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並不知道武氏私下與二老爺衛齊瑞的會談,她也不知道廣陵方麵已經勾結上了廣東越王李炳晟。但她知道,上一世恒順十三年八月,越王李炳晟曾發兵桓城。

隻可惜自從上回因送往豫州的密信,衛東鋆與她有了嫌隙,此後兩人再沒碰過麵。衛東鋆一直留滯在宜州,不願回潤州。而她也不能貿貿然跑去和他說,李炳晟即將攻打桓城。因此浮霜能做的事唯有戰前準備。

說到開戰,首當其衝的便是銀子,募兵少不得銀子、武器少不得銀子、糧草少不得銀子,簡直無一處不要銀子!好在瓷器稅的開征,令江淮大賺了一筆,都趕得上三五年的稅收總額了,所以當前浮霜是可了勁的花錢。

一筆筆訂單遞送出去,她以私有碼頭的便利,從各地征調糧草。好在前年大澇之後,江淮迎來了接連兩個豐年,而去年外洋海船販賣糧食大賺一筆後,今年也運來了大批的糧食,因此當前潤州市麵上的糧價空前的低。

私有碼頭邊的倉庫,陸陸續續被收購的米糧堆滿,浮霜甚至有餘糧秘密送往北地,支持懷王,可見糧草方麵還是比較寬裕的。

募兵和操練是衛東鋆的事,如今由白羽兼著差,浮霜也沒有過問,軍隊部署是極為敏感的問題,她不想撈過界,省的加重衛東鋆的疑心。

而兵器方麵也不用她費心,衛東鋆早已創辦了大規模的火器製造廠,雖然目前改良後的火槍還做不到人手一發,頂多隻能陪伴一兩個營,可冷兵器卻是不缺的。如今新兵都能人手一柄鋼刀外加一副兩百發箭的長弓,騎兵更是有馬上弓弩和彎刀配備。護甲則是一水的鎖子甲,相對於鐵甲銅甲來說,鎖子甲輕便靈活,防護力也不低,在天朝這種配置算是十分精良了。

此外,浮霜還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在英國人的協助下,她的船塢趕造了三艘外洋海船,雖然當初製造時的初衷是用以海外貿易的,但海船上一溜排百餘門的船載火炮,威力可是不小。等雙方打起來,這海船一旦開赴廣東,足以炮轟李炳晟的老巢番州城,占據南海一帶的製海權。

真是不用白不用啊!對此浮霜十分期待。

但主要戰場畢竟還是陸地,十萬軍對陣廣東,怎麽說都稍微薄弱了些。更何況這些抽調齊集的部隊還缺乏磨合,如今潤州城外的大營中,隻有八萬的老兵,剩下兩萬是還沒見過血的新兵。而這八萬的老兵也不是一處來的,有豐州的五千重騎,巢州的八千弓箭手、兗州的兩萬長槍兵、昇城的三萬刀盾兵,以及從其他各地抽調雲集的不到兩萬的步兵。

白羽則忙著給他們指定五花八門的訓練計劃,以分組分隊,十天一模擬對戰的方式,調動他們的榮譽感和團隊合作力。雖然這些計劃在前期引起一部分老兵的嗤之以鼻,但幾輪對戰下來,再沒人對此表示異議了,來自不同地區的不同兵種,正努力擰成一股繩,幹翻對戰的‘敵人’。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中,眼看著六月、七月便過去了,八月那日終於來臨。

恒順十三年八月五日,越王李柄晟發兵桓城,數十萬大軍鋪天蓋地的蜂擁北上,而桓城不過是座江淮邊境的小城,人口不足三萬,駐防軍隻有區區數千人。

桓城位於兩座地勢險要的山巒之間,是廣東通往江淮的唯一最快路徑。由於地勢險要,外加慶越兩王臣服江淮三十多年,這裏的防務並不嚴謹。因此聽聞越王李炳晟的部隊突然不宣而戰,大軍直麵而來,桓城軍民都感覺到了一種絕望。

桓城總兵薑崇德派人北上報訊的同時,死守城池,率領軍民對抗了足足十五日,最終還是兵敗城破。他在城門被攻破的那一刻自刎,麾下的幾千守軍也頑抗到了最後一刻,等越軍攻入桓城的時候,幾乎接手的是一座空城:能逃走的都已從北門撤離了,留下的人幾乎沒多少活著的。

越軍在桓城內大肆搜掠,壓抑了三十年的躁動,一朝蓬勃而發,李柄晟誌得意滿。他父王窮其一生都無法對抗的敵人死了,江淮衛氏的脊梁倒下了,剩下的一群小崽子,又怎麽會被他放在眼裏。

衛東鋆?那個還未年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他不過是個江淮出名的紈絝子弟。

越軍攻下桓城之後,並未乘勢北上,而是停滯在桓城休整。後續的兵力和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往桓城,李炳晟似乎準備將這裏建成他進攻江淮的基地,又或者等著什麽人來。

而此時得到消息的衛東鋆,則已經趕回了潤州。

太和堂的大殿上,潤州小朝廷炸開了鍋。越王李柄晟這一冷刀子不下於扇在江淮君臣臉上的巴掌,又響又脆!眾人難以想象,臣服了三十多年的南蠻子,怎麽會突然挺直了腰杆?

