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匆匆進了屋,隻見浮霜已經睡下了,薔薇坐在床邊上打著扇子,鳩尾正在歸整釵環珠佩,丁香則收拾了上午出門子穿的衣物,拿出下午待換的衣裳,鋪在八仙桌上,用盛滾水的銅壺燙平。
屋裏幾個人動作都很輕,見芍藥進來了,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芍藥卻顧不得旁的了,她直奔床邊,撩開簾子便低聲喚道:“郡主!郡主!快醒醒。”
幾個丫鬟見她一臉的焦急,心道莫不是出大事了?
浮霜剛淺淺的入了眠,被芍藥這麽一喚便悠然轉醒了。她眨了眨眼,微微有些愣神,因為她有個起床氣的毛病,通常睡覺的時候很少人敢打攪。
“郡主!大事不好了,我們今兒在玉器坊的事梅姨娘都給瞧見了,方才她在院門口還拿話威脅我呢,說要進來和郡主說顧公子的事!”
芍藥這話令眾人大驚,薔薇張著嘴,手中的扇子跌落在地上;鳩尾一失手,叮鈴咣啷的碰翻了好些香膏瓶子;丁香則沒把住壺,燙著了手,驚叫著打翻了一壺的滾水。
眾人忙過去瞧她,浮霜從**撐起身道:“可燙壞了?”
薔薇拽了丁香的手瞧了瞧,回道:“沒事,就紅了塊皮,用冷水敷便無礙了。”眾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先前芍藥說的事上來。鳩尾忍不住道:“這可怎麽好!梅氏最是愛生事的,就她那張嘴,可不得了!”
薔薇啐道:“我就知道這個梅戲子不是個東西!幾次三番,郡主容了她,她倒越發上臉了,什麽和郡主說顧公子的事?她有本事就進來說,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你們慌什麽?”聽聞丁香沒事,浮霜慵懶的複又躺下身,嘴裏道,“莫要為這麽點兒事打攪我午睡,你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眾人一愣,芍藥忍不住道:“郡主!若不然還是先按壓住梅氏,省的她到處胡說?”
“不急,待我睡醒了再說。”浮霜含糊了句便不做聲了。眾丫鬟無法,隻得繼續做事,心中卻像是井中打水般的七上八下。
卻說梅司瓊與芍藥攤了牌,便得意洋洋的帶著槐花回了自己屋子。她換上身藏了許久的正紅色衣裙,重新梳了頭打扮了一番,便靜等世子妃傳見。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足足做了一個多時辰,也沒人來喊她,她不禁又氣又惱,心中暗罵:好你個季浮霜!跟我玩這套!你以為你裝個鎮定模樣就能糊弄過去嗎?我今兒非要你好看!
不就是等嗎?我幾年都等得了,這幾個時辰還等不起?
許是上午的行刺鬧疲乏了,又或者是二回覺睡得香甜,浮霜這一覺足睡到傍晚。梅司瓊見外麵傳晚膳的人都來了,也不見有人從正屋裏出來喊她,幹坐了一下午,她臉上的妝已經被汗水弄花了,手指絞著正紅色的衣裙,指甲都快將布料摳破了。
多少回夢中,她夢想著自己趾高氣揚的站在浮霜麵前耀武揚威,今日這美夢終於有希望成真了,於是這等待愈發如同煎熬一般,終於她心中的火再也憋不住了,猛的站起身便往外走。
槐花急著追在身後道:“姨娘!您這身衣裳在屋裏穿穿就罷了,如何能出去?”
梅司瓊不管不顧的衝到院裏,指著正屋裏間的窗子喊道:“季浮霜!你莫要再做藏頭烏龜!我給你個機會好好談談,你若不識相,就別怪我在外麵給你抖落出來!”
大小廚房的人正候在院裏等著浮霜下晚膳的菜單,見她這身穿著,又是口出狂言,俱都唬了一跳,暗道兩儀居的姨娘果是不成體統!世子妃那麽個寬厚人兒,放權縱容的,竟然還有這等咬主人的狗?
有幾個腦袋靈光的、想出頭露臉的忙站出來罵道:“你個姨娘,管了幾天的事,還真以為自己就是主子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穿紅?這是哪兒的規矩?再滿嘴胡唚看不爛了舌頭!”
“你又是什麽東西!奴才也有臉麵說話的嗎?”梅司瓊見裏屋沒聲,心中的火沒出發,聽到這話,便掉了頭與那仆婦嬤嬤們對罵起來。
槐花苦勸不得,隻好自己鑽入屋裏不聞不問了。
屋裏浮霜剛起身,正被伺候著穿衣洗臉,聽到院裏實在鬧得不像話,便道:“喊她進來吧,把這破事了了,也省的你們擔心。”
眾丫鬟見她胸有成竹,不禁也心中大定,郡主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她既然不急,恐怕還真有應對的法子呢!
