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這張意外得來的珍貴照片,淚水無意識地爬了滿臉。
小島沒有消失,但溫泉和森林均不再是以前的模樣。
物已逝,人亦非。
而當時的情景與對話曆曆在目,驀然衝破了塵封回憶的圍欄,讓陸郡心如刀絞,感到難以置信。
他等不及仔細思考,愣怔怔地低下頭,手指顫抖著撚開了那頁鵝黃的信箋,聶斐然清秀灑脫的筆跡赫然出現在眼前——
JunJunJun,
展信愉快。
現在是E島時間晚上七點半,我們蜜月的第一天,在等你辦入住手續,好久噢,不知道這個是不是真的能寄到,寫哪兒算哪兒吧。
憋了很多話,不知道怎麽開始,但老實說,我最近過得好幸福,都快找不著北了,真希望每年都能跟你這麽出來一趟。(前提是你保證身體健康,別讓我擔心。)
上個月體檢,我D'CR激素又到線了,醫生建議有計劃的話可以準備著,除了有個指標還差點,說寶寶跟我這樣的容易營養不良,影響早期發育。
我也沒當回事,大不了忍痛增肥,然後跟表姐取取經,這次不吃花生糖了,認真取嘿嘿。
突然提這個是因為好奇啦,因為下午在紀念品商店的時候,你說生日禮物想要無價之寶。
所以路上我忍不住一直一直想。
是我理解的意思吧?
你會想要一個寶寶嗎?
但之前陽霖說過好幾次你不喜歡小朋友,可如果是我們的孩子,會不會好一點?
那手表也買,無價之寶也給。
要不要?
三十歲了,換我寵寵你吧。
我真希望有多一點人愛你,最好把前二十八年的統統補上,然後你就再也不會感到孤單了。
不過你可不可以答應我,這件事慢慢來好不好?至少現在不是最好的時候。
過去一個月我一個人想了好多,那天在酒店,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但說完我又有些後悔。
我真的不夠成熟,各方麵都是,雖然你包容我,我也知道你一片真心,但我還是改不掉的急脾氣,甚至是固執。
好難說服自己呀。
跟你比的話,我真是個挺差勁的丈夫(歎氣)
好啦,坦白說,我隻是不想用孩子來掩蓋目前出現的問題,在我們決定踏入為人父母的階段之前,我需要一點點時間去想明白,解決掉這部分困惑,不想你再為我擔心了。
重要的是,我想要寶寶的出世是大家都開心的,水到渠成那種。
而且要充滿愛!很多很多愛!
所以後年?大後年?總之等我準備好再去煩你吧。
唉,這麽說要考慮的事還挺多的。
二人世界也太棒了,我有點舍不得。
雖然很期待,但有寶寶的話,這樣出來玩的機會會變少吧。
而且我有點擔心其實,查了資料,應該挺疼的,我最怕進手術室,到時候你要陪我
……
啊,等等,突然想到,說了這麽多,萬一會錯意,你是想要別的我可怎麽辦?
……
不管了,等你收到信的時候,這些事我們應該已經一起煩惱過了吧。
(所以不準笑我!)
(P.S. 愛你,喜歡你吃醋的樣子。)
有點羞恥,但是老公,我真的好愛你啊,永遠最愛你,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了,希望我們年年如此,永遠相親相愛。
生日快樂:)
親你一百遍,想把你臉親腫(虛)
FeyFeyF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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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那張照片,陸郡幾乎不敢確認這封信的真假。
因為字裏行間,語氣之鬆快,風格之直白大膽,那麽鮮活可愛,簡直不像出自聶斐然之手。
至少這樣青澀又開朗的聶斐然,陸郡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尤其最後幾段,看得出收尾時候留白已經不多,但還是在提筆隨意填補。
先是在那句令人麵紅耳赤的愛的表白旁邊畫了一個美滋滋的表情,之後則有些幼稚,像要填滿所有邊角似的,龍飛鳳舞地描了很多愛心。
而角落裏的一行小字被折了角,墨水有些洇開,陸郡把信箋湊近,努力又急迫地分辨,最後拚湊出的是:
「I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this world.」
他捂著胸口,心髒劇烈收縮,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似乎整個人都要承受不住這張紙上呼之欲出的熱烈情緒。
而他再次當拿起那張小小的照片時,整個人還是心痛到極致,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然後狼狽地捂著臉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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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公共場合,壓抑地哭了一會兒,他意識到自己失態,心神恍惚地抹了把臉,拿著外套走到樓下,剛好碰上吳慧丈夫匆匆趕來,看他這幅樣子,也不敢多問,隻是互相點點頭算作問好。
他回到車上,擋板拉下來後,把信和照片緊緊按在胸口,長久地沉默,隻是一言不發地坐著。
司機等了一會兒,感到奇怪,小心翼翼道:"先生,代山公館還去嗎?"
陸郡嗓子是啞的,沒有回答,腦子裏全是信上被拆散的句子在滾動。
各種往日回憶碰撞在一起,而某一瞬,突然閃過一個有些奇怪的片段。
那是離婚後的第一個月,陽霖瞞著他叫了一堆狐朋狗友,替他辦單身party,地點是他和聶斐然在璟市的家,美其名曰:"慶祝老陸恢複單身,重拾大好青春!"
