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吃完早餐後,兩個人一換上國內的電話卡,電話和信息的提示聲便此起彼伏地響,幾乎沒停下過,提醒著他們某些無法回避的東西正在靠近。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聶斐然的經曆可謂大起大落,沉下去後差點就沒能再起來,萬幸後半程有陸郡在,一直陪著他,也用愛治愈著他。
潤物細無聲,是意外的收獲。
但很明顯的是,在F國的這段時光固然珍貴,卻是建立在一係列巧合之上的——
世界顛覆後的危機解除,伴隨著精神脆弱,遠離了家人,也暫時拋下了工作。
時機很難得,雖然可以更好專注於自己的內心情感,但相應地,和陸郡兩點一線的連接方式,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也導致這段亟待修複的關係一定程度上是真空的。
說好也不好。
**內心不是壞事,可口頭的複合與表白,本質並不能徹底衝淡曾經的矛盾。
這個時間點,其實就像熱戀期,由於照顧著對方的情緒,兩人一直在選擇性地繞開部分特定回憶,不過度翻舊賬,與此同時也擱置了一些根源性的問題。
然而這種刻意回避衝突的處理方式治標不治本,一次兩次可以,如果延續下去,處處都豎起警戒和禁忌,很容易就演變成另一種病態的樣子,且更令人傷神。
諸如此類的問題,聶斐然早已想通,也有心理準備。
畢竟現實裏沒有那麽多愛情童話,充其量隻是個寄托了當事人美好願景的相對概念,他們隻不過是一對走散過的尋常戀人,達不到,也不需要對方達到普世意義下的完美。
換言之,如果列車上的插曲是開胃前菜,一旦回到寰市,回到曾經產生決裂的起點,把這段新的關係放回原本的環境中後,陸郡和他要麵對的,才是實打實的“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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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晚點,原本午後到站的列車,直至三點一刻才慢悠悠地停靠進寰市火車站。
一個月零六天,實在久違了。
等出了站,看到熟悉的城市建築,尤其站廳兩邊牆壁上,鋪天蓋地的廣告畫,由母語書寫的文字配著本土化的設計風格,讓聶斐然一下站住了腳,總算覺得回家了這件事已具體可感地發生在當下。
司機候在停車場,按照之前的計劃,聶斐然要先回和女兒的家,然後明天早晨再出發去璟市,探望一直牽掛他的父母,中午則前往聶筠在的夏令營活動中心,陪她參加結營儀式,之後一起回程。
有關女兒的部分,不事先商量陸郡也一定不會缺席。
但往前推,在聶斐然的計劃裏,陸郡一直躍躍欲試地想給自己安排一個合理的位置,卻又思前想後,難以開口。
其他好說,但不知怎麽回事,也許因為聶斐然一次都沒邀請過他上門做客,他便自然而然默認那個小家是愛人的自我空間,沒那麽容易對他開放。
雖然一點都不想分開,但聯想到過去不美好的回憶,更怕顯得自己步步緊逼,所以直等拖延到最後一刻,陸郡心裏的期待其實已經漸漸放下。
他說服自己距離產生美,打算的是把人送回去後由著助理隨意安排——
住酒店,或者回為了女兒買的那套房子,對付一晚,第二天接上聶斐然再做打算。
司機也習慣了,沒有吩咐不敢擅自多話,到樓下以後,找了個臨時車位,下車,幫著把行李箱和手提包拿下來,一切順利絲滑,沒有什麽異議的樣子。
但接下去,陸郡站在後備箱旁邊,沒舍得馬上離開,眼巴巴地目送聶斐然推著行李走到樓道口。
剛剛才親密無間地同吃同住了一晚,馬上又要回到獨居狀態,理智上知道這樣沒錯,但他心裏還是會覺得空落落的。
由奢入儉難啊。
聶斐然那邊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稍微忽略了愛人一會兒。
主要是心裏一直想著明天的日程,下了車也就按照肌肉記憶做出相應動作,要開門了才恍然意識到,怎麽會忘記討論回國後怎麽住的問題。
聶斐然迅速回身,扶著行李箱拉杆,看到陸郡欲言又止地站在車道另一頭,猶猶豫豫地,想跟他說再見又不想說的樣子。
“跟上呀,”他露齒一笑,招招手,轉念一想,保險起見,又問:“你一會兒還有事?”
