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未婚夫妻的私下見麵,變成了綁匪和肉票之間的麵談,趙宏年越發窘迫起來。他胸中憋著一肚子的火,沒想到崔氏竟然膽大包天,把衛氏王妃都綁到泉州來了,怪不怨衛東鋆即刻翻臉了呢!
在年輕一輩中,江淮衛東鋆的名聲可是了不得的,這兩年來,一次次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將他描述的神乎其神。雖然立場不同,但趙宏年卻是真心崇拜他,也正因為如此,趙宏年才極力反對自己的父王與江淮頂著幹,巴不得能當下便降了江淮,投效衛東鋆麾下。
當下他一聽說原委,忙站起身行禮道:“在下先替父王和母妃向衛王妃您致歉,在下這就去找父王,讓他盡快派人護送您回潤州。”
浮霜笑了笑:“怕是王爺不會依著你的意思辦呢。”
趙宏年一愣,隨即想到前兒自己在朝堂上和父王的一場爭吵,心中也沒了底。他倒不是急於登上王位,畢竟父王還未滿四十,做兒子的,總歸是希望老爹長命百歲的。可朝堂上不少大臣都十分畏戰,廣州李家現如今如喪家之犬,他們哪裏還有勇氣與衛家爭天下?所以這些人便聚集到他身邊,簇擁著他反對慶王爺的開戰計劃。
他是個火爆脾氣,又是心直口快的,被人挑唆了幾句就沒有注意影響。那次爭吵之後,父王瞧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戒備,他並不是看不出來,隻是心中難過也沒有辦法。
如今為了定王妃的事,若再去找父王,父王又會否真的聽他的?此刻他也沒了把握。
正在遲疑,卻聽浮霜道:“我其實也不想讓世子爺你為難,我隻是想見一見慶王府的主事人,崔莞爾崔王妃,當麵和她剖析清楚厲害關係,看看我們江淮和你們福建,究竟還有沒有除了一決死戰之外的道路可走,畢竟誰都不希望兩敗俱傷不是嗎?”
她話說的委婉,其實趙宏年很有自知之明,什麽兩敗俱傷?江淮衛氏如今若是準備滅了福建,那也是輕而易舉的。
於是趙宏年鬆了口氣,忙拍著胸脯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定會盡快安排您和我母妃見麵。”
浮霜滿意的端茶送客,趙宏年便識相的告退離開,他走出了屋子,長呼出口氣,方才回過神來。剛剛的會麵就猶如天方夜譚,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在這等情況下,見到偶像衛東鋆的王妃。
該怎麽才能讓崔氏來和定王妃見麵呢?與繼母關係並不融洽的繼子犯起了難。
屋外留守的淑錦和淑玉,見沒過多久,世子爺就出來了,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雖然沒人讓她們對貴人的行為負責,可私下會麵這種事若是鬧出去,跟前的丫鬟也是跑不了被罰的,幸好世子爺隻說了幾句話,便出了屋子。
淑錦連忙進屋去伺候,淑玉卻巴巴的上趕著送趙宏年。她跟在慶王世子身後,磨蹭到院門口,見趙宏年臉色神情恍惚,便試探性的開口道:“貴人的容色可不是一般的,奴婢等初次見到的時候,還被慌了神呢!世子爺真真的好福氣。”
趙宏年被她這話一堵,差點沒當場滑到!他麵色古怪的轉過臉望向淑玉。就是因為這些個捕風捉影的下人,他今兒才在定王妃麵前鬧出了烏龍來!
淑玉見他注視著自己,便越發高興了,她離開世子爺跟前也有近兩年了,不知道世子爺還記不記得她?淑玉含羞帶怯的半低下頭,抬手微掠鬢角,柔聲道:“世子……世子爺您這樣看奴婢……奴婢可是……”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趙宏年低喝道:“你給我閉嘴!什麽好福氣?我趙宏年哪裏高攀的上人家!”
說完趙宏年便一甩衣袖,氣狠狠的走了。
淑玉呆若木雞的站在院門口,心中惶恐非常,難道說……方才在屋裏,貴人沒看上世子爺?
卻說崔氏王妃被繼子莫名其妙的搶白了一番,回過神來之後,便招來了自己的貼身丫鬟詢問。紅掌糾結了半天才磕巴磕巴的回道:“府裏有傳聞,說是西苑來了位神秘貴客,正是西蜀季氏家的郡主,是來泉州準備和世子爺聯姻的。又說我們慶王府若是攀上睿王府的親,自然也就不必怕江淮定王爺打上門來了。”
崔氏聞言吃了一驚,怎的竟出了這樣的謠言?
