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旦,恒順十五年的春節來的極早,最後一場冬雪下過之後,天氣便漸漸開始轉暖了,南地的戰事也最終宣告結束,衛氏大軍勝利凱旋,廣州十三郡已盡收麾下,衛東鋆這場大仗打的漂亮,雖然耗時一年多,卻極好的保存了實力,四十萬大軍出征,回來的時候損耗甚至不足兩成。

廣州的李家軍徹底給打垮打散了,衛東鋆沒有留俘虜,投降的南蠻子幹脆都發送回家去了,混編水平差異太大的部隊不是好事,反而是削弱自己的實力,沒事找事。

廣州十三郡空出了不少官位,潤州小朝廷的開春恩科再度召開,各地的士子紛湧而至,由兵部老尚書和新任的吏部尚書宋卿書聯名監考,年輕的吏部尚書瞬間成為了所有士子們的奮鬥目標。

浮霜卻在開春的時候犯了huā粉症,一個勁的打噴嚏不說,還涕淚橫流。於是她幹脆將所有政務扔給剛回到潤州的衛東鋆,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衛東鋆被丫鬟們攔了三天,第四日上實在是忍不住了,從兩儀居後牆棱窗中翻了進屋,隻見浮霜身披一件毛衫子,正蜷縮在搖椅中看著一篇話本子,屋裏沒有旁人,隻燃著淡淡的**。

衛東鋆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一把抽去了浮霜手中的書,笑著說道:“我好容易回來了,你卻避而不見,是何道理?”

浮霜聞到他身上的沾染的huā香,瞬間衝著他打了個噴嚏,衛東鋆被雨露噴了一臉,再看時卻見浮霜小鼻子通紅通紅,拿帕子捂著嘴厭惡的望著他。

衛東鋆無奈,知道是身上的味道又惹了她不悅,隻能依依不舍的避開。在浮霜右側三尺遠的距離坐下。

“從南地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你,這會子可是把李家的人都剿滅幹淨了,我終於可以好好的在府裏陪你了。霜霜啊,你院裏huā開的多,對你的病不好,不如搬去梧山堂吧。”衛東鋆拿起茶壺,給浮霜杯子裏續了些,才自己倒了杯慢慢的品起來。

浮霜搖搖頭:“不去,你那裏也有不少huā草。還不是一樣?”

“隻要你肯去,我情願把梧山堂都砍禿了!誰家王爺和王妃是分住兩院的?我們還年輕,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衛東鋆興致不減的勸說道。

浮霜皺起眉頭:“兩儀居裏還有你的兩位妾室呢。你這話說的倒便宜。再說若是想砍huā,我哪裏不能砍,還非要巴巴的去你哪兒不成?”

衛東鋆一愣,方才想起自己好似確實有那麽幾房妾,平時不記掛。早已都給忘了。他忙腆著笑臉道:“哦,還有兩個沒解決掉啊,你隨便打發了也就完了,我又沒有真的收房,霜霜你應該知道的。”

浮霜不悅的抿起嘴,打發?原本的三個人。梅姨娘死了,汪姨娘潛逃了,剩下的聶氏老實本分的守著自己的差事。成天擔心自己也被趕出去。而賈氏呢……倒是個無辜的,最近卻偏偏迷上了宋卿書。

宋卿書那張醜的不能見人的馬臉,在賈氏眼裏倒成了神仙哥哥。前兒衛東鋆還未回來的時候,浮霜染了huā粉病,不宜上朝會。便命宋卿書將奏折都送到兩儀居中來,順道給說說堂上的各家〖言〗論。沒想到被賈氏偶然撞見了。於是天雷滾滾、少女懷春、一見鍾情。

賈氏雖然守著婦道,沒有逾越,可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又哪裏能瞞得過浮霜?想想她也可憐的緊,在老爹的寵溺下過了十來年,歪曲了的審美觀根本沒法子再掰回來,被強行許給了衛東鋆後就開始守活寡,如今好容易見到了‘俊俏’的郎君,卻已身為人婦……

最關鍵的還是,她對宋卿書一見鍾情了,宋卿書卻沒有對她一見鍾情,年輕的吏部尚書人隨醜,但眼光不低,他可不會將醜婦當做天仙來看。所以即便是浮霜有心成全賈氏,這事也十分難辦。

如今聽到衛東鋆說打發二字,浮霜不由怒了,她連打了數個噴嚏,好容易止住,嗔道:“是啊,打發,你什麽時候幹脆連我一並打發了就算好了。”

衛東鋆忙湊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認真的說道:“你別拿這話戳我心窩子,你知道我的,即便是對不起她們,我也隻能對不起了,誰叫我心裏容不下旁人?”

