大統,那也不過是為了王爺,為了衛氏!我又怎會真心想要東鋆不好?這分明就是榮巧兒那毒婦在害我!”

定王直挺挺的站著,望著巧舌如簧的武氏,隻覺得渾身冰冷。若不是證據確鑿,武氏這幅樣子真是任誰都得被騙了!她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陌生了呢?

他還記得,她剛進府時,紮著個雙丫髻,俏生生的望著自己的樣子;他還記得胡氏沒了之後,自己頹廢潦倒時,她哭著跪著求自己吃口飯的樣子;他還記得母親抱走了東鋆,尚在月子裏的她拖著身子奔出來哭求自己的樣子……

她跟著他,沒有愛,卻吃了不少的苦,這他都知道。他為了孝道,依了母親的意思,抹去了胡氏的王妃頭銜,卻一直沒把自己的心給過她;他依著母親,搶走了她頭一胎生的兒子,不讓他母子相見……他對她深有虧欠,也總覺得東鋆與她不親,自己擔負著極大的責任,可什麽時候這母子兩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了呢?

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定王沉痛的閉上眼睛,隻覺得胸中翻湧,一陣酸楚直攪合得他心口生疼。他強壓下喉頭的腥味,隻痛聲道:“你莫要狡辯了,那詩句最後的一個君字,怕是東淳代筆的吧?你還有何話可說?”

武氏說了一半,聽到這話,忙抓過汗巾子一瞧,卻見那君字下不封口,確是東淳習慣的避諱方式……她瞬間腦袋嗡的一聲便炸了,呆愣了好半晌方淒厲的喊道:“是……是衛東鋆他陰我!”

定王爺心灰意冷,他大笑出聲,最末伴著猛烈而的咳嗽,片刻方止。喘了口氣,他搖頭道:“又是東鋆害你?這麽說你倒是無辜的?”

“我……”武氏心慌意亂,她很想說自己真個是從沁蓮那兒搜出了這汗巾子,方才命沁蓮去告東鋆的,可是這話又怎麽說得出口?

“也罷,你認也好,不認也好,我總不能如刑堂上似得給你畫押。這一回你實在太過了!我容得你嘴上念叨東鋆,質疑東鋆,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謀害親子!東鋆再有不對的地方,他到底是你兒子!虎毒不食子!你想至你兒子於死地?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

從今日起,便在玲瓏館裏吃齋念佛吧,你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家裏的事都交給浮霜打理,你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他冷眼掃視一番武氏,壓下心火冷冷的道:“你……真讓我惡心!”說罷也不待武氏辯駁,起身佛袖而去。

武氏混混僵僵的跪在地上,隻覺得胸口鑽心般的疼!這輩子她從什麽都沒有,熬到如今大權在握,其間她付出了多少艱辛隱忍?!

老王妃在世的時候,她做小伏低的忍了十多年;眼看著剛當家作主沒多久,定王身子便不行了,將來衛東鋆若是做了定王,她豈不是要隱忍一輩子?

忍字頭上一把刀啊!她如何能忍得下去!!

這王府裏,她從來都沒有過丈夫!從來都沒有過親人!唯有權利才是至始至終伴隨著她,不會背棄她的東西!她早就看透了,這世界上什麽都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有權!

可她奮鬥半輩子的東西,衛齊崢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奪走了!他憑什麽?這是他欠她的!他的無情無義欠下的債!他就該還!

武氏捶打著地板,歇斯底裏的哭叫起來,外麵的丫鬟們聞風忙進屋來拉,卻被她揮退老遠。

衛東鋆!衛東鋆!我生下你就是造孽!

此刻這位孽障同誌卻抓耳撓腮的琢磨著怎麽才能給媳婦道歉。

營帳內,眾將會議再度開席,衛東鋆捅了捅曹都尉道:“你那麽多老婆,有沒有脾氣不好的?平日裏若是置氣,你卻如何討饒?”

曹都尉拍拍鐵塔般的胸膛,趾高氣昂的道:“我討饒?男人要討什麽饒?哪個婆娘使小性子,老子就晾她十天半個月!保準她自己忍不住來找老子!”說完一拍嘴巴,“啊!口誤,口誤!我是說我是她們的老子,卻不敢做世子爺的老子。”

眾將哄笑起來,直罵曹都尉是個渾人。

衛東鋆歎息一聲,衝牛先鋒勾了勾手指頭:“你呢?聽說你夫妻感情好,卻不知是不是從未紅過臉?”

牛先鋒一笑,得意道:“我婆娘的脾氣那是有名的潑辣,哪裏會從未紅臉?我們幾乎天天吵。反正一吵架,我說不過她,便氣得拖上床就幹,幹著幹著她就氣消了,娃兒也一個接一個的生,夫妻之間,這才是絕招!”

眾將笑得連營帳都要給掀了,均說這招數好!男人就得這麽幹!

衛東鋆揣摩了片刻,略微有些動心,看一想到浮霜那氣度……呃……這還是定為遠期目標為好。

他最終無法,便望向了王督軍,

王督軍收斂起笑容,微微一愣,忙道:“世子爺,您別瞧我啊,我又沒有媳婦。”

衛東鋆道:“你不是混慣了風月場嗎?那麽多露水姻緣,可有使性子、給你臉子瞧的?”

“那哪兒會呢!”王督軍大笑,“窯子裏麵銀子是大爺,隻要把銀票往那肚兜裏一塞,我保準天仙般的女人也不敢使性子!若不然世子爺跟我去開開眼?”

眾將忙拖了他出去,罵道:世子爺剛開竅,莫要被你引上歪路去了。

衛東鋆無法,想想也是,浮霜要真是個尋常女子,他又何苦在意她怎麽想的呢……哎,還是避幾日風頭再說吧!

這一吻的代價可真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