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終於在十日後抵達了廣陵,廣陵位於長江和淮河之間,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廣陵貫通南北的樞紐,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俗稱‘江南唇齒、淮左咽喉’的廣陵,如今兩年來因為停了戰事,逐漸恢複了繁盛時期的影子。

與潤州的園林合一,重實景,講意趣的感覺不同,廣陵的建築顯得更為硬朗和挺拔,它們依山而建、高牆深院,雖然隻有白牆青瓦兩種素樸的顏色,卻被橫梁上、簷角下的精細雕工襯的格外精致。

浮霜抵達二老爺府上的時候,二夫人毛氏親自帶人在門口迎接。

“這是哪陣風把你給吹到廣陵來了?”毛氏笑著挽住她的手臂,“怎麽來我這兒也不事先讓人傳個話?你頭一回來,我怎麽也該給你接風洗塵才是,現在好了,府裏什麽都沒準備,真是太倉促了。”

“二嬸!瞧您說的,一家人還接什麽風、洗什麽塵啊?知道的說是您對我們小輩疼愛有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多輕狂似地。來您這兒做客,也就是蹭個吃喝罷了,二嬸別嫌棄就好。”浮霜笑著應道。

毛氏卻不敢輕慢,她這個侄兒媳婦可是個了不得的,老王妃武氏那等手段能耐,都沒落了個好,她哪裏還敢小瞧?毛氏雖是毛尚書的妹子,卻不是一個娘肚裏生的,關係倒也算不上密切,所以她從來不參合毛賈二人的事,與衛東鋆的關係也還算過得去。

“說什麽嫌棄?你二叔成日的不著家,你大堂姐如今懷了身子,也不常回娘家了,你大堂哥更是成日的往外呼朋喚友,我都見不到他人。我一個人寂寞的很,正盼著你們來熱鬧熱鬧呢,怎麽?今兒就你一人來的?王爺沒陪著?”毛氏族挽著浮霜進了府,沿著穿堂往裏走。

浮霜聞言,故意擺出一副吃味的模樣,嘴上說道:“他哪裏有空來?剛納了賈太尉的女兒做妾,如今連朝會都懶得上了。”

“賈太尉的女兒?”毛氏聞言瞪圓了眼睛,毛賈兩家是世交,那小丫頭她也曾見過,從小就是個膀大腰圓、歪瓜裂棗的妞,長大了估計也強不到哪裏去,怎的就把衛東鋆迷成這等模樣了?

女人,無論是什麽年齡身份,對於八卦都是十分感興趣的,毛氏忍不住追問道:“怎麽會呢?賈家的閨女我是見過的,連中下都夠不齊,你這等的品貌擺著,王爺能瞧得上她?”

“我哪裏能知道?”浮霜說著眼圈便紅了,“二嬸說的是,若真是個天仙般的妹妹,我也輸得心甘情願,可這樣的……真讓我咽不下這口氣!王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明麵上奉承、暗地裏笑話,我簡直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所以借著巡查產業的名頭出來散散心。”

說罷一滴眼淚順著右側的臉頰滑落,凝在下巴上,帶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來。浮霜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卻不禁越擦淚水越憋不住了。

毛氏聞言,心有戚戚。回想起來,她當年不是也曾碰到這道坎的嗎?

當年她初嫁衛齊瑞,也曾抱著顆真心,想與他白頭到老的。可是這真心換來的是什麽?是一次次的背叛和忽視。

家裏原就有四個妾室不說,她進門還未滿一年,衛齊瑞便又納了兩房貴妾。隨後她生了一兒一女,並不是無所出,可妾室姨娘卻不間斷的往府裏抬。

那時候戰事還挺頻繁,衛齊瑞一年也就回來個三五月,可女人卻和戰利品一樣,從未斷過。下官送的、戰場上掠奪的,他自己從外麵窯子裏弄來的,簡直是香的臭的,什麽樣的女人都要!而來她房中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她哭過,鬧過,整治過哪些姨娘,然而有什麽用呢?剛打發出去一個,回頭便能給娶回來三個,衛齊瑞喜新厭舊的速度簡直令人發指!

他常說的話便是:大丈夫何患無妻!做不了皇帝,也要享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待遇。

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拿兒女要挾與他長談了一次,才阻止了他把女人往府裏接,全都養在外麵了。

從頭到尾,不過是五年的功夫,她卻如同老了十歲一般,她對他的感情,對丈夫該有的忠貞,都被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消磨殆盡了。

如今瞧見浮霜,毛氏不禁感同身受,衛家的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莫要哭了。”她摘下自己帕子給浮霜抹著眼淚,“想開些吧,你還年輕,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既然嫁都嫁了,又能如何呢?忍著也就是了,等時間長了,你便沒感覺了。”

“我不甘心!二嬸,我不甘心啊!”浮霜扯著帕子哭訴道,“男人不識好歹,造下的孽卻要我們女人來受?這是什麽道理?若早知道他是這樣的,我死也不會從豫州嫁來!如今娘家遠,沒人依靠,便被如此輕慢!