芍藥推門出去喊道:“梅姨娘,世子妃喊你進去問話。”
梅司瓊收了口,衝著廚房的仆婦啐了一口,大搖大擺的進了屋,她斜著眼睛瞟了下芍藥,冷笑道:“姑娘真不願和我合作?怕最後不免落個幫凶的罪名呢!”她心中的算盤打的好,若是能攛掇得浮霜貼身的丫鬟倒戈,豈不比她所見所聞更加有力?
芍藥麵無表情、沒有做聲,梅司瓊便囂張的冷哼一聲進了裏間。
裏間三個丫鬟虎視眈眈的盯著梅司瓊,浮霜卻淡淡的低頭喝茶,壓根就沒拿正眼瞧她。
梅司瓊的得意囂張,在見了浮霜後不禁有些氣短。自打浮霜進府來,對她是三天一小罰,五天一大罰,她都被罰怕了,在浮霜麵前便條件反射的膽戰心驚,雖說夢裏幾回占先,方才在院裏她也敢指著窗戶罵,可真與浮霜照了麵,被她端著架子這麽一晾,心中又打起鼓來。
浮霜放下杯子,緩緩的抬起眼,鳳眼崢嶸畢露,看梅司瓊的眼神就如同看螻蟻一般。
“聽說你有話要和我說?”她緩緩說道。
梅司瓊咽了咽口水,給自己打氣道:是她紅杏出牆被逮了個正著!莫要怕!她這是虛張聲勢呢!
浮霜見她沒有回話,便又道:“若是沒話要說,就別在這裏杵著裏,出去,把這身衣服換掉,然後按老規矩罰。”
梅司瓊聽到一個罰字,身子不禁抖了抖,但隨即心火也旺盛起來了。她終於一鼓作氣道:“誰該罰還不一定呢!世子妃今兒早上的舉動我可都瞧見了!你戴了個鬥笠,旁人許是不知道你是誰,可我卻是知道的!你與那姓顧的郎君在玉器店門口的一番作態真個是不要臉至極!想糊弄過去可沒那麽簡單!莫要將我等都當了呆子!”
“哦?你原不是呆子?”浮霜老神在在的調侃道。
鳩尾在旁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即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可眼裏的嘲諷蔑視卻是在明顯不過了,旁的幾個丫鬟也有看好戲的意思。
梅司瓊氣了個半死!明明是季浮霜不守婦道,明明是她抓住了季浮霜的把柄,怎麽季浮霜還敢口出狂言呢?
“住口!”梅司瓊氣急敗壞的道,“莫要和我貧嘴!!我若將這事說出去,給王爺知道、給王妃知道、給世子爺知道,看你要怎樣?偷漢子可是要被浸豬籠遊街的!即便你是睿王的郡主,也沒什麽兩樣!”
“哦!是嗎?”浮霜像是頭一回知道似得,她點了點頭道,“且不說別的,我隻想問你,你為何如此恨我?”
梅司瓊聞言愣住了,她張了張口,想說:還不是因為你成日的拿我作伐?卻沒說得出口,她也知道這個理由並不充分,浮霜罰她從不打罵,總是變著法子的戲弄,她原就是個戲子,在主子麵前唱個曲什麽的是她的本分,說出去倒也不算過分。
“你不過是個姨娘,一個外麵買來的戲子玩物,世子爺也從未沾過你的身子,甚至可以算還未收房。我若狠點心,進府便把你們幾個都打發幹淨,也無人能說我,可我卻給了你掌管王府事務的權利,吃穿用度、月例錢銀上也未嚐虧待你,所以我不明白,你的恨意究竟來自何方?”
梅司瓊聞言搶白道:“莫要把自己說得和聖人似得!你的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我還不知道?你分明就是利用管事的權利分了我們的心,好一個人獨霸世子爺!聶氏和汪氏眼皮子淺,都被你這點銀子權利蒙了心,成日忙的腳不沾地,我卻不會上你的當!”
“哦,原來是這樣。”浮霜點點頭,一副終於明白的模樣,“看來古人誠不欺我,鬥米恩升米仇,你自個沒本事招世子的眼,偏要把嫉恨算在我身上,實在是可笑啊!”
說著她真個還笑起來了。
梅司瓊被戳破了臉皮子,越發惱羞成怒,她扭曲著麵孔道:“今兒是說你紅杏出牆的事!莫要耍花樣扯到我身上!我就給你說白了吧!你今兒若不答應我的條件,我立刻上玲瓏館去回稟王妃!”
浮霜聞言眯起眼睛:“你的條件?說來聽聽!”
她怕了!果然還是會心虛的!梅司瓊暗地狂喜,越發挺直了腰杆。
“我要你親自和世子爺說,升我為平妻!並且讓出主屋裏間,安排我和世子爺盡快圓房。”
她這話音還未落,浮霜便狂笑了起來,她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隻喘著道:“你莫不是在發夢吧?即便是我願意滿足你的要求,前麵的也罷了,這最後一條可是有趣,難道還要我強壓著你們兩同床不成?真是笑死我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