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主

百裏失笑的房間總是帶著一抹難以忽視的香味,彌散在空氣中,便將那看似緊張焦灼的氛圍也弱化了幾分,樂璿的眼睛裏是充滿了篤定的,她那一句“你究竟是何人”的問話分明是陳述的語氣,顯然,她心底已經早就有了答案。

那被五花大綁束縛的嫵媚女子竟也絲毫不見慌亂,見了樂璿趕來便已笑意十足,聽著樂璿的問話,不禁笑的更燦爛了兩分:“小姑娘年歲不大,識人倒是精準得很,我若說你猜得不錯,你又當如何?你應該知道,以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等可以隨意捆綁的!如今將我束縛來了,便想不了了之嗎?”

樂璿緊抿的雙唇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仿佛林笙說的是個極好笑的笑話:“姑姑這麽說,反而是看錯了我。若你隻是林笙姑姑,我自然是要將你恭恭敬敬地鬆了綁,如上賓一般尊敬著的,畢竟你是雲雨坊的三姑姑,便也是我的姑姑。可你若是那公主,便是我的敵人,我斷沒有半分理由要放你離開的!”

公主?這兩個字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了林笙身上,這個雲雨坊的三姑姑,該是個反官府的人才是,怎麽會成了什麽公主?

百裏失笑首先質疑:“樂璿,你不是沒睡醒說胡話呢吧?林笙怎麽可能……”

“我是!”林笙反而極坦然地開口,“你隻知道這點就夠了,至於前因後果,到該讓你們知道的時候,便必定會讓你們知道!我與王妃又幾句私密話要說,你們統統退下吧!”雖然是被捆綁著,林笙仍是帶著雲雨坊當家人的氣勢,那高高在上的語氣仿佛是不容人質疑的一般。

紅帕等人不由得抬眼去瞧樂璿,樂璿微微點頭,所有人才恭恭敬敬地緩緩退出,房間中便隻剩下了林笙與樂璿。

林笙冷哼:“你這丫頭居然將紅帕都收服了,還當真是個不簡單的人!沒錯,我就是被皇後換到民間撫養的小公主,四皇子那個位置,本來該是我的!四皇子可不是個大嘴巴的人,若非他的親信,斷是不可能得了他的信任!他會將如此機密之事說給你聽,我才不信你與他沒有勾結!還是你發現了你巴結上的皇子根本不是皇帝親生,便又火急火燎地巴結了佛王?樂家的女人,可沒一個好東西!”

林笙的眼睛裏是滿滿的質疑,那一雙像極了皇後的鳳眼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如今正得寵的小丫頭,滿打滿算,這丫頭今年不過十九歲吧,怎麽就長了一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林笙上下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樂仲的私生女,這丫頭,恐怕是必定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將樂仲玩得死死得了!

樂璿聽著林笙的指責,看著她的怒視,神色竟格外淡然:“你是在氣我與四皇子勾結,還是在惱我棄四皇子而去?想要質疑我的身份,請先回頭看看你自己的身份,我與四皇子無論如何,也不及你與皇後的血緣親情來得更深吧?”

林笙冷笑:“血緣親情?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後,是可以視人命如草芥的國母!我哪兒敢跟她談血緣親情?在她心裏,不知道多恨我還沒死!”林笙的眼睛裏流露著凶光,她從小到大被多少暗殺組追殺過,若不是她從小便機靈,恐怕已經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

對於皇後而言,她永遠是那個潛在的威脅,隻有將她鏟除,才能真正地高枕無憂。

樂璿仔細地打量著林笙那發自內心的憤懣之情,看來皇後對她實施的幾次暗殺,她都是知曉了的。

“所以你就進了雲雨坊,想要徹底與皇後為敵麽?你應該知道,娘親是斷然不會給皇後留半絲後路的!假若有朝一日,你親自麵對這那個與你數十年不曾謀麵的親生母親,你當真有這個勇氣將她繩之以法?”樂璿微微挑眉,一臉的質疑。

“我現在就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林笙不禁掙紮著,仿佛現在便要衝進皇宮將皇後亂刀砍死。

樂璿抿唇,這母女之間的仇恨,到底是皇後一手造成的!

樂璿還未開口,便聽見身後的房門被毫不猶豫地推開,樂璿回頭,便看見了一身白衣鬥笠的身影,樂璿恭敬福身:“娘親……”

“給林笙鬆綁。”元荷的語氣是平靜但威儀的,樂璿也並沒有想要駁斥拒絕的念頭,便乖乖起身去給林笙解了束縛。

林笙略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的眼神,竟沒有任何一絲的怨尤?憑她對佛王妃的了解,她可不該是個逆來順受的姑娘!