那時他醉生夢死,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局就喝,也不管主題多麽荒誕,根本不知道聶斐然在經曆什麽。
那是私人趴,忘了誰帶了幾個小明星去助興,一樓花園泳池邊鬧哄哄地擠滿了人,現場還配了樂隊,簡直要把房子震塌。
而酒喝到半途,他吐了第三輪,傭人為難地跑過來,"先生,您上樓看看吧,有位客人進了您和……臥室……我們怎麽勸都不出來。"
聶斐然走後,陸郡自己不進,也不許任何人進那間臥室。
他分出最後一點清醒,東倒西歪地走上去,拉開門,幸好,沒躺他們**。
"那位先生在衣帽間……"傭人躲在他身後小聲提醒。
他走過去,一個已經忘了長相的男人正在扒拉聶斐然衣櫃裏的衣服。
"陸總,我衣服穿少了,一會兒回去路上太冷了,借我件外套成麽?"那人有些刻意的嬌嗔,裝作自來熟,"唉你這兒,怎麽一堆沒摘吊牌的衣服……好是挺好看。"
"……"
"看著也不像你的碼呀?不會是給小情兒準備的吧?"
陸郡腦子不清,一手扶著門,迷迷瞪瞪地看著對方,直到辨認出他穿著一件羽絨服。
聶斐然的羽絨服。
"衣服還我……立刻滾出去!"
"誒?借我穿穿怎麽了,別那麽小氣嘛。"
陸郡雖醉著,但語氣非常可怕,知道得罪不起,所以男人一邊嬉皮笑臉地給自己找補,一邊還是不情不願地把衣服脫給他。
其間一片什麽東西從口袋裏掉出來。
那人蹲下去撿起來,"唔,怎麽,這是……?"
陸郡一把攥過去,耐心告急地推了他一下,"馬上滾出去,我不想說第二遍。"
這段回憶回憶在這裏戛然而止。
陸郡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刻突然想起。
而當時那件衣服的下落,以及掉出來的東西最終去了哪兒,他第二天酒醒以後好像也都忘了。
說不出是什麽心理,或者是直覺,他總覺得有些巧合,於是一刻不敢耽誤地掏出手機,給老宅的管家打了電話——
"你好,這裏是——"
"葛姨,你在房子裏嗎?"
"是先生,您好,我在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你把視話打開,現在上樓,去主臥衣帽間。"
"好的,您稍等。"
管家馬上照辦,按指示進了衣帽間後,陸郡回憶了一下,又說:"你把他衣櫃打開,找一件深藍色的羽絨服,防水麵料,背上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條反光logo。"
"哦哦,我看看,"管家找好角度,把手機立在櫃子上,翻找了片刻,分別提過來七八件讓他辨認。
而陸郡連著看了兩件後,也看花了眼,竟然也想不起那件羽絨服到底長什麽樣。
"或許您還記得其他細節嗎?"管家問。
好像什麽東西斷在這裏,陸郡頭腦發漲,突然覺得車裏變得很悶,直起身子,讓司機把空調開到最大,然後有些急躁地掐著太陽穴。
管家就那麽耐心地等在視頻前,直到陸郡有些不抱希望地吩咐,"你掏一下衣服口袋,看有沒有其他東西。"
"是這個嗎?"
第一件衣服裏拿出來的是一包餐巾紙。
陸郡搖搖頭。
"這個呢?"
幾張揉皺的咖啡店收據。
"不是。"
"這兩件口袋是空的。"
"繼續。"
"創可貼?"
"……"
"那就好像,沒有了,都檢查過了……"對麵傳來惋惜的聲音。
陸郡失望地垂下頭,手機扔在一邊,閉眼靠在椅背,不忍再看,幾乎已放棄。
"啊,"管家驚呼一聲,又掏出一個什麽東西,趕緊拿過來,湊近攝像頭,"您看看這個,好像是……藥?"
全身血一下衝上腦門,陸郡預感這就是他要找的東西。
他抓過手機,睜大眼睛盯著小小的屏幕——
那是一板藥片。
鋁箔雖有破損,但一顆未少,而引人注目的是最右的一顆。
因為那顆藥被掰出來後,不知為什麽,又被原模原樣地摁了回去。
"翻,翻過去……"他脊背發冷,嘴唇也哆嗦起來。
管家照做。
幾秒以後,攝像頭聚焦完成。
而陸郡看明白後,心也驟然涼了半截。
他無比確認。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
因為背麵那行字幾乎已刻進他DNA裏——
**LENVORA(i7k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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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抑製不住地全身顫抖,呼出的氣也斷成幾截,幾乎要因為那行字瘋掉。
而在徹底失控之前,他努力克製著,又把管家發來的照片轉給了助理。
他還要做最後的確認。
不能放過一點細節。
他再不要當個得過且過的傻瓜。
「張助,幫我查一下這個藥的規格,盡快。」
張卜消息回得很快:
「收到陸總」
……
「查到生產廠家是北歐一家叫Hikson的醫藥公司,一盒七顆,價格85moz,但停產很多年了。」
「醫師建議……」
消息還在彈,可陸郡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心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他捏著手機,怔怔地看著照片上,薄薄的鋁箔紙裹著的那七顆白色藥片,隻是這一次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他自以為是地等聶斐然的答案,逼聶斐然要解釋,不聽聶斐然的自我辯白,甚至把聶斐然的崩潰大哭當做被他戳破謊言的偽裝。
可是他從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那就是那年聶斐然真的沒有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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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連環暴擊
小陸這一天真的過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