陸郡三兩步就跨到他麵前,省去中間鋪墊,有話直說,不藏著掖著,有點委屈,“我怕你煩我跟著……”
“覺悟這麽高?”聶斐然樂不可支,大方牽過陸郡的手,“來,輸密碼。”
陸郡吸煙刻肺,老老實實地摁了四個零。
門開以後,終於舒坦了。
聶斐然不騙人。
接下去的一切順理成章,他終於看到這個小家的全貌——
簡潔的兩室一廳,除了廚房衛浴,向陽麵帶一個小書房,牆四周都貼著防撞條,小貓小狗的花紋,整體色調偏暖,布置得很溫馨。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為人父母精心為孩子創造的舒適硬件環境。
值得品味的是,書房左邊是聶斐然整整齊齊的書桌,而右邊占據了整個空間一大半的,是女兒堆山塞海的玩具,三分之二由他買單,不怪之前說芭比娃娃盲盒怎麽求都不可以再心軟。
“臥室等她回來你再看吧,小機靈鬼,說自己長大了,不準其他人碰她房間裏的寶貝東西。”對著拉上的臥室門,聶斐然解釋道。
他說完,急著去察看陽台看防護欄上養的綠色植物,留陸郡情緒泛濫,百感交集,越探索越心酸,甚至失語了片刻。
他知道養育一個孩子要付出多少心力,聶斐然以前獨居時的房子是什麽樣他也見過,但這個新家全然不一樣——
從裝修到家居擺設,設身處地考慮著孩子的需求,尊重寶寶的喜好,似乎每個細節都透露出聶斐然對女兒的愛護,以及要當好一個父親所作出的讓步。
幾年前那個脾氣急躁的他確實不配踏入這樣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陸郡走過去,從背後抱著聶斐然的腰,把頭拱在他肩窩裏,什麽也沒說。
聶斐然澆著花,走到哪兒陸郡黏到哪兒,後頸被他嘴唇磨蹭出細碎的癢意。
被抱了一會兒,他轉過身,擁著陸郡,拍拍他的背,輕聲開口,“喜歡嗎?”
“嗯,”陸郡低聲回答,半天才緩過來,邊親他邊說,“寶貝,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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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聶斐然預測的分毫不差,家裏確實積了很多灰。
他把出差前清空過的冰箱重新通了電,先點了超市的外送,挑了一些菜,之後跟陸郡挽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
“你累嗎?要不要找阿姨過來?”陸郡問。
聶斐然怕灰塵亂飛,所以找了聶筠在學校用報紙折的帽子給陸郡戴上,自己也同樣用毛巾包著頭,此時陸郡湊過來,他一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完了,怎麽覺得還挺適合你的,”他抬手撥撥紙帽子,沒正形地調笑,“瞬間變高定,加一副眼鏡,雅痞風。”
被他不走心地一誇,陸郡飄了,加上昨夜愛人之間的情話,讓他對自己的外形重拾信心,忍不住去玄關穿衣鏡前照了照,但照完馬上回來捉聶斐然,捏他的臉:“不得了了聶斐然,怎麽變得這麽欠呀?”
如果有人會覺得那個樣子帥,那隻能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才可勉強解釋。
“不好嗎?”聶斐然大笑,麻利地把換下來的沙發套塞進了洗衣機,衝他擠擠眼,“不信你拍下來,明天問筠筠。”
聶斐然有自己的考量,幾十平的房子,其實很快就打掃完了,叫阿姨過來反倒束手束腳。
不過洗完澡,所有事安排妥當,天還是黑了下來。
超市和餐廳的外送準時到達,陸郡從浴室出來後,就看到餐桌暖黃色的燈光下,聶斐然布置好了滿滿一桌的菜,正在等他。
“快來吃飯,好餓。”
聶斐然打開飯煲,霧騰騰的升起一陣白色水蒸汽,一屋子都是米飯香。
就是這種感覺,說不出有什麽特別,但就是獨一無二的,隻有跟這個人在一起才會覺得心有歸屬,而眼前的就是家。
陸郡飯還沒吃,人先幸福得不會說話了,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瞟了一眼菜色後,愣住,“這都是什麽?”
