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妹妹下嫁吳將軍家的嫡子,聲勢浩大的聯姻成為天朝上下最熱門的消息。原本皇家辦喜事會大赦天下,但顯然衛東鋆對傳統給囚犯免罪的習慣並不看好,他是馬上得來的皇位,並不忌諱血腥,囚犯就是囚犯,有罪的人殺多少都不算是觸黴頭,因此衛東鋆駁回了禮部大赦的折子,改成了免稅。

免稅可是好事,農稅、薪炭稅、鹽稅……除了商稅能免的都免了,舉國上下皆大歡喜。至於為何不免商稅?還還用說嗎?當前天朝的商稅已占據了全國總稅收的百分之七十,免稅是為了以示慶祝,為了安定民心,若是連商稅都不交了,那讓皇家吃什麽?喝什麽?反正商人每年繳納高額的稅收,還能賺得盆滿缽滿,那幹嘛還要免他們的稅呢?

對此也有商行表示過抗議,甚至有家族經商的官員呈遞過折子,但衛東鋆表示,誰反對繳納商稅可以,既然不對國家納稅,那明年帝國的戰艦就不保證你家船隊的安全了,軍隊也是要花銷的麽,誰供養為誰服務,天經地義。

當下所有反對的聲音都消失了,開什麽玩笑?如今的亞洲海域,若沒了帝國海軍艦隊的護航,那日子可怎麽過哦!東洋倭寇遊**在外海,抽冷子撿便宜,見了落單的商船就一窩蜂的湊過來,赤著膀子殺人越貨。;英國人和荷蘭人則隨處碰見了隨處互掐,完全不顧及周遭有沒有民用商船。隻有在官家指定的巷道,在火輪船戰艦的護衛下,商隊才能平平安安的做生意,至於繳納的那些稅……應該的!太應該了!誰說不應該呢?

另外,公主殿下的大婚,衍生出的超長采購清單,也能令皇商們大賺一筆。吳將軍家瘋狂的采購聘禮,娶皇帝的妹子可不能寒摻,更別說吳天宇也是吳家的獨苗呢!皇室就更別說了,采購狂人三夫人帶著已經出家的女兒在潤州各大商鋪流連忘返,浮霜將籌備的事又全權交給了她,令三夫人像打了雞血般的興奮不已。

籌備婚事的人忙碌不已,主角衛東芩卻閑的很,由於出嫁前男女雙方不宜見麵,她此刻幹脆避嫌躲在宮中,大門都不邁一步,成日膩歪在浮霜跟前。

“嫂子,你說天宇家裏萬一有侍妾怎麽辦?”小姑娘可以算是浮霜看著長大的,尤其在發生了衛東渟的事之後,浮霜對幾個姊妹的教育格外注重,衛東芩對於浮霜的感情是既親切,又有些對長輩般的敬畏。

浮霜接過董婉珠剝好遞過來的橘子,分了一半給小丫頭,笑道:“吳天宇好歹也是二十大幾的人了,早年跟著皇上打天下,這才耽誤了婚事,若說家裏有侍妾,倒也是平常的。”

“可是……我忍受不下去。”小姑娘一撅嘴,嗔道,“我也想象嫂子和大哥這樣,一世一雙人,無有其他。”

“公主殿下別忘了,上京舊皇宮裏還有個聶皇妃呢。”董婉珠插嘴道。

“她算的了什麽?和我大哥沒有半點關係,如今人也遠在上京,都不在跟前礙眼。”

浮霜笑了笑,這丫頭是緊張還是怎地,早些還跟吳天宇你儂我儂,突然就患得患失起來了。難道真是關心則亂?事實上按照吳家的家風來說,應該不用顧慮這些,吳天宇雖然相貌出眾,也從不缺女人緣,但他為人刻板,嚴於律己,在浮霜看來是個極沒有情趣的家夥,這樣的人即便有幾個女人,真遇到意中人後,過去那些也容易淡忘。

他是真喜歡衛東芩,衛東鋆私下裏與他麵談的時候,說起東芩他雙眼泛光的神情是騙不了人的。若非如此,作為一名心懷抱負的年輕人,他也不會甘願娶東芩,要知道大多數駙馬可是都得遠離朝堂的。

在當下的時代,勳貴家的子弟要終身隻娶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多的,像衛東鋆這樣身為皇帝,卻隻有一名皇後的那簡直是罕見,嫁入別人家,便是進入到另一個世界,婚姻就是女人成長並改變自己的過程,秉承著少女時代的理想是不切實際的。