浮霜心中一動,忙收回手避開他的眼神,嘴裏隻道:“離我遠些,別害我又打噴嚏。”

衛東鋆無奈隻能坐的遠些了,眼神卻沒離開浮霜。不見她的時候,心中無比惦記,恨不得將她栓在身邊才好;可見了她卻又總覺得有些無奈,他和她之間仿佛有道解不開的結,難以跨越。他唯有裝不懂她的排斥,腆著臉耍無賴才能靠近她一些。

她總說他們不適合,他卻想不出他們有什麽不適合的?她能猜到他所想,而他也能欣賞她每一個舉措。雖然兩人認識也就三年,又因為聚少離多,在一起相處的時間甚至不足兩年,可他卻有種莫名的熟悉,仿佛他和她早已認識了一輩子,如左手和右手般的熟稔。

衛東鋆很清楚,浮霜是在輔佐他完成帝王業。事實上他最初並沒有當皇帝的野心,他生來性格散漫、喜好〖自〗由,而那個位置卻最是禁錮人的地方。他原本的目標隻是擊敗季景齋,替老爹完成夙願而已。可現在浮霜卻為了他能登上人世間最崇高的位置,做出了那許多的事、付出了所有努力。

他不想辜負她,即便是為了她,他也要當上皇帝,然而同時又有種害怕,害怕到那一日,浮霜會借故遠離。

她就好似擺好了一盤旗,按部就班的下著,滴水不漏、縝密如絲。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掰開她的心髒,瞧瞧那裏麵究竟是什麽做的?為何她能冷靜的安排每一個人的結局,理智的不被任何感情所擊潰呢?就如同下棋,改舍的舍,毫無惋惜。

麵對這樣的浮霜,他幾乎無從下手。

舔了舔嘴,見浮霜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耐煩,衛東鋆忙將話題轉移到政務上來,他狀似憂慮的道:“最近怎麽從東洋弄了那麽多矮矬子來?我原本以為你弄個萬把人來也就是了,如今好似已經超過二十萬了吧?修路雖是好事,也有利民生,可我們如今承擔的了那麽多huā費嗎?你前兒不是說,送了一千萬兩銀子去福建之後,手頭開始緊張了嗎?”

“再沒銀子也得幹”浮霜解釋道“相比起西蜀,我們江淮的兵力還是稍許薄弱了些。若真打起來,調度就成了十分關鍵的要素。那時候有一條平坦的官道聯通江淮各地,你會發現有多麽的重要。”

衛東鋆點點頭,他十分喜歡聽浮霜將西蜀稱為西蜀,而在江淮前麵加個我們兩字,這令他心中不由一熱:“我自然明白這道理,可我們支撐的了嗎?修路是個長久的活,又不能一蹴而就。而季景齋也已經收複了北地了,江淮和西蜀之間聯盟的基礎已經不複存在了,他隨時都有可能發兵江淮,當下耗資修路,屆時庫銀不足可怎麽好?”

“你現在知道心疼銀子了?”浮霜白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們沒錢打仗了,季景齋怕也是囊中羞澀呢!這會子大家都打不起來,至少還要等上一年……或者兩年的時間。”

浮霜原本想說至少還有一年的,可是想起上輩子的事,便又改口成了兩年。上輩子在恒順十七年的時候,江淮爆發了大麵積的蝗災,顆粒無收,正是借此契機,季景齋發兵攻衛,這輩子怕是也不會提早多少。

衛東鋆聽她這麽一說,心中一動,便問道:“季景齋也沒銀子了?你是說……他攻打到涼州時,突然撤並回豫州,是因為經費不足,供給不上的原因?”

浮霜點了點頭,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衛東鋆卻不知道,他竟然能憑借北地的戰報,就推斷的八九不離十,不愧是精通戰術的鬼才!

衛東鋆幸災樂禍的道:“看來季老狐狸這回吃了個大虧啊!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照他那個撤離速度,幾乎就是潰逃啊!估計餘糧不多了!哈哈!”

“別高興的太早,我們也是山窮水盡,沒有銀子了的。”浮霜潑涼水似得說道。

“那有什麽?”衛東鋆〖興〗奮的搓搓手“霜霜,你的性子我是十分了解的,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你又怎麽會貿然行事?既然提早給了福建一千萬兩白銀,又超負荷的弄了這麽些矮矬子來吃飯,你就一定是有辦法變出銀子來!我說的對不對?別藏著掖著了,就照實說吧!”

浮霜白了他一眼,心中卻不由暗歎,果然還是被這家夥猜出來了。

“我是準備變銀子出來,而且這主意不是我出的,是白羽提的,我覺得十分妙,不如你也參詳參詳,看看有沒有疏漏,是否可行?”浮霜攤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