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魏慶華這個名字,浮霜愣了片刻,方才想起他是誰。
當初顧寒之為了巡查曹家滅門血案,才去的豫州睿王府,當追查到魏氏王妃的弟弟魏慶華身上時,魏慶華突然離家出走,不知所蹤,線索自此便斷了。
後來到了潤州,從吳進珅那裏收攏了季景齋埋伏在潤州城的暗線之後,浮霜和顧寒之也沒有停止過尋找魏慶華,可一來他們以為魏慶華出門躲災,總不至於背井離鄉太遠,所以搜尋的重心基本放在西蜀;二來真心要尋找一個刻意躲藏起來的人實在太難,因此找了有一兩年便淡了,隻派人守著西蜀隴水魏慶華的祖宅,準備等他什麽時候回去再下手。
卻沒想到原來魏慶華竟然跑到福建泉州來了,難怪怎麽找都找不到呢。
“他坐在慶王爺右手邊第三的位置,看起來身份還不低。魏慶華不過是一屆商賈,在豫州就因為姐姐嫁了睿王爺而攀上了貴親,這會兒他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竟然又被慶王府奉為上賓。”顧寒之道。
浮霜想了想道:“這也不難猜,江淮大軍壓境,福建也得備戰,打仗總是要錢的,魏慶華摟銀子的本事到哪裏都不會變,所以慶王爺大壽,給他下帖子也合情合理。”
“我就撇了一眼便回頭了,沒有打草驚蛇,等事後再去找他,終究是要將當初的事問清楚的。”顧寒之道。
浮霜眼神一動:“你準備出府?”
“不錯,”顧寒之點頭道,“東苑還未散席,待會兒我準備尾隨魏家的馬車出去,半路尋個機會與魏慶華麵談。”
“可王府外圍已經安插上了火槍營的人手了,你不是說血肉之軀,難以抵擋子彈的嗎?這……太過冒險了……”浮霜搖頭道,“既然已經查到魏慶華的下落,也不急於一時,不如等潤州那裏有了回應……”
“不!我必須盡快截住他,若這回再讓他溜了,還不知道將來什麽時候才能尋到呢!”顧寒之沒等浮霜說完,便明確的表態道。
“可終究是太危險了,到底是火槍……”浮霜抿著嘴角,思索片刻,“若不然……我們聲東擊西?”
卻說慶王府壽宴酒席上,慶王趙從熙興意闌珊的與賓客們推杯換盞。他原就不是個喜歡應酬的人,也做不來虛與委蛇那一套,過去王府的應酬、交涉等事務都是由著王妃崔氏代為辦理的,可今兒是借著他壽辰的名頭宴客,他倒是不好不出席了。
心煩的撇了眼坐在左側的禮部尚書楊敬業,隻見他口噴白沫,興致勃勃的描繪著即將開始的戰爭,慶王爺心中不由越發煩躁起來。
楊敬業借著酒意,洋洋灑灑的從三百年前各地藩王跟著皇帝打天下開始說起,將當年的慶王爺吹捧成了眾王之首,好似缺了趙家,本朝就根本無從說起似得。按照老尚書的說法,這天下算起來原就是慶王爺給皇上打下來的,如今趙家拿回去也是理所當然,怎麽可以平白無故送給衛家那個黃口小兒?
這等荒謬的言辭,比福建當地的說書先生說的還要誇張無比。楊大人列舉了王爺祖上的戰功、又提及了福建的民心所向,他說了千百萬個不可以輸的理由,唯獨沒有說現實的軍事實力!
這些個文臣坐進觀天,夜郎自大,吏部和兵部尚書都公然反對開戰,甚至不惜被罷官,而禮部楊大人倒是樂觀的很呢!如今朝堂上留下的臣子,如禮部楊大人這等糊裏糊塗還以為福建必勝的人,還不在少數少數,隻有為數不多的清醒者,是本著孤注一擲,雖死猶榮的心態主張開戰。
慶王爺趙從熙雖然主張開戰,卻並非自以為能完勝衛東鋆。他很清楚福建與江淮的勢力差距,他隻是覺得自己即便是輸,都不能夠投降!可前幾日崔氏跟他提了定王妃收購兵權的提議之後,他不禁也心動了。對外宣稱與江淮聯盟,實則將兵權出售給衛東鋆,一來可以不失顏麵,二來還能換得大批量的銀子,好好的經營福建!
何樂而不為呢?福建這幾年來與洋人通商過程中,已經迅速而蓬勃的壯大起來,他趙從熙最擅長的原本就不是爭天下,而是治天下!他十多年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經濟建設上,若能令福建民生富饒,他趙從熙也不算愧對祖先了啊!
可衛東鋆肯放過趙家嗎?能忍得住不吞下這塊到嘴的肥肉嗎?
