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浮霜站在院子裏,糾結該如何麵對衛東渟。
說真的,她很想臭罵她一頓。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又是定了親的,晚上穿著肚兜輕紗跑到眾人必經之路的穿堂裏幽會男人,還讓人把兩頭的門都拴上,她的腦子裏到底都塞滿了些什麽?
可是她轉念一想,也明白自己不能開罵。前前後後的事得問清楚不說,身為女人,浮霜還是很能體會這種感覺的,衛東渟想必此時的情緒已瀕臨崩潰了,若是不夠堅強,說不得這頓罵就足以讓她去死。
所以浮霜站在院裏,深呼吸了幾遭,令自己徹底冷靜下來,方才推開了西廂房的門。
這間屋原是梅戲子住的,後來梅氏沒了,便空了下來。此刻屋裏沒旁人,隻有芍藥守在近前,衛東渟已經醒了,正抱著胳膊坐在**,一言不發。
浮霜進了屋,衝芍藥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吭聲,自己走到床前,盯著低頭抱腿的衛東渟打量了片刻,見她起色倒也還算好,並沒有想象中的蒼白,便斟酌片刻,準備從夏桃扯開話題。
“你的丫鬟夏桃已經跑了。”她輕咳一聲,開口道,“我想你應該明白了,你被她騙了。”
**的人紋絲不動,仿佛一尊雕像。
浮霜抿了抿嘴角,接著說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夏桃背後顯然是有人指使,否則她一個丫鬟如何這麽大膽子賣主?所以如果你想報仇……我建議你將所有的事情說給我知道。”
衛東渟微微打了個顫,隨後肩膀劇烈的聳動起來,逐漸的出現了嗚咽的聲音,並且越來越大,很快便變成了嚎啕大哭。
浮霜心中一軟,這孩子說白了就是傻了些,結果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好在事情被掩蓋住了,否則當真讓那麽多丫鬟下人楸住了,可不是直接跳河算了?
她望著衛東渟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些,還是讓她哭吧,哭夠了也能好些。
“是……是……是顧寒之……強了我!”突然痛苦流涕的衛東渟猛的抬起頭,衝著浮霜嘶吼道,“是顧寒之!”
浮霜和芍藥都驚了,兩人一愣,隨即浮霜心中火起。
她瞬間看透了衛東渟的想法,已經被人侮辱了,這是改變不了的事,那麽幹脆抓著喜歡的人不放,將錯就錯!
“啪!”的一聲,當浮霜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扇了衛東渟一個嘴巴,又脆又響,令她的哭聲都窒了。
浮霜氣得指著她鼻子罵道:“你不要以為你蠢,所有人便都和你一樣蠢!若不是顧寒之來喊我,你今日就不是安安穩穩的躺在這裏了,而是跟著苗大壯當庭示眾你知不知道?還想拖顧寒之下水?芍藥、元壽都在場,你汙蔑的了誰?”
衛東渟被她打愣了,隨即惡狠狠的死盯著浮霜,眼睛裏的眼淚迅速變成了仇恨。
“你個yin婦!嫁了我哥還霸著顧寒之!他是你的禁臠嗎?旁人碰不得啊?你若真是我嫂子!就該為我好!就該把顧寒之給我!!我要見我哥!我要和我哥說!我哥會把顧寒之給我的……我……我隻有他可以嫁了……”說著衛東渟再度嚎啕大哭。
浮霜隻覺得額角青筋一個勁的猛跳,她深吸兩口氣,不斷的告訴自己,和這麽個腦袋裏麵填了稻草的丫頭爭執沒意思,方才克製住了再扇她兩巴掌的欲、望。
“看來你是沒得到教訓,還沒明白自己錯在哪兒。”浮霜冷冷的說道,心裏已經一絲同情都沒了,“芍藥,南邊的玉景草堂是不是還空著?”
