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你擠掉了我的鞋子,我擠掉了你的包袱,這已經都不稀奇了。當走到靠近城門位置的時候,更是如同被潮水推湧著前進似得,幾乎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運氣好的隨著人流便出了城,運氣不好的被人絆倒在地,接著便是撲頭蓋臉的踩踏,沒了性命。
馮夫人一行很快便被人潮衝散了,先是彩雲不知道哪兒去了,緊接著包裹也被擠掉了,香雲急著去搶包裹卻被踩到了人群底下,馮夫人剛準備去拉扯她,卻突然被一名陌生的男子夾住了往外扯。
她尖聲驚叫著放開,卻被人潮的聲音壓過了。
隻見那人帶著她往外擠,卻十分輕鬆,途徑的地方人群被自然的劈開,隻花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兩人便出了城。
城外雖然也有不少人,卻空曠了許多,大家自顧自的套車跑馬的四散分逃,誰都顧不上誰了。馮夫人剛準備開口求救,那人卻塞給她一個耳環,低聲道:“夫人別驚慌,我是浮霜派來的人。”
馮夫人一驚,張開手一看,那耳環正是女兒出嫁時,她給的陪嫁之一,翡翠玉的水滴耳環,小巧玲瓏,算不上多珍貴,可她卻不會認錯的。
馮夫人心中歡喜無限,竟然做夢夢到女兒來帶她走,還真的來了!
她不在吱聲了,跟著那人走到荒僻處,那人牽來了一匹馬,兩人便同騎朝東行去。
兩個時辰之後,懷王大軍抵達了昌平,所有沒出城的人又匆匆返回了城內,緊閉大門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守衛的小城,就猶如驚濤駭浪上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覆滅。
懷王見城頭上根本沒有守軍,便下令即刻攻城。陳家軍拿著雲梯很快便爬上了城頭,將那幾個大著膽子在城頭上扔石塊的壯漢都砍翻了之後,昌平便換上了懷王的旗幟。然而他們還未來得及慶賀,便瞧見遠處一撥人馬匆匆趕來,前挑一麵大旗,上麵寫著一個曹字。
不少與蜀軍對戰過的陳家軍都認識,那是睿王麾下名將,曹禮曹指揮使!雖然曹指揮使隻有十萬多兵力,可在他手中吃過虧的陳家軍卻不敢怠慢,二十萬大軍來不及入城了,便匆匆在城外列陣相迎。
昌平的戰事一觸即發,然而這些都與顧寒之和馮夫人無關了,兩人連夜奔波,很快便遠離了戰場,接著在臨近的城鎮尋了車馬,便悄悄的一路往江淮去。
這一路急趕,也行了有二十多天才抵達了廣陵,一路上馮氏甚至都沒和顧寒之說上幾句話,每次沒說兩句年輕人便是十分窘迫,還常常的臉紅,這令馮氏十分奇怪。不過就衝著他稱呼浮霜的名字,而不是郡主或王妃等頭銜,馮氏也瞧出了他與浮霜關係不一般。
這位模樣極其俊秀的年輕人到底和女兒是什麽樣的關係?馮氏想都不敢想,也不敢去問。在她看來,女兒既嫁了定王爺,那自然就是衛家的人了,還能認識什麽旁的男人?
因此後來她也不再和顧寒之主動說話了。
馮氏不主動說話,顧寒之便更不會開口了。他心裏已經將馮氏當做了長輩,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執的都是晚輩的禮,相處起來十分尷尬。
終於,廣陵到了,顧寒之按照浮霜的安排,將馮氏安頓在了廣陵的一座小院裏,又買了人上下伺候,另外關照了廣陵白家商業協會的人照看,這才告辭直奔潤州。
臨行的時候,馮氏拿出自己親手做的一盒子糕點,遞給了顧寒之道:“勞煩俠士將其帶給我的女兒,就說我一切安好,讓她勿需掛念。”至於為何沒有帶她直接去見浮霜,馮氏明智的什麽都沒有問,甚至都沒有提。
十日之後,浮霜望著顧寒之帶回來的一匣子的糕點,潸然淚下。這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點心,記憶中唯有母親做的這點心,才特別的好吃。
兩年多了,她終於將母親從季景齋的手中解救了出來,這是她兩輩子最大的夙願。
“寒之,謝謝你。”她抬起頭凝望著顧寒之道。
顧寒之被她的眼淚弄的有些手足無措,隻呐呐的道:“你跟我永遠不必說謝字,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說完這話,他臉漲得通紅。
浮霜心中一軟,沒有回應,隻摸索著糕點,滿眼的思念。
顧寒之見狀,忍不住問道:“好不容易接了你母親來,為何不帶來潤州?而是安置在廣陵呢?”
