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郡主酒後失態的事,愣是沒人敢往王妃魏氏耳朵裏傳。誰都知道,三郡主是王妃的驕傲,哪個不長腦袋的撞上前去回稟這事,豈不是自找沒趣嗎?
於是,當百日宴第二日,睿王季景齋來海棠苑內責問此事時,魏氏那還真的是被蒙在鼓裏的。
“看你教的好女兒!”季景齋剛落座便執起桌上的茶盞扔了出去,茶杯摔了個粉碎,茶水濺了珍珠芭蕉裙角上都是,她們卻如同鵪鶉般的杵著,誰也沒敢吱聲。
魏氏小心翼翼的陪坐在桌對麵,察言觀色的輕聲問道:“王爺這是怎麽了?”
“你還問我怎麽了?”季景齋橫眉瞪目道,“你走出大門口去聽聽!現如今整個豫州城都傳遍了!我季景齋的女兒竟然與一劍客浪子瓜田李下,還當庭責問人家是否記得她!好一個大家閨秀!真是懂規矩!平日裏你到底是怎麽給教的?!”
“這卻是怎麽說的?”魏氏驚慌失色,“清韶是最懂事、最聽話的了,怎麽會……”話說了一半,她瞥見珍珠等人的臉色,心道一聲不好!莫非還真有此事?
“你且不必和我辯解!眾目睽睽之下,難道我還冤枉了她不成?”季景齋怒道,“告訴她,就說我說的,禁足三個月!不許她跨出聽泉齋半步!且再不許她喝酒了!便是慶典生辰也不許!別忘了她將來可是要送到上京去的,若有什麽差錯……”說到此處,他狠狠瞪了魏氏一眼:“我隻拿你是問!”
魏氏被他陰冷的眼神一瞥,禁不住一顆心都要迸出嗓子眼了。季景齋放下話便起身佛袖而去。魏氏望著他的背影,呆愣了有好一會,方才有氣無力的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怎的沒人來回我?”
珍珠芭蕉等人忙都跪了下來,珍珠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昨日王妃您酒醉,我和芭蕉姐姐就陪著您回來了。今兒一早聽小丫頭們說,看戲的時候郡主喝多了酒失態,我還以為她們背後議論主子,是渾說的,趕著給罰了,這會兒還在院外頭跪著呢!沒成想竟是真的。不過王妃要問,也不能聽那些丫頭們的傳言,還得喊郡主身邊的丫鬟婆子來說清楚了才好。”
魏氏癱軟在座椅上,撐著頭道:“那還不快去喊?”
珍珠答應了一聲,忙起身去了。
片刻之後,季清韶身邊的陳嬤嬤和碧潭低著頭,一路跟著珍珠來了海棠苑。進了屋陳嬤嬤便連忙跪倒地上磕頭,碧潭慢了半拍,也跟著跪下了。
“說吧,究竟出了什麽事?”魏氏低聲說道,她始終是不信自己最依仗的大女兒會醉酒失態。
“回王妃,奴才雖是郡主的教養嬤嬤,但昨兒真未跟在郡主身邊,隻留在苑內看屋子了,請王妃明察。”還未等碧潭開口,陳嬤嬤便率先撇清自己。
魏氏也沒精神和她計較,隻看向了碧潭。
碧潭渾身一抖,忙伏地道:“奴婢該死!昨兒是奴婢跟著的,郡主在席上便喝高了,奴婢問要不要回去,她卻說王妃您既然已經回了,又把眾女客交給她和五郡主,便不能隻顧自己舒坦,也不放心五郡主一人操持,便強撐著要去水榭。奴婢勸說不得,便隻得跟著去了。後來……”
說道此處,她額角冒汗,不免支吾起來。
“後來什麽!還不快說!”魏氏執起手邊的團扇便扔了過去。
扇子打在碧潭後背上,她隻俯低身子沒敢抬頭,接著說道:“去了水榭看戲,郡主便瞧見了中秋那夜緝凶的劍客。王妃您是知道的,郡主自打那夜便病了,一直養到前陣子才好,如今見了那人豈有不勾起她後怕的?當即便魘住了,全然忘記周圍,這才失了態。”
碧潭避重就輕的說完,便微微抬起頭,查看王妃的神色。郡主曾說過,聰明人說話是要說到人心坎上的,王妃那麽疼郡主,自然是不高興聽到對郡主的詆毀之言的,順著王妃的心思說,方才能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氏聞言一顆心方才落回了胸中,若真如此,倒也情有可原,得替清韶與王爺分說分說才是。
她轉念一想,又問道:“那怎麽有人說清韶問那劍客可曾記得她呢?這渾話又是怎麽傳出來的?”
“這……”碧潭眼珠子一轉,忙又道,“郡主分明說的是:你還記得我?她那是見著了那劍客,生怕他記得她目睹他殺人,方才問的,卻不曾想被那些不明就裏的人傳得如此難聽。”
這話雖然牽強,卻合了魏氏的心思,魏氏臉上鬆懈下來,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也是,清韶從來都是最懂事明理的,即便是喝醉了酒,又怎會與一外男拉拉扯扯?得跟王爺說明白了,讓他下道旨,禁了外麵那些人渾說才是!”
卻說睿王季景齋離了海棠苑,便趕往前院客院,他推開客院大門,便見一清俊異常的後生正坐在院中手談,那模樣、那氣度真是平生僅見!他心下歎息,如此說來,也怨不得小兒女失態。
季景齋隻在院門口一站,顧寒之便覺察了,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棋,起身微微拱手行禮道:“想必是王爺當麵?”
季景齋撚須長笑,快步走上前,扶著顧寒之在原處落座,歎道:“昨兒長孫百日,卻沒想到十全道長的高徒親至,虧得犬子挽留,若不然不是錯過了嗎?”
顧寒之微微一笑:“王爺繆讚了,我不過是恰逢路過而已。”
“這便是我季某人的運道了。”睿王笑道,“十多年前,我曾有幸上峨眉山,拜見過貴師。”
“哦?”顧寒之詫異道,“王爺見過家師?”
“不錯。”睿王道,“貴師不吝賜見,還給我批了個命數呢!”
顧寒之聞言不禁心下奇怪,師傅自過百歲後,便不再見外客,已經閉關二十多年了。平日山上諸事都是大師兄代為料理,就是他,雖說是拜在師父門下,其實都是大師兄一手拉拔長大的。怎麽十多年前竟然會給睿王批命?
“不知批的是何字?”他忍不住問道。
睿王淡淡一笑:“貴師說我:無緣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