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批進士走馬上任,雖說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卻在六部內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風浪。
這些人直接隸屬世子爺衛東鋆,從不和部內上峰匯報事務,凡是下麵遞交上來的折子,他們均按照慣例處理,並且按照世子爺新頒布的什麽三人核準製,隻要三個人複核完畢,又有先例依照,便可以定論發辦。很快積壓多日的工作便都處理的七七八八了,隻有一些不容易決斷的事,才會提交到軍營由衛東鋆裁斷。
就這麽一百多名四品以下的小官,竟然讓停擺的工部和吏部迅速恢複了正常運作,原本的那些個官員們名義上正在休沐,倒也不好與之爭權,很快他們便發現大事不好,所有事務原本的程序都被打亂了,原該由他們掌印批示的折子根本沒遞交上來,而是繞過他們直接處理,或者遞送到更上一級,直接送到願意裁斷的部門去了,他們想壓著不發都不成!
工部和吏部的中下級官員們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照這麽下去,三品以上的官們自然不怕,可他們這些三品以下的小吏們,眼看著就要被擠兌出去了啊!
而這一百多個新進來的年輕人,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日以繼夜的工作,在他們看來,天朝十多年沒有科舉,平民士子出路無門,今日好容易開了恩科,又是一科考取便有實差實權,上官還放手讓他們做事!如何不爽快?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越發鐵定了他們報效世子爺的心,可了勁的拚命幹活、照死效忠啊!
從不熟練到熟練、從不了解情況到了如指掌,衛東鋆放任讓他們自行處理事務,即使犯了錯,也是想著法子糾正,而不是責難處罰,很快這些人便迅速成長起來,其中最為突出的便是今科狀元,現任吏部郎中的宋卿書。
他以郎中之職,行尚書之令,毫不顧忌聲名前程,悶頭理事。上任不足十日便製定出一套全新的官員考核辦法,改年考為月考,並降低賦稅在考評中的占比,提高‘風評’和‘實考’所占的比重。所謂‘風評’便是當地民眾對父母官的風聲讚毀,而實考則是實地派人檢查民親、物價等具體情況。
如此一來,各地地方官卻是怨聲載道,原本一年一算的賬現在要月月算不說,這征稅比重一降低,卻弄些個虛無縹緲的‘風評’‘實考’來,有些事想瞞就不能瞞了,還有些事也想做不能做了,真是痛苦萬分。
頭一月的考核便刷下來近半數人員,這些人自是相互結黨、互有聯姻的,於是一時間各種抗議、求情、找關係的折子如雪片般的往吏部遞送,可叫喚又有什麽用呢?每當有抗議的折子遞上來,宋卿書便搬出吏部和戶部兩位大人的話:正在休沐、恕不接待!
正常途徑抗議無效,於是找關係求情的便奔去了吏部左侍郎府上去堵門,把吏部左侍郎薛翼給愁得兩眼發黑。他這正三品的大員原是比宋卿書那毛頭小子高了不止一點半點的,他下令的話宋卿書自然不能不聽,可如今他一回吏部,宋卿書便帶著人奔出來行禮問候:“侍郎大人是否結束休沐了?”
這一句話便把他堵得再也說不出來了,聯名抗衡尚未終止,他也不知道是該複職呢?還是該對新政默不作聲?
真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當然,抨擊質疑宋卿書本人的聲音最為激烈,可是耐不住人家宋卿書臉皮厚啊!那皺吧的猴子臉對誰都一個模樣,說起話來也唯有一句:臣盡忠職守,隻求對得起世子爺的重用,對得起世子妃的保舉!”
潤州小朝廷由於這些新鮮血液注入,煥發出無窮活力的時候,世子爺衛東鋆則已趕赴宜城,去接手老爹交給他的十萬大軍了。宜城位於西蜀與江淮交接處,為防備睿王季景齋,此地通常都是重兵把守的。
宜州總兵於有德算是世子衛東鋆的半師,雖說他們口頭上沒有師徒稱謂,可誰都知道,世子衛東鋆初出茅廬的第一戰便是跟著於友德打下的。
當年於友德戰後對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世子爺十分頭疼,扔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讓他研讀,衛東鋆後來確是帶著孫子兵法日夜苦讀,可結果卻與常人不同,三個月後他拿著自己寫的批注去找於友德,指出自己對孫子兵法上所述的不同意見。他針對孫子兵法的每一條都做了詳細的筆錄,並提出一個見解:若行兵者都讀孫子兵法,然我等反其道而行之,豈不大善?
對於世子爺的問題,於友德老爺子當時沉默了許久,隨即十分激動的抄起孫子兵法,披頭蓋臉的衝衛東鋆打去,邊打還邊罵:讓你小子狂妄!