他現在心中還沒有底,如今禮部尚書等老臣這些荒誕不羈的言辭,便聽起來有些刺耳了,瞧著楊敬業越說越不像話了,慶王爺沉聲道:“不要說了,如今出戰的主將還未定,軍費也有所欠缺,牛皮吹那麽大,別到頭來貽笑大方。”
聽到這話,旁邊捧場的幾位大人忙道:“王爺真是太謙虛了,不說別的,就王爺親征,管保讓衛家小兒丟盔棄甲的滾回潤州去!”
一直插不上話的魏慶華也開口道:“王爺過慮了,這世人多半會誇大其詞,江淮衛氏也不至於有那等通天之能,他們即便勝了廣州越王,可估計自身也是耗損頗大的,王爺不必妄自菲薄,打仗,不就是比誰有銀子嗎?鄙人不才,別的沒有,銀子卻是有的是!鄙人願意通力支持王爺對抗衛氏。”
這話一出口,贏得了廣泛的讚聲,慶王爺臉上也不禁舒展了幾分。他剛想客套兩句,卻見一丫鬟神色慌張的湊近席間,低聲和大丫鬟紅掌說了幾句話,紅掌又貼著崔王妃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見崔氏聞言臉色一變,慶王忍不住低聲問道:“莞爾,出了什麽事?”
崔氏低聲道:“季浮霜不見了,伺候她的兩個丫鬟被人弄暈在石橋口,季浮霜很可能混到東苑的壽宴上來了,怕是想趁亂逃出去。”
慶王皺起眉頭,掃視周圍,隻見場中載歌載舞、周邊賓客推杯換盞,丫鬟仆婦們來回穿梭,滿眼都是人頭攢動。
卻聽崔氏道:“當初我們就是趁著宴席混亂,才將她綁來泉州的,這會子她倒學會照葫蘆畫瓢了!王爺,此事事關體大,那季浮霜身邊又有一名高手在側,若真鬧出來攪合了壽宴是小,怕是還會造成席間傷亡,不如先調王府外的守衛逐個搜查賓客的馬車,再把火槍營的人調來以策安全,您看妥不妥?”
“不妥,這怎麽行?人家是來祝壽的,你這麽一鬧豈不是太無禮了?”趙從熙條件反射的道。
“可王爺當知道季浮霜的重要,尤其是在這節骨眼上!”崔氏勸道。
趙從熙沉默了,想到已經送達潤州的那封信,想到有可能和平解決的矛盾……他歎了口氣道:“那就依你,搜就搜吧,找個合適的名目,別太丟臉。”
於是崔王妃衝著紅掌吩咐了幾句,紅掌便領命出了正門,來到栓停車馬的角門邊。
她衝著一眾正在歇腳的車夫們道:“實在是對不住各位,王妃最鍾愛的小獵犬丟了,有人瞧見它竄到門口的馬車上了,所以我等必須將各府的車子搜一遍,請務必配合。”說著一揮手,從西苑調來的護衛們便衝了上去,也不管那些個車夫是願意還是反對,挨個的翻開轎簾,搜查起了馬車。
與此同時,不少身上鼓囊囊的藏著火槍的火槍營士兵們,也換上小廝的衣裳,混入人群中細細的搜尋起來。
席間的賓客們到沒有覺察到什麽,隻覺得王爺和王妃低語了幾句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罷了,歌舞繼續進行,氣氛倒是越發熱鬧了幾分。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外麵來人回稟,說是馬車都搜過了,沒有什麽異常。巡查席間的護衛們也沒瞧見什麽身份可疑的人。突然遠處傳來幾聲槍響,在喧鬧的歌舞聲中並不突兀,就如同炸了幾個煙花炮竹般。
崔氏卻十分敏感,她臉色大變,忙吩咐人去查看,片刻之後紅掌滿臉是汗的奔回來道:“王妃!是西苑,是西苑留守的人發現有黑影越空翻牆,潛逃出了王府!”
“攔下了嗎?”崔莞爾甚至控製不住音量了,她大聲的問道,驚得一眾賓客視線都聚焦了過來。
“沒……沒攔住,不過王妃請放心,聽火槍營的人說,逃出去的隻是一個男人,並沒有旁人!”紅掌立刻解釋道。
崔莞爾鬆了口氣,但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她想了想終究是放心不下,便離席直奔西苑。
紅掌一邊走在她身旁,一邊回稟道:“西苑我們也都裏裏外外的翻過了,依舊沒有看到貴人的影子,兩個丫鬟淑錦和淑玉還未醒,隻送了回去……”
一行人走到季浮霜暫住的院落,隻見院門大開,裏麵燈火通明,季浮霜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麵朝門外,微笑著好似等著她們上門來!
“王妃……這……”紅掌見狀吃了一驚,話說了一半。崔氏倒是真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她靜靜的與浮霜對視片刻,道:“貴客倒是好手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