“火爆腰花、紅燒牛尾,韭菜蛋餅,金鉤白菜,那個就是湖藕排骨湯,來不及做了,今天先湊合吃吃外賣。”
“那些我認得出,”陸郡指著最中間一盤,“這個呢?”
“啊,”聶斐然提起筷子,笑眯眯地撚了一個放在他碗裏,“孜然烤羊腰,老板特別推薦的,說有點兒膻,你試試,要是口感不好就別吃了。”
"?"
陸郡好氣又好笑,以為昨晚他說著玩,沒想到是當真了。
"吃哪兒補哪兒,你太虛了,"聶斐然麵不改色,還繼續補刀,“我們年紀輕輕,不能就這麽——”
陸郡抬手,輕輕捏住他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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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氣氛極具迷惑性,以至於兩個人都覺得水到渠成,做不做其實隻差臨門一腳。
但事實是,一個月以後,當困擾聶斐然最多的問題解決得差不多,兩人擦槍走火地滾到一起。擁抱和接吻都享受,可試圖往深處嚐試時,有的東西還是一下子擊垮了這段時間的努力。
原本一切進行正常,陸郡也已經盡自己所能,慢得不能再慢。
但不知為什麽,黑暗的房間中,當身上的衣服被褪幹淨,陸郡用手指裹著潤滑液揉弄聶斐然溫軟的穴口,試圖進一步擴張時,往日最不堪的回憶還是像流水一樣緩緩傾瀉了出來。
聶斐然幾乎比他們初識第一次肌膚相親時還要慌張。
皮膚**在微涼的空氣裏,下體毫無遮蓋,被覆在下麵的一刻,他抑製不住的,總是會想起那些因為沉默而顯得極度殘忍的夜晚——
麵目全非的婚姻,醉醺醺的男人、戲謔輕薄的嘲笑、脖頸和嘴唇被牙齒磨出血痕的痛楚、射無可射卻掙脫不了的,沒有盡頭的幹性**、還有哀求了千百遍,嗓子哭啞也毫無回應的發泄式性虐。
以及那天下午,被壓在冰冷的桌麵上,雙腿大張的……
夠了。
陸郡極盡克製,溫柔地吻著愛人,漸漸卻感覺出不對。
因為聶斐然整個人都是矛盾的,由內到外。
他手臂緊緊摟著陸郡,身體做出了接納的姿態,好像確實如他所說,很想要。
但這些仍然掩蓋不了他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某幾秒,超出情欲掌控,不是舒服的呻吟,而像一種生理上不自控的應激反應。
陸郡聽出了痛苦和恐懼。
因為隻是用手指圍著穴口處輕柔地打轉,根本還沒有侵入,而聶斐然已然受不住。
大腿根劇烈地抖,抖得快夾不住他的腰,甚至一有新動作便下意識往後縮。
聶斐然自己也意識到,但生理反應,幾乎是本能,根本抗拒不得,回憶和現實攪在一起,讓他恍惚了時間與地點,既怕接下去必然的納入,又擔心這樣的回應會傷害到陸郡。
好矛盾。
心理上覺得自己可以,也說了很多台麵上的話,但一到實操,明明什麽都還沒做,肉體卻痛得不得了,整個人像從燙水裏過了幾遍,頭發絲都被汗水濡濕了。
那種痛不同以往,由穴口發散開,一路延伸到小腹,就像發生了一次要命的肌肉**。
這個過程沒有持續很久,陸郡敏銳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很快停下來,把他抱坐起來,給他攏好睡衣,一直扣到最上麵的扣子,又用薄被包緊他,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才停手。
然後就這麽摟著他,避免皮膚直接接觸,讓他靠在懷裏,手掌一下一下拍著背,安撫他。
燈被打開,聶斐然攏在被子裏,捂著臉,毫無預兆地,被回憶觸發了心底的黑暗情緒,抽泣不止。
"太快了是不是?是我著急了,都怪我好不好?"
陸郡從開燈前的一秒就開始難受,心疼而自責,哽咽著,反複低語,說著安慰的話——
"別怕,我不會那樣了……寶寶,你是安全的,好嗎?我不會傷害你了,可以哭出來,你是安全的,我不會強迫你,我們停下了,你看,你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