他忘記了尊卑、忘記了身份,隻因為作為一名駐守邊境多年的老將,於友德很清楚,以少勝多、以奇險勝確實是名將崛起的標誌,可從大局而言,絕大多數勝戰,還是循規蹈矩、以實力說話的。
如今闊別多年,兩人將再度重逢,衛東鋆十分期盼自己與這位理念不同,卻值得尊敬的老人之間再度擦出火花。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忘記了時光飛逝、歲月如刀,這許多年過去,他長大了,而於友德確已英雄垂暮。
站在宜州城的城樓上,朔風獵獵、旌旗飄搖,老人青筋暴露的手直拍衛東鋆的後背:“好小子!長這麽大個子了!你爹終於放心把兵權全都交給你了?讓我看看,這幾年你究竟張進了多少?”
衛東鋆卻扶著他笑道:“於老爺子老當益壯,若不然明兒我倆過過手?不過今日是不行的,今日我連著趕路三日,若與您比試,那明擺著是讓您占便宜麽!”
這話逗得於總兵笑了起來,他咳嗽了一陣,欣慰道:“還是這張油嘴沒變!拿你於叔調侃啊?我這把年紀,哪裏還能與你比試?合該是跟著你老爹進棺材的人了!將來這片天下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也該是由你們來折騰了啊!”
年輕人的天下?衛東鋆眺望著城樓外的平川曠野,那便是西蜀季氏的勢力範圍,僅僅隔著一座城牆,似乎唾手可得……
於此同時,潤州城內,毛尚書惶惶不可終日,秘密集會再度召開,此次參合的人中,卻毅然少了工部尚書崔健威。
“崔尚書怎麽到現在還未到?”毛尚書已不知是第幾次問道這個問題了,他的親隨耷拉著腦袋,垂手站在跟前,嘴裏嘀咕:“帖子是小的一早就送到崔尚書府的,而且是跟著他們府的牛總管,一路進去親自交到崔尚書手中,萬萬沒有錯,至於為何還未到……”
”還用問嗎?他定是背叛了我們!”賈太尉狠狠的一拳敲擊在桌上,“我早就知道姓崔的是牆頭草!眼瞧著我們失勢,他憋不住了!他……他就是頭愚蠢的肥豬!有奶便是娘的貨!我早就……”
“閉嘴!”毛尚書大喝一聲,方才止住了賈太尉的謾罵,“你夠了沒有?這樣有意義嗎?能給我帶來勝利嗎?還是能打敗衛東鋆?你無非是在抱怨!在發泄!然後把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往外推!不論崔尚書怎麽選擇,他至少曾是我們的盟友!我們要做的是該想辦法將他爭取回來,而不是互相詆毀!”
賈太尉不吭氣了,隻跺了跺腳,一屁股坐了下來。旁的幾位大人臉上也十分不好,陣營裏有人叛逃,就如同一劑催化劑,使得更多的人心中開始動搖。
王尚書提議的罷工對抗,現如今瞧著就是個昏招!原本他們的計劃是,讓定王爺看看,世子爺當政,他們所有文臣都不服命,這朝堂會亂成何等模樣。可偏偏定王爺對此根本不做任何表態,又因為罷工他們也見不到定王爺的麵,隻知道定王爺隻扔下一句話:世子會處理妥當。而世子衛東鋆則利用他們所謂的休沐,安插了大批自己的人進來,雖說都是低等官員,可這些人的力量卻越來越不容小窺,接下來便是要架空他們了吧?
他們這回可真是自己拱手交出了主事大權啊!
另一方麵,世子爺提高了兵部和刑部的品級,又斷了他們這邊的薪俸,他毛尚書竟然到了親自掏腰包*活手底下人的境地,雖說他記下賬目,想著以後能銷賬,可兩個月下來,他毛府的庫銀卻是去了一半了!
為官不過是求財求權,他這卻是在圖什麽啊!?
悔恨不已的同時,他們也沒招了。定王鐵了心要傳位給世子,二少爺本人又找不到影子,他們這幫人忙來忙去卻屢屢失策。原本打定了主意扶二少爺東淳,是為了今後他們文臣能有更多的話語權,可照這樣下去別說將來了,現下便是會丟飯碗!
也難怪崔尚書退卻了,在這麽下去,退出的人隻會越來越多,等到支持的黨朋都散了,便是到了世子秋後算賬的時候,屆時恐怕他們幾個為首的一個都落不了好!
也許開始他們還是抱著投機的心態扶持二少爺東淳,而此時已經不再是了,他們此刻必須為自己掙一條活路,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必須盡快麵見王妃!”毛尚書最終斬釘截鐵的說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