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一宿未眠。
她翻來覆去的在**烙餅子,又幾度喊丫鬟們斟茶遞水,攪合的一屋子都沒有睡好。
臨到快天亮時,她終於平複了心情。
她武氏嫁入定王府的二十多年來,與過世的老太君鬥、與王爺心中死去的胡氏鬥、與諸位姨娘們鬥,即便不是完勝,她又何曾畏懼過?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她豈能輸了她?
王爺強行指派又如何?她就不信,自己沒能力從那小丫頭手中將權力奪回來?且收拾好心情,徐徐圖之!
因此沉香戰戰兢兢的來伺候她起身時,武氏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她甚至笑著對沉香道:“可有些日子沒這麽清閑過了,見天兒的來人問東問西,事事都要我示下,真個是煩心的很。如今既是世子妃接了庶務,我倒可以舒心些。沉香啊,你去毛尚書府、賈太尉府和王尚書府下帖子,就說我請諸位夫人來打馬吊。”
“打馬吊?”沉香聞言心中詫異,嘴上卻不敢問。王妃不是常說馬吊耽擱時日嗎?總說有那功夫她寧願看賬都不願白瞎了。
不過此即王妃剛剛卸了任,倒是不能再提這話了。
她想了想開口道:“不如約了午後再來?這會子王妃用些膳,再補個眠?”武氏臉上那一對深深的眼袋很是明顯,給人瞧見了不免多事。
武氏聞言也覺著有些疲乏,便應了,沉香派人去下帖不提。
過了中午,武氏的二回覺也起了,外麵來傳,說是毛、賈、王三位夫人已經在正堂恭候多時。武氏坐在梳妝台前,任由沉香將她裝扮的容光煥發,這才迎了出去。
“讓你們久等了。”她笑著說道。
諸位夫人忙起身行禮,連說不敢。
沉香帶著人在堂屋裏擺下了桌子,四人落座,武氏與毛尚書夫人楊氏對家,王尚書夫人和賈太尉夫人對家,便打起牌來。
這馬吊一邊打,嘴裏也沒閑著。扯了幾句寒暄的話,賈太尉夫人便問道:“王妃素日極少閑暇,今兒怎的有空與我等消遣了?我今兒接到帖子,還疑心是瞧錯了,又聞之兩位尚書夫人也都得了邀約,才敢來呢。”
眾人忙都笑了。
武氏扔出一張索子,嘴裏道:“你也莫要太細心了,難不成我平日不下帖子,你就不敢登我的門?”
毛尚書夫人楊氏忙湊趣道:“可是呢!定王府的門檻金貴,怕折了你的鞋跟罷?”
逗得武氏都忍不住笑了。
武氏停了牌,隻瞧著諸位的出牌,狀似隨意的說道:“我今兒才曉得當婆母的好處,這兒子大了,娶了媳婦,就有人伺候我了。西蜀睿王爺的家教果然好,霜兒那孩子前個見我為王府上下諸事勞神,便跟我說,她在家也曾幫襯著打理庶務,願意接手府裏的雜事,給我打個下手。
你們說,這可不是給我平添個臂膀嗎?她說的是幫襯,我聽著卻是謙虛,便巴巴的把事兒都交了她,淘換些空閑時日,當起老封君來享享福,這才有時間和你們消磨呢!”
她這話輕描淡寫,卻是將定王爺轉交家政大權的事,變成了浮霜毛遂自薦了。還往浮霜腳底下硬塞了幾個墊子,捧的高高的,說她是在睿王府就掌過家的,如此一來今後若有閃失,這站得高的也就跌得重啊。
眾人聞言皆驚,愣了片刻,楊氏忙接口笑道:“我就說世子妃氣度不比旁人呢!原是在睿王府就主持中饋的啊!王妃您今個可是攆著個寶貝了!瞧我家那幾個懶散糊子,我**了幾年還不能脫手呢!世子妃年紀輕輕便能指揮王府這麽大攤子事務……實在是能耐不小!”
“可不是麽!”賈太尉夫人接話道,“我們家六七個媳婦,個個想占先,攪合的那是烏七八糟,我壓根不敢讓她們沾手,說不得未分家便能打起來!還是王妃有福氣,長媳便是大家出身,又經過事,又能幹,還名正言順。這才進府還未半年吧,便初露頭角了啊!”
王尚書夫人卻是個老實的,隻道:“新媳婦剛進門,尚未有身子,便管家……豈不是耽誤了子嗣大事?”