我們女人也有感情,也有真心,卻無處依托,難道這輩子隻能是困守於深宅內,獨守空閨?這和守寡有什麽區別?守寡好歹還有外人的尊重,能盼著個貞潔牌坊呢!我們有什麽?除了恥辱,我們什麽都沒有!”

浮霜的話如同一根根鋼針般,刺入毛氏早已僵硬的心髒裏,紮的她生疼。可想到薛總兵那年輕的身體和真摯的麵龐,她的心髒卻又像是注入了新血般,砰的一聲迅速跳動起來了。

是啊,她沒錯,她也有感情,也需要真心。女人就是蔓藤,總得依著棵大樹婉轉攀衍,原本的那棵樹靠不住,她隻能再自己尋一棵,她沒有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活著還不如守寡,她們到底是在圖什麽?

且不說浮霜在毛氏這兒上的眼藥,衛東鋆則滿城的尋找二老爺衛齊瑞的人。

廣陵狹長的胡同巷子裏,衛老爺的外宅數不勝數,天知道他此刻窩在哪個溫柔鄉。

既然是秘密會麵,衛東鋆總不好派人翻地皮似地將整個廣陵翻一遍,更何況他目前的身份也做不到這點,他不過是個趕車的車夫,即便是趕王妃的車,那也是車夫。於是他很快便尋到了問題的關鍵:廣陵留守府的財務大總管。

這位大總管姓曹,他可是廣陵最繁忙的人之一,他要負責府內夫人和大少爺、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還要兼顧府內六位姨娘的吃用花銷,此外老爺的近三十個外宅都要由官中撥銀子供給,更別說養在外麵的庶公子、小姐們,他們個個都是奢靡富貴的主,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隨著與西蜀的戰事告停,二老爺衛齊瑞納新歡的速度越發加快了,原本一年也不過隻有三五個月時間花心思在女人身上,如今幹脆一年十二個月都在琢磨女人,僅這兩年來新添的姨娘就有十六個,平均一個半月添一個女人。

於是府中的銀子也就如同流水般的往外淌。二老爺名下的產業其實不少,可是終究趕不上消耗的速度,曹總管也曾想著削減點開支,可是每每一削減開支,姨娘們便在二老爺麵前哭鬧抱怨,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自今年開春起,府裏的境況是越發艱難了,整個是寅吃牟糧,前兒還從薛總兵那裏預先撥了軍餉支用,方才對付了過去,這個月的又沒著落了,跟二老爺說了數回了,他都不聽。

按照他的話便是:男人就不該管庶務,這些事都請示夫人便可。

請示夫人?請示夫人,夫人難道就會掏出陪嫁銀子給養外室嗎?

所以這位曹總管幾乎是追著二老爺的動向,千方百計的想阻止他再納新人,那堅定的信念連二夫人都趕不上。

這一日曹總管得報,說是有人瞧見二老爺在含香樓已經停留了三日了,含香樓近日新選了個花魁小香玉,正是如花般的二八年歲,二老爺**銀子就花了一千兩,整整包了小香玉一個月。

曹總管是知道的,如能讓二老爺流連上三五天的女人,那就定是要收房置業了,對於即將增加的外室,曹總管可是心中疼的滴血啊!不說別的花費,光是置辦個宅子便是筆不小的開支。所以他得到消息後,便連忙攛掇了二老爺前月最寵的二十七姨娘衝到了含香樓下。

“是那叫什麽香玉的小賤人纏住了老爺?”二十七姨娘姿態優雅的跨出轎子,抬眼望了望熙熙攘攘的含香樓,她剛得寵了一個月不到,才哄著老爺弄了套金鑲玉的頭麵,老爺便給旁的狐狸精勾去了,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不是嗎?鮑姨奶奶,您可不知道,那小香玉在老爺是麵前如何掰扯您的,若不是如此,老爺怎會就忘了您呢?”曹總管火上澆油的攛掇。要想主子少納妾,還得以毒攻毒!他向來都是借力打力的,利用這些個吃醋的女人,牽製肆意妄為的老爺的。

“哼!”鮑姨娘一甩帕子,狠狠的跺腳道,“狐媚子!爛蹄子!窯子裏的jian貨!看我不揭了她一層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