“無法容忍!簡直令人無法容忍!李柄晟是豬油蒙了心了!他以為我們江淮無人了嗎?”

“是啊!久不收拾,南蠻子骨頭癢癢了!我們必須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薑總兵與城俱亡!這仇不能不報!毫無疑問,我們衛家軍就該立刻南下,與南蠻子決一死戰!”

“可聽聞……李柄晟發兵桓城的有五十萬大軍呢!這人數……”

“五十萬?他廣東一地有沒有五十萬人還兩說呢!那是虛報!能有三十萬就不錯了,其他的都是後勤!”

“三十萬也很多啊,我們才不到……”

“怕什麽?隻要王爺發令廣陵和盛天府,四十萬大軍唾手可得!我們江淮的實力又怎是李柄晟那南蠻子能想見的?”

“對!對啊!還有廣陵和盛天府的駐軍呢!”

朝堂上議論紛紛,但無論是討論兵力還是商議路線,毫無疑問所有人都支持立刻出兵南下。在這一刻,能容忍李炳晟侮辱,那便是背叛!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隻見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宋卿書出列道:“王爺不能南下,王爺得不能離開潤州!”

這一嗓子令所有人都呆了。

宋卿書跨步上前道:“廣陵的衛齊瑞迄今未上繳兵符,怕是已有二心,此刻別說從廣陵調軍了,恐怕王爺前腳離開潤州南下,廣陵大軍便會進攻潤州!越王占據桓城之後,隱而不發,這絕對是個陷阱!我們唯一的辦法就隻有等!”

“等?說的容易!都被人打上家門口來了,還等?”有人忍不住反駁道。

宋卿書看也沒看那人,眼神直視著堂上一言不發的衛東鋆:“越王數十萬人停滯在桓城,糧草供給都要從廣東抽調,於他們而言也是十分吃力的。我們不如先晾他們月餘,屆時他們唯有兩個選擇,要不退兵,要不繼續北上,若是前者也就罷了,若是後者,一旦北上,變得分兵駐守攻下的城池,一分再分,他們人數上的優勢便沒了,那才是我們與其決斷的機會!”

眾人聽說廣陵的守軍有二心,而堂上的定王並沒有反駁,心中便涼了一片,若真如此,難道僅憑城外的十萬軍對敵嗎?人數懸殊也太大了!

於是雖然恥辱猶在,但不少人也萌生了怯意。

此時堂上的衛東鋆突然開口了,他轉臉衝著站在角落的賈太尉道:“太尉你怎麽看?”

“我?”賈太尉回過神來,詫異的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從毛尚書等人離開了潤州,他已經很久未在朝堂上發言了,就像個堂上的雕塑,幾乎沒有存在感。怎麽此時衛東鋆突然要問起他來了?

賈太尉心中一動,準備好的台詞脫口而出:“我覺得必須南下與李炳晟決戰!王爺您剛上位不久,威信不足,若是此時被李柄晟當麵扇耳光卻不還手,怕是會失了江淮的民心。李柄晟占據了桓城天險,將來隨時可以**攻入我們江淮心腹,此地也必須奪過來,沒有其他路可走。”

衛東鋆聞言,突然大笑了起來:“幾日不見,賈太尉倒是長進了,這話若不是我親耳聽到,還以為是有人教你說的呢。”

賈太尉一張老臉被說的通紅,他呐呐的閉上了嘴。這套說辭卻是毛尚書草擬的,就是為了讓他在堂上鼓吹衛東鋆南下。

“不過你說的很對!”衛東鋆又道,“我江淮衛氏,即便做不成英傑,也該是梟雄。又怎麽能讓李柄晟那家夥猖獗?我衛東鋆若此時龜縮潤州,無論是什麽理由,我都對不起死去的桓城父老,對不起江淮子民。所以不用再爭了,南下之事已定!宋卿書,你和兵部的黃明真兩人盡快給我起草個戰略規劃,明日便提上來。”

“王爺!可是……”宋卿書急了,還待再說,卻被衛東鋆一抬手止住了。

衛東鋆打斷了他的話,直視著他道:“我明白你的顧慮,對此我已有應對,你等盡管放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