芍藥想了想回道:“原是空著的,如今招待二老爺的公子們住著呢。”
“給他們挪個地方,把三郡主的東西都搬過去,就說她得了重病,怕傳染,得獨住個院子。”浮霜沉聲吩咐道。
衛東渟不哭了,她愣了一下方明白浮霜這是要軟禁自己,忙叫罵道:“你憑什麽讓我搬去那裏?你憑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浮霜打斷了:“就憑我執掌王府中饋!”浮霜冷冷的丟下一句,又衝芍藥吩咐道:“從我們院裏挑兩個機靈嘴緊的丫鬟去伺候,不得放三郡主出來,有什麽事,又或者有流言傳出來,我隻拿她們發落。”
說完她便轉身出去了,絲毫不在意身後衛東渟的哭罵。
進了院裏,熱辣辣的陽光曬在身上,浮霜火氣方才完全消散。愚蠢的人本就無法理喻,害人害己,還自以為是。看來從衛東渟身上是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
她喊上薔薇和丁香,便出了院子直接去了玲瓏館。
玲瓏館裏,武氏剛剛起身,正在梳妝。外麵通報世子妃來了,她望著銅鏡,與背後的沉香對視一眼,便得意的笑了。
浮霜即便有本事暫時壓下昨晚的事,又能壓多久呢?正主子自己恐怕是巴不得人盡皆知,這府裏又人多口雜,隻怕浮霜此行是來與她討主意的也未可知呢。
武氏忙衝著沉香道:“隨便挽一下,等會再梳好了。”
浮霜進屋的時候,武氏已經坐在正堂上了,她腿上抱著貓,很是倨傲的望著浮霜,浮霜掃視了一圈,便道:“屋裏人都出去,一個都不許留下!”
眾丫鬟愣住了,隨後望了眼王妃,武氏擺擺手道:“聽世子妃的,都出去吧。”眾人方才出去了,隻留下沉香一個。
“沉香,你也出去。”浮霜盯著武氏道。
沉香紋絲不動:“我聽王妃的。”
浮霜沉下臉色,道:“給我拖出去!”
薔薇和丁香頓了頓,沒等浮霜第二回發話,便衝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沉香,托著她便要往外走。沉香急了,她和武氏都沒想到浮霜回來橫的,嘴裏還叫嚷道:“你……你們要做什麽?”卻還是被拖出去了。
武氏扶著椅子,微微抬起身,想了想方又坐下,臉上笑容還掛著,卻有些僵硬了。
屋裏再沒了旁人,浮霜從旁搬了張椅子,與武氏麵對麵坐下,眼睛死死的盯著她不放。
武氏有些詫異,又被她瞧得有些頭皮發麻,這樣的浮霜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平日裏浮霜不都是表麵上很是溫順的嗎?不是媳婦長媳婦的短的自稱的嗎?什麽時候也變得如同衛東鋆般的混不吝了?
她略微有些緊張,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靠了靠,對麵浮霜鳳眼淩厲,從未心虛的武氏不禁也有些氣短了,浮霜那氣勢倒是她從未領教過的。
“說罷,昨兒的事是不是你指示的?”浮霜開門見山的問道。
“你這是和婆母說話的語氣嗎?”武氏轉而言他,手上還撫摸著白貓,試圖鎮定下心情。她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放下道:“我還當你今兒是來跟我請安的呢。”
“我問你,昨日的事是不是你幹的!”浮霜提高了嗓音,努力克製著自己。
武氏笑道:“真是不像話,一大早便來我這裏鬧事,什麽昨兒前兒的,我哪裏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是在責問我呢?你要搞清楚,我可是你婆母!!在我麵前你還敢坐著?這麽沒規矩的媳婦,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規矩?”浮霜一挑眉,“對你這種人講什麽規矩?就許你對旁人不講規矩,旁人都得尊著你的規矩來?你信不信我立刻可以讓人打斷你院裏所有人的腿?”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浮霜已經幾乎是在吼了。
武氏見她公然發飆,唬得微張開嘴,十分驚訝。沒想到這個平日總是笑眯眯,說話聲音也不高的女孩子,瞧著柔順,發起怒來卻是這般模樣?
可是隨後她便笑著說:“那你打啊!我倒要瞧瞧,定王府的世子妃無故責打婆母跟前的丫鬟,傳出去會是什麽樣的笑話!”
浮霜火氣被挑起來了,她猛的站起身,逼上前去,單手撐住椅背湊近武氏道:“好!很好!你可以不承認,但我知道是你!夏桃是你指示的,從小就把衛東渟往邪路上帶,此番更是逗引衛東渟不知廉恥,自己送上門去給人糟蹋!你賴不掉的,就衝送去給顧寒之的那壺酒,你就賴不掉!”
武氏近距離的望著她,原本身量就不高,被浮霜這麽一逼近,倒是有幾分壓迫感了。她忙怒叫道:“退開些!像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什麽酒不酒的!我看你真個是發瘋了!”
浮霜眯起眼睛:“我真不明白,衛東渟招你惹你了?你竟然下作到如此境地?她好歹也是你身邊帶大的孩子!”