浮霜歎了口氣道:“母親若是來了,我難以控製自己不去見她,潤州人多口雜,說不得便會走了風聲。我不會讓母親冒任何危險的,所以她還是留在廣陵的好。由白羽派人專門看護著,也不會有事,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再母女相聚也不遲。”
“你是怕季景齋知道?”顧寒之問。
“不錯。”浮霜點點頭,“我知道你的本事,既然能從容出入慶王府,去昌平接我的母親也應該不難。可我不想讓季景齋知道母親已經被我救出來了,他若知曉我脫離了他的控製,必將生出許多事端來,對我後續的計劃也會有極大的影響。不過此次用了令牌,又模仿了他的字跡,他多多少少都會懷疑到我身上,估計他下一步會來信試探我。”
“那你準備怎麽辦?”
“接招拆招唄,到時候再說。實在不行就正式攤牌。”浮霜沉聲道。
卻說昌平城下的大戰打了整整三天,雖然後來陳家軍撤到城內對敵了,可由於昌平城的城防做的太差,土城頭有和沒有差不離,二十萬陳家軍又擁擠在一起,難以發揮,反倒與十萬西蜀軍僵持住了。
三日之後,懷王見勢頭不太妙,幹脆帶人撤出了昌平,退守北地邊境重鎮涼州。
曹指揮使帶人入主昌平,昌平城得保,昌平百姓也得以活命。昌平人將曹指揮使也奉為了萬家生佛,人人對其都感恩拜德。曹指揮使得意洋洋的書寫了一封戰報,派人遞送到豫州,滿以為會得王爺大肆褒獎,卻沒想到一封信如同沉入水中般毫無音訊。
其實季景齋接到信後,氣得直接便將信給撕了!原本的計劃就是空出昌平城,誘使懷王入蜀,再由曹指揮使的人從後方包抄,雙麵夾擊絞殺陳家軍主力的。卻沒想到曹指揮使竟然自己跑到昌平迎敵去了,還驚走了懷王!
如今好了,懷王退守涼州,雙方又僵持上了,雖說不怕陳氏翻盤,可到底得多費好些手腳呢!
該死的!是誰命令他去的?
然而昌平得救,這關口他又不能公開責罰曹禮,畢竟曹禮打敗了懷王,又守住了昌平。他若是公開責難,有損軍心不說,對他的名聲也不好。季景齋便隻能壓下火氣,發了一道調令,讓曹禮即刻回豫州述職!
曹禮接到了命令,便將軍務交給了自己的副手,歡歡喜喜的回了豫州,送行時他的手下都在說,此番回去曹大人可是要高升了。曹禮也覺得自己改是高升了,因此當他抵達睿王府,被季景齋兜頭一頓臭罵時,簡直無比困惑。
“王……王爺……微臣可是實實在在的按照您的意思出兵的,這不,書信和令牌還在呢!”曹禮委屈的呈遞上了信和令牌。
正在破空大罵的季景齋微微一窒,接過信和令牌,呆住了。信上的字跡確實是自己的,仿的連他都難以分辨,若不是確信自己沒下過這道命令,他幾乎都以為是自己親筆所書的了!而那塊象牙令牌,怎麽跟他的令牌一模一樣呢?
豫州出了內奸!
這是季景齋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有機會能仿造他的筆記,還能接觸到令牌的人並不多,就那麽幾個,難道是他們中的某個人投靠了懷王?
不對!若是投靠的是懷王,就不是的盜取令牌命曹指揮使守城了,應該是將西蜀防務都告知了才是!所以送假消息的這人絕不是為懷王打算!
那會是誰呢?毫無疑問,他季景齋與懷王糾葛的越久,獲利越大的人隻有江淮衛東鋆!
衛東鋆!衛東鋆?衛東鋆又是怎麽弄到他的令牌和書信的?
難道是……季浮霜倒戈了?季景齋心中一沉,浮霜在睿王府停留的半年中,的確學習過模仿字跡和盜取軍令的伎倆,若是她,倒還真有可能做得出!
“柄兒,你趕緊去昌平一趟,看看馮家的狀況。”季景齋將偽令牌摔在桌上,心中突然忐忑不安起來,說到底,他從未將浮霜放在眼裏,江淮的事,他憑借著上輩子的記憶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浮霜隻是一部輔助的棋,沒想到陰溝裏翻了船,浮霜竟然給他來了這麽一手?
盜取兵符,調兵昌平,不對!即便是她在出嫁前就盜取了兵符,準備倒戈,也不應該知曉陳氏會進攻昌平啊!潤州距離昌平那麽遠,她即便是能獲取消息,也不可能趕得及安排人來調兵!
若是從潤州出發,抵達昌平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一個月前浮霜就知道了陳氏會打到昌平來?
這怎麽可能?除非是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未卜先知!隻有重生才能未卜先知!若此事真是浮霜的手筆,難道說重生的人並非他季景齋一個?
想到此處,季景齋不覺出了身冷汗。他最大的依仗便是重生,可若是浮霜也是重生的,那他在衛東鋆麵前還有什麽優勢可言?
他竟然給自己最大的敵人送去了個強有力的賢內助!
不行!得盡快弄清楚此事是否與浮霜有關!若真是如此,浮霜絕對不能再留在世上!
轉世重生、參透未來,隻能是他季景齋一個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