武氏聽到這話,心中卻是一動,想王夫人說的也有道理,看來萬事有得有失,若浮霜因此疏離了衛東鋆,也算是一得了。
她臉上卻裝出一副欲言又止,難以表述的神態來。
王尚書夫人說完這話,方察覺自己失言了,潤州風傳世子衛東鋆不舉,幾個姨娘放在屋裏都是擺設。雖說定王府從未有跡象證實此事,但這類內闈私密隻要捕風捉影,便足以一傳十十傳百。
此際瞧武氏王妃那模樣,確是像有難言之隱,轉念一想,武氏這麽早早的移交權力給世子妃,說不得便是種補償?西蜀江淮兩地聯姻,均係在這世子妃一人身上,若她對守活寡的日子有了怨懟,豈不是又會生出許多事?
旁的兩位夫人也琢磨到了這其間要害,忙都不敢再提子嗣的事了。
王妃也是不容易啊,又要給大兒子遮掩,又要籠絡住媳婦……千難萬難還得人前做戲,哎……
楊氏忙岔話道:“王妃近日是得空清閑了,我們卻是忙的腳不沾地呢!我們府上近日可是翻了天了!您不知道,自打羊奮那小吏在堂上參了我們家老爺,這刑部、都察院就成日的派人上我們家來。一會兒是下仆作祟的事兒、一會兒是屋子違製的事兒、真真是不講理,天高皇帝遠,潤州府上下誰家沒個違製的短處?見天兒的攛掇我們家的毛病!
況且又拿我們家慶祿說事!他娶的那房小妾,分明是給了二百兩銀子買來的!西街花葫蘆巷的花家刁鑽,先收了錢,上花轎抬來我們府的時候卻又推搡說不願意,這會兒背地裏還告我們!真是氣死人了!我們毛府,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想來做妾還不得呢!他們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王妃,您得幫忙在王爺麵前分辨分辨,哪有一手拿錢賣女,另一手又告人強娶的理是不是?”
一旁賈太尉夫人也同有戚戚,她家也因為被參的事雞飛狗跳呢。忙幫襯道:“所以說刁民難惹呢!這小吏若是刁起來,可比刁民要狠多了!那便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這類體麵人家,又如何能與他們去撕扯?還請王妃替我們在王爺麵前喊聲冤啊!”
王尚書夫人卻心中翻了個白眼,還好意思說,毛家大公子毛慶祿是個極不成調的紈絝,早幾年聞風還**未遂、逼死過府裏的丫鬟,哪家黃花大閨女肯去給他做妾?楊氏又是個愛錢的,別說二百兩買個貴妾了,恐怕是二十兩銀子都舍不得給吧?若不然這會子拿出賣身契不是就撇清了嗎?何必上王妃這兒來尋門路呢?
武氏王妃得了楊氏打出的一張十萬,成了一副牌,便推倒笑說:“這麽說今兒你們還真個是忙的脫不開身?卻被我一張帖子,強邀來打馬吊的?”
楊氏和賈太尉夫人忙道:“哪裏的話,王妃的邀約哪有不應的,再說府上混亂,出來反倒是緩口氣呢。若王妃不嫌棄,我們還想順便蹭個飯。”
說得武氏又笑了:“蹭飯還不容易,說得像是我們王府的廚子就格外好似得。”
“可就是這理呢!定王府的東西自然比別處的都要強些,我們這也是嘴饞,王妃別嫌棄。”王尚書夫人笑著添了一句。
馬吊打了幾圈,便到了晌午,王妃武氏留了三位夫人用膳,用罷又說了會子話才散了。
回了裏屋,沉香上前伺候,武氏站在屏風後支著手臂換裝,嘴裏自言自語似得說道:“待這三人回去把話這麽一傳,不出幾日,估計全潤州都會知道我定王府改由世子妃當家了。”
“也能做實了世子妃管家能手的名頭。”沉香識趣的補充了一句。
武氏點點頭,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我卻要看看,這麽大的盤子,她季浮霜有沒有胃口吃得下!”
“可若是她真有幾分能耐呢?”沉香提示道。
武氏輕哼了一聲:“即便她又能耐又如何?什麽事還不得是下麵的人去執行?隻要範幾個錯,再鬧出些亂子,我自然有辦法讓她主動來求我重新掌家。”
“王妃英明!”沉香捧道,“奴婢馬上就去聯係外麵那幾個掌櫃,世子妃定然是跑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武氏對沉香這聞聲知雅意的勁兒很是滿意,她點了點頭道:“不光是外麵的,還有裏麵的也要知會。就跟他們說,讓他們自己掂量著辦,這王府誰當家做主他們可要擦亮眼睛瞧仔細了,別想著腳踏兩條船,我武氏眼裏可揉不得沙子!另外知會槐榮,讓他盡快行事,不論什麽手段,給我可了勁的擠垮旁的商家,定要把事做絕!”
“遵命!王妃。”沉香領命出去了,換了個丫鬟進來服侍。武氏越想越得意,我且看你個小丫頭能高樂幾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