武氏突然笑了,聲音越來越大,十分得意,又十分囂張:“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承認的。可惜得很,你所有的懷疑都是憑空想象的,你有人證嗎?有無證嗎?你什麽都沒有!不過有句話我要奉勸你,權利的遊戲,一向是鮮血和榮辱構築的,沒有那份手段,便不要生野心。”
浮霜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她與此事有關,**衛東渟的是夏桃,如今夏桃死了,死無對證,衛東渟那豬腦子更是什麽都不知道,即便是浮霜疑心她,又能怎樣?大義上怎麽說她都是婆母,這地位便足以令她屹立不倒了。
浮霜望著她得意的笑容,心火早已壓製不住了。這樣的人,跟她講規則都是白瞎的!跟她隻有論誰的拳頭硬!她什麽話都沒說,隻死死的盯著武氏,盯得武氏心中漸漸的有些發虛,笑聲逐漸變得空洞,最終武氏抿了抿嘴角,不舒服的挪動了番身體。
“我是有底限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的底限,如今我沒興趣再和你玩遊戲了!你不是要鮮血和榮辱嗎?我卻要讓你知道什麽是蠻橫!我不需要證據!我說是便是,說不是便不是,無需理由!”浮霜沉聲說道。
說罷她轉身大踏步的走到院裏:“王妃院裏的丫鬟們年紀都大了,今後就不好留你們。沉香配給馬廄的小廝為妻;玉蕊配給守夜的;秋菊配給門子,今日就出府,明日婚嫁!其餘的給我聽著,將來無論你們哪一個犯了錯,給我逮住了,所有的人一並論罪,統統婚配!所以你們平日裏放明白點,不想嫁給瘸腿爛胳臂的男人,就睜大眼睛,別給旁人帶累了!”
這話說完,滿院的丫鬟都驚呆了,沉香玉蕊幾個大丫鬟更是魂飛魄散,忙哭喊著便要往裏麵衝,準備去找王妃武氏。武氏也再坐不住了,她不顧惜丫鬟們的性命,可如今浮霜這明擺著在剪除她的羽翼呢!!她忙從裏麵衝出來,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擺出長輩的氣勢道:“你敢!你……”
浮霜緩緩的掉轉身,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春花綻放,說出的話卻冰冷刺骨:“我怎麽不敢?王妃您別忘了,自從槐榮壞了事,王總管你便使喚不動了;你攛掇王府產業上的管事給我下絆子,如今他們已經玩不出花樣了;你以為打殺個姨娘,便能震懾住誰,可你問問,現在府裏誰希望你重新執掌中饋?你現在說出的話,還能指揮的動誰?
你不是要鮮血和榮辱嗎?你除了會從他們手中掠奪,你還會什麽?被你利用的、被你指派的人,如今都落了個什麽樣的下場?我卻不同,我給他們的,卻都實實在在的好處!
別小看這些下人們,他們管不了府裏的事,可他們卻是執行者,他們一個人違逆不了主子,可聯合起來卻足以架空主子!如今他們都知道,隻有我主持中饋,他們才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不用擔心會被人當做槍使,也不用擔心無意中得罪了誰便丟了命!”
她的話說的很大聲,裏裏外外的下人丫鬟都聽到了,這話很快便會傳的闔府盡知。就連好幾個玲瓏館的丫鬟臉上也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來。
武氏目瞪口呆,她望向院裏眾人,竟然在幾個丫鬟臉上瞧出了厭惡!她驚慌失措,什麽時候開始的?什麽時候她的權利開始遠離她的?她怎麽不知道?
她的心突然挖鑿般的疼痛起來,竟比幾個月前定王撤去她管家職位時還要劇烈、還要疼。她突然明白了,到了今日,她才是真正的被權利拋棄了……
沉香見武氏呆愣愣的說不出話,又見旁邊幾個丫鬟神色也變了,忙伏地跪倒,衝著浮霜哭叫道:“此事與奴婢無關啊!不是奴婢做的!請世子妃繞了奴婢吧!”
浮霜任由著她扯著裙擺哭訴,一雙鳳眼似笑非笑的盯著武氏,冷冷的道:“什麽事?你的主子不是說沒事發生嗎?我讓你配人,隻是因為你年紀大了,卻不是為了旁的。”
她的話如同臘月的寒風,竟讓這些個丫鬟們在熱辣辣的日頭下,覺得渾身冰冷、徹骨難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