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讓我量個尺寸。”浮霜這話一出口,孤寒之的臉就全紅了。他忙不迭的站起身,往後推了兩步,道:“做什麽?好好地給我做什麽衣服啊?”

“怎麽?那你要怎樣?我買了送你你定是不會要的,許是嫌棄那外麵的粗陋呢,如今我做了送你,看你要不要!”浮霜得意的說道。

“別啊,我……我用不著,就這身很好。”顧寒之忙道。他心中此刻似歡喜,又似糾結,嘴上雖勸著,內裏已然胡思亂想了:曆來規矩,女子隻給夫婿、兒子、公伯、兄弟做衣服,哪有給不沾親帶故的男人做衣服的?浮霜這是把他當……

“好什麽好?”浮霜聞言立刻瞪圓了眼睛,“就這身?過冬?你是說笑呢吧?哪**隨了老神仙成了仙,再穿這身單衣過冬不遲!別廢話了,趕緊的過來給我量量!”

說著她便掏出卷尺,站起身追顧寒之。

顧寒之退了又退,一個閃身又繞到了浮霜背後,浮霜哪兒能挨著他的邊啊?追了片刻,浮霜便開始喘了,她扶著桌子繞彎,怒道:“你過不過來?”

“不過來!”顧寒之脫口而出,隨後又有些後悔,生怕浮霜真惱了。

“你真不過來?”浮霜跨前一步。

“不……”顧寒之支吾的往後退一步。

他從未有過如此窘迫的時候,隻覺得屋裏的空氣都變得曖昧了。

美玉般的麵龐,憑空增添了羞色和氣惱,如萬千桃花爭豔。浮霜越瞧越覺著有趣,心想這家夥怎地害羞起來倒比平時的清冷愈發誘人了?

“看我不抓住你!”浮霜突然喊了一嗓子,猛的往前一竄,顧寒之隨即避讓,浮霜膝蓋便磕在了椅凳上,一個錯身摔倒在地。

顧寒之忙上前去扶,卻被浮霜一個摟身,環住了腰!

一股子淡淡的玉蘭花香直衝鼻端,她柔軟的胳膊隔著衣料在他腰間這麽一沾,顧寒之即可從頭紅到了腳,隨即人也僵住了。

“別動嘿!都是你跑的!看把我摔著了不是?不就量個尺寸麽!大小夥子了還怕羞?”浮霜大刺刺的繞尺量完腰,又要去量胸,顧寒之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別!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還不成麽?”說完他方覺著自己手中攥著的柔荑,心一顫便慌了。

他鬆開浮霜的手,倒退數步,急道:“我不是故意的。”說完隻低著頭,不敢拿眼角看浮霜。

浮霜愣了片刻,咯咯笑了起來,兩世為人,她實際的閱曆已經二十多了,眼下十八歲的顧寒之還真有些像是弟弟。尤其是寒之這人特愛臉紅,窘迫起來就像是個大姑娘!

顧寒之聽聞她笑了,沒有惱,方才一顆心落了地,他草草的量完報給了浮霜,這才算是完事。

最末他忍不住道:“若是辛苦……你也就別做了……”說罷又咬著唇,暗恨自己多嘴。

“不辛苦!不辛苦!”浮霜在紙上細細的記下尺碼,卷起來收進了袖子,“這不是手上還生疏嗎?多練練就好了,明年子你的春杉秋袍再做起來時便順當了。不過先說好,針腳粗了你可別嫌棄。”

“哪裏會呢……”顧寒之低聲說道,扇子般的睫毛抖了一抖,鳳眼中水光浮過,那俊秀如謫仙的麵孔愈發變得軟和了。

這輩子還頭一回有人包攬的給他做衣裳呢……

過去在峨眉,大師兄是個男人,哪裏顧得到這些小事?又因為沒有師嫂疼,他們爺倆的衣服通常都沒找落,隻隨便在山下成衣店裏尋兩件穿了完事。師姐師妹們倒是有送他的,可每次見著他都是含羞帶怯的遞上衣服,總有股子要強塞給他,再從他心裏得了什麽去似的味道,他給不起,所以也從未收過。

此際浮霜大大落落的給他量體裁衣,雖說在禮法上有些突兀,可舉動卻沒有半點曖昧,隻是誠心,反倒令他感動不已。

浮霜收拾完東西,抬頭發現顧寒之還在那兒發愣,心中覺著有趣。她上前伸出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回神了!想什麽呢你?”

顧寒之囧的沒敢瞧她,隻別過了臉,支吾道:“沒什麽。”

“快晌午了,今個我做東,請你去個特別的地方吃飯。”浮霜道。

“特別的地方?”顧寒之轉過臉,見她眼中閃爍的模樣,心知有異,“什麽地方?”