不過她也是個聰明人,轉念一想便明白了,若非季浮霜轉彎抹角的透露,下人們又怎會將她錯以為季氏未出閣的郡主呢?
看來這位肉票是打算做些什麽了。
浮霜是她使人綁來的,此事甚至沒有知會慶王爺。王爺心心念念的要與江淮衛東鋆一決高下,打定了念頭不肯歸降。她夫唱婦隨,即便是敗,也情願和王爺一道同赴黃泉。可畢竟她也是有親生兒子的人了,自己甘願與王爺同生死,卻不願意眼看著兒子也陪葬,思前想後,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尋了機會綁來定王妃,也算是給兒子留一道護身符,即便福建趙家軍敗了,隻要定王妃在手,至少她能替兒子換回一條性命!
潤州定王妃,畢竟不僅僅是王妃,她還是西蜀睿王的女兒。她象征著季氏和衛氏的聯盟,所以無論衛東鋆在意不在意他這位王妃,都不會讓她有閃失的。更何況從潤州傳來的消息,似乎新任定王和王妃的關係十分融洽,衛東鋆南下攻越的時候,潤州城都是交給他的王妃的呢!
崔氏是打著用浮霜做護身符的念頭,將她綁來泉州的,所以來了以後也沒苛待她,隻把她限製在西苑。卻沒想到季浮霜竟然會鬧出這樣的謠言來,她究竟想做什麽?
她突然萌生了見一見這位定王妃的念頭。
但這念頭幾乎是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了。崔王妃有種莫名的預感,麵見季浮霜並不是什麽好主意,能執掌潤州的女子,定不是什麽等閑輩,或許自己會因此而動搖也說不定。
反正終究是要與江淮一戰,見與不見又有什麽區別呢?
“讓他們都閉嘴!再聽聞有誰嚼舌根,家法處置。”她淡然的衝紅掌吩咐道。
先去和王爺說說這事吧,先前是瞞著,如今風言風語的難保瞞不住了,還是說清楚了好。
於是崔氏便直接去了王爺的書房。
書房裏,正燃著茉莉香,清雅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慶王爺皺著眉批閱公文,看起來心情倒是並不輕鬆。崔氏端著茶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將茶盞在桌邊擱下,便伸手給慶王爺捏起了肩膀。
慶王爺這時候才發覺夫人來了,他舒展開眉頭,也沒說話,隻一邊仍有崔氏給捏肩,一邊翻著公文。
就這樣,夫妻二人靜靜的相伴,公文很快便批閱完了。
合上最後一份折子,慶王爺將筆往硯台邊一擱,伸手握住了崔氏的手。
“莞爾啊,你說我怎麽樣才能戰勝江淮衛氏呢?”趙從熙開口道,“你上回說的,激起民意,可如今連我的臣子都反對我開戰,你說這泉州、這福建又會有多少人願意為了我而戰?”
崔氏順著他的肩胛骨揉了一圈,想了想道:“王爺也不必考慮那許多事,畢竟衛東鋆還未踏足福建呢,我們還有的是時間。支持你的,信你的人自然會追隨你,讓那些退縮的人離開好了,此時的泉州朝堂,不應該有第二種聲音。”
“你的意思是……讓我罷了他們的官?”慶王趙從熙略微有些吃驚,“兵部、吏部,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員在反對,難道我必須將他們都清理出朝堂嗎?”
“不錯,”崔氏點頭道,“危難之時,不能緊抱成團,相互扶持的人,留著也是無用的!若讓他們占據了上風,甚至會影響你的權力集中,尤其是世子站在你的對立麵時。”
趙從熙一愣,脫口道:“宏年不會背叛我!”
“或許他不會。”崔氏接著道,“可是情勢會逼迫他與你爭權。隨著衛東鋆的逼近,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呼籲投降,屆時他們隻有推出世子,才能與王爺您分庭抗掙,到那時候,當所有人都呼籲他登上王位時,世子還會秉承現在的心態嗎?又或者他也會覺得,代替你向江淮投降,才是最快的解決方式。”
趙從熙不說話了,他也明白,王妃的顧慮並不是不可能發生。
崔氏歎了口氣道:“所以與其那時候我們處置世子,不如現在就清除那些主和的人,以絕後患。”
“我想你是對的。”好半天過後,趙王爺低聲應道。
崔氏俯身,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鬢角,隨後湊近他耳邊低語道:“你知道的,我並不是嫉恨宏年,隻是我更在意你,我不希望你們父子將來反目成仇,那會讓你傷透了心。”
“我知道!我懂你的心意。”慶王爺安撫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崔王妃說到了正題,“我想我至少已經為趙家找到了條退路,至少我們手中擁有最後一張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