“就算他有侍妾又如何?”浮霜挑眉道,“侍妾不過是玩物般的東西,你當她是回事,她便真是回事了;若你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們也不過就是個擺設。最重要的是籠絡住你丈夫的心,旁的都是虛的,愚蠢的女人才會為了地位,為了你高我低爭口氣,與夫君離心離德。你記住一句話,隻要你牢牢拴住吳天宇的心,那些女人隻能依靠你的憐憫生存,無論如何她們都不配做你的敵人,因為你是皇帝的妹妹,是天朝的公主殿下。”

衛東芩聽得雙眼放光,一臉崇拜。她暗暗給自己鼓勁,一定要憑自己的努力,爭取將來等達到嫂子和大哥這般境況:夫妻之間再無旁人。

又說了一會兒閑話,臨行的時候,衛東芩突然衝浮霜道:“嫂子,我出家後恐怕就沒機會進宮了,能否讓我臨行之前,見一回皇太後?”

皇太後指的便是原來的王妃武氏,衛東鋆登基之後,對於親生母親,麵子工程還是都做到位的,雖然人一直圈禁在僻靜的荒院中‘念佛吃齋’,但皇太後的封號還是給了,並昭告天下,每逢她的生辰還會給朝臣放沐休假,以示慶祝。

浮霜聽聞衛東芩提出想見武氏,十分吃驚,她沒有想到已經被‘淡忘了’這麽久的人,小東芩竟然還記在心裏。

停頓了片刻,她忍不住道:“我可以問一問你的理由嗎?”

衛東芩咬住下唇,沒有說話,眼中的倔強一閃而過。

兩人對視了片刻,浮霜終於歎了口氣道:“想的話就見一見吧,畢竟她也養育了你好幾年。”

衛東芩身披鳳冠霞帔,走進荒草叢生的院子裏。巴掌大的小院,除了雜草什麽都沒有,似乎宮裏的仆婦們早就遺忘了這片土地。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坐在院子中央,呆呆的望著天空,仿佛停留在天井之上的那朵雲中,蘊含著許多奧秘。

幾年沒見,武氏幾乎老得讓人認不出來了。從來都是錦衣華裳的人,一下子褪去素顏,原本就會產生極大的反差,更別說如今她頭發全都白了,膚色灰暗,後背鞠樓著,以一種古怪的姿勢仰頭望天,乍看去整個人就好似一尊雕像。

衛東芩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她直視著武氏麵無表情的臉,頭一回以俯視的角度觀望這個女人,令她心中洋溢起異樣的感覺。

“太後還記得我是誰麽?”她開口問道。

武氏就仿佛沒聽到一般,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衛東芩倒也不介意,她仿佛並不在乎武氏的反應。蹲下身,華麗的霞帔拖在雜草叢生的院落裏,她平視著武氏的臉道:“太後或許不記得了吧?也是,一個棋子般的小丫頭又怎麽會被太後您放在心上?

可是太後您知道嗎?我雖然年紀小,但所有事情我都記得,記得很清楚。你是如何對我們姐妹的,又是如何對我們的娘親的。我娘親被送出王府之後,我偷偷的溜出去探望過她,她臨死前拉著我的手隻告訴我一句話:小心武王妃。

您殺了我的母親,又殺了我的父親,您說我該怎麽樣回報您呢?或許您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也是,誰會在乎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即便是我的仇恨,對您來說也是無關痛癢的吧?”

說著衛東芩從口袋裏掏出了個小瓷瓶兒,羊脂玉般的瓶身,溫潤柔美,一看就是極為名貴的東西。

“您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嗎?是鶴頂紅,我讓天宇從外麵給我弄進來的。我準備臨出嫁的時候,在您的飯菜裏,或者茶水裏下那麽一點兒,隻要一丁點兒就可以要人的命。”

說著她便拿著瓷瓶兒在武氏麵前晃了兩晃。

一直沒有反應的武氏突然眼中閃過一道光,她僵硬的低下頭,張了張嘴,或許是太久不開口,張開的嘴中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緩緩伸出手,探向衛東芩手中的瓷瓶兒,直勾勾的雙眼帶著股執念,又或者瘋狂的意味。

衛東芩故意鬆了手,瓷瓶落在地上。

武氏身體一僵,隨後突然俯下身,伸手去夠那個瓷瓶兒,衛東芩卻冷笑著,用腳撥弄著瓶子,朝遠離武氏的方向踢去。瓶子被踢到了院牆角,從一個小洞裏滾了出去,武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奔至牆洞邊上,拚了命的伸出手去抓撓。

此刻她就像是名粗俗的鄉野瘋婦,嘴裏發出嗚嗚的低吟聲,趴在地上滿身塵土。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她笑盈盈的注視著武氏,仿佛無比享受這種戲弄,“或許嫂子才是最了解您的人,想您這樣酷愛權利的人,毫無目的的活著,也許比死更痛苦。所以,再見了,太後,我誠心的祝願您活得比我更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