“不能說!去了你便知道了!”浮霜笑著拉他出了屋。

屋外幾個丫鬟的臉都變青了,雖然聽不清屋裏說什麽,可響動卻是聽得著的,此際見浮霜頭發絲都沒亂的出來,方才將懸著的心放下,隻那眼睛死瞅著顧寒之,埋怨他怎麽在內耽擱了這許久。

顧寒之是個清冷的性子,除了浮霜,誰也沒放在眼裏過,幾個丫頭如針般的眼神他壓根沒忘心裏去,隻琢磨著浮霜說的特別的地方究竟是何處?

一行人出了升來客棧,便往東街行去。

東街西裏地,紅燈胡同那是潤州城有名的花街。此際正值晌午,花街上人行不多,細瘦的一條巷子胡同,兩邊抬手都能觸到人。幾個窯姐兒磕著瓜子在閑聊,因是不到時候,連客人都懶得招攬了。

剛進這胡同,顧寒之便傻了。他拽著浮霜的袖子道:“你說的特別的地方……就是這兒?”

後麵幾個丫鬟也被唬的麵無人色,世子妃逛花街?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正是這兒,我有正緊事!”浮霜笑道,“我還是頭一回來呢,若不然你給帶個門道?”

顧寒之臉都紫了:“我也是頭一回,哪裏知道什麽門道?我們上哪兒吃飯不成?偏來這兒?”

“說了是正緊事!”浮霜安撫道,“既然你也不懂,那我們就瞎撞罷?”

“還瞎撞?跟我出去!”顧寒之怒了,一把扯著浮霜就要往外走。

“哎!說了是正緊事!若不是有你陪著,我也不敢隨意來的。”浮霜踮腳過去,湊在他耳邊低語片刻,顧寒之被她一席話說得紅臉漸漸的泛了青。

語罷片刻,他遲疑許久方道:“如此似乎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浮霜一挑眉,“我既沒有強迫他,也沒有威逼他,若是他入了套,隻能說是他咎由自取,還能怨著誰去?”

“可是……”顧寒之還在遲疑。

“沒什麽可是的,兵不厭詐,你當我是和他玩鬧呢?”浮霜微沉了臉,“再者,我又不會要了他的命!”

於是顧寒之不說話了,隻瞅著周圍花紅柳綠的紮眼。

卻說花街裏的姑娘見著來了這麽一行人,帶著鬥笠的顯見是個女子,身旁的後生又是平生僅見的俊俏,忙呼朋喚友的都出來瞧,把個白日門可羅雀的花街擠得滿滿當當的,宛如盛夜裏的光景。

揮著手帕的,拉扯著衣袖的,厚著臉便往上硬靠的,推搡得幾個丫鬟幾乎都要暈了,首當其衝的顧寒之更是捉襟見肘。他心中不由火起,對浮霜且發不出來的火,全都轉移到了這些窯姐兒身上,隻聽倉朗朗一聲,他拔劍出鞘!

一時間殺氣襲身,氣勢淩然,瞬間花街中鴉雀無聲,隨即幾嗓子尖叫,又有人暈在了當場,更是混亂不堪、人仰馬翻。

浮霜翻了個白眼,一把拉住顧寒之,強按著他的手歸劍入鞘。低聲道:“做什麽嚇唬人家?她們也不容易!”

顧寒之氣結,浮霜是沒瞧見!這些女子委實太沒有分寸,上手拉扯他的、蹭過來勾搭的,甚至連暗中揩油的都有,如何讓他不怒呢?

卻還未等他分辨,浮霜便拉著他進了間門臉最大的花樓。

花樓前掛了個匾額,上書天香樓。進的內裏便是個天井庭園,石雕屏檔後才是正房。

正房是個二層的小樓,一溜延的美人靠,數十個穿紅著綠的窯姐兒揮舞著帕子,倚在美人靠上,從上往下打量著浮霜一行人,瞧見了顧寒之,便炸了鍋般的叫嚷起來。

顧寒之硬著頭皮,隻覺得渾身如同被刺紮般的難受,心中大悔。

浮霜倒是很自然,她隨手幾個銀裸子扔出去,滴溜溜的滾了滿地,從內堂搶出來的堂倌二爺忙跟著滿地的撿。

見她出手闊綽,當家的嬤嬤便迎上前,既不說此刻尚未開館,也不說不方便接待女客,隻笑臉如花的迎了進去。反正開窯子是為了銀錢,隻要出得起價錢便是大爺,至於是男是女,是白日還是深夜,那都是次要的了。

廳堂內數個屏風隔出了不少單間,浮霜等人被帶入了個最大的單間坐下,又有數名女子上前布菜端茶,卻都被芍藥薔薇等攔了。

眾丫鬟拿出了自帶的器皿茶葉,很是嫌棄的端詳了水和點心,方才在桌上擺好。嬤嬤見著了心下一喜,瞧這通身氣派,恐怕是來了個貴客。

待得一切停當,浮霜方才摘下了鬥笠,抬手去端茶。

嬤嬤一見眼都直了,原想著今個來了位絕色的爺,沒成想那領頭的女子也是絕色,她習慣性的以挑女娘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番浮霜,見著那氣度風華,卻隻敢心中咋舌,也不敢胡亂評價比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