樂璿的餘光將林笙的打量收在眼底,林笙又怎麽會理解,樂璿對元荷的尊敬是發自內心的,不為別的,隻為元荷是那個真心實意地替玄淩玨著想的人,無論元荷有多質疑她、否定她,都是基於保護玄淩玨的目的而做的,這就讓樂璿沒有討厭她的理由。

元荷自然地將頭頂的鬥笠摘下,隻留了圍在臉頰上的麵紗,坐在了主座上,才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個座位:“林笙,你也坐。”

那親切平和的語氣昭示著她與林笙間親密無間的情誼,聰明如樂璿,又如何會聽不出來。

看來在元荷心裏,樂璿始終是她不肯去信任的人。樂璿微微抿唇,低垂了眼眸,極恭順地站在一旁。

“林笙這次來監督你,是我屬意的,你若有何不滿,大可衝著我來。”玄淩玨那深邃的眼眸便是遺傳了元荷的,如今元荷那惟獨肯露在外的眼眸中,是樂璿也難以參透的深邃幽冷。

樂璿抿唇,很顯然,娘親是來給林笙撐腰來的!

元荷也知道她的這句話說得有些狠,她便是想要瞧一瞧當玄淩玨不在的時候,他的這個心心念念的媳婦究竟是一副怎樣的嘴臉。

樂璿微微淺笑:“兒媳知道,三姑姑會如此做,必定是您應允了的。我將她束縛起來,不過是對她的身份有懷疑,不是因為她這次的行為。”

元荷也不禁回頭去瞧林笙:“你將你的事告知了她?”

林笙點頭:“即便我不說,這丫頭也是猜著了的!四皇子關於自己的身世向來諱莫如深,連皇後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已經知曉的事情,可咱們這個王妃倒是法力無邊,竟然能知曉此事!我倒是很好奇,這個佛王妃與四皇子的所謂傳聞,恐怕所言非虛吧?王妃,您不該跟我們解釋解釋你與四皇子之間的關係麽?”林笙雖然口中的話仍是帶著敬語的,人卻在元荷身邊坐得極坦然,她從心底裏就不曾認可過這個所謂的王妃,如今這細細思量,恐怕她到底是那四皇子的人!

元荷不禁將纖眉皺緊,略帶了兩分懷疑望著樂璿。

“我承認我與四皇子是有些私交,不過王爺都是知道的。至於四皇子的身世,我最初知道的途徑不是四皇子,而是鎮國公。”樂璿的眼睛裏滿是坦然,仿佛一切都沒什麽值得隱瞞。

“樂子濤?!”元荷的眼眸不由得瞪圓,“他不是已經癱瘓不起許多年了?”

“他或許不是暴病,而是中了噬魂散。”樂璿的眼睛裏滿是篤定,“鎮國公是個什麽性格的人,娘親應該比兒媳知曉,可前些年卻突然轉性,變成了個喜怒無常之人,王爺與我大概討論過,應該便是中了噬魂散,自己的意誌力又跟毒性做了抗爭多年才導致了那些年的行為,後來下毒之人無法用藥物完全控製鎮國公的行為,才不得不將他所有行為束縛,變成了如今這個隻能臥床不起的病人。”

元荷微微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臉坦然的姑娘,幾次大交道,這個樂璿總是如此,她的眼神中總是會有一抹胸有成竹的色彩,仿佛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般,那種與生俱來的風華,讓無論是何人見了,都會滿心的讚歎,一個未及二十歲的花樣女子,可以有這般風範,真可謂是世間僅存了!

元荷打量了許久,方收了眼眸,聲音也依舊冷淡:“好,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派雲雨坊的人查清楚。樂璿,你已經與玨兒成婚近一年,卻始終無所出,若是沒什麽意外,過了今年,我會替玨兒再物色幾個合適的姑娘收到王府中,告知你一聲也不是為了征求你的同意,不過是讓你有個準備罷了!”

樂璿不禁脊柱一僵,果然,婆媳之間的鬥爭都是大同小異的,即便她再怎麽自命不凡,嫁給了他人,便隻能成為這世俗中的一人。

樂璿的牙咬了許久,才抑製住了自己那滿心的憤懣和不甘,抬頭看著元荷,用她所能做到的最鎮靜的語氣開口,可話才出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了些許的慌亂和嘶啞:“兒媳,不同意!”

元荷皺眉:“這種是事情向來是由著父母做主的,豈由得你來我麵前指手畫腳?”

“兒媳與王爺定情之日便說清,絕不同意納妾之事,若他的**出現了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我都會選擇離開。這個納妾的主意,無論是您的也好、萬歲爺的也好、王爺自己的也好,都沒得商量。還請娘親見諒!”

樂璿覺得自己的手有些許顫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害怕的事情,不禁急著繼續開口:“夜深了,娘親與林笙姑姑不便離開,便在這廂房中先住下吧,母後若有心,這件事就別與王爺說,說了,也不過是給王爺添堵。兒媳這就命人給兩位收拾房間!”樂璿微微點頭,方恭順地退了出來。

那個人畢竟是玄淩玨尊敬了十數年,又懷念了十數年的母親啊,樂璿沒有立場與她抗衡,她能做的,不過是以她與玄淩玨之間的情誼做賭,賭元荷能夠理解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信仰。

樂璿幾乎是逃出百裏失笑的院子的,紅帕仍惴惴不安地守在院外,那本不算十分細致的臉蛋上居然赫赫然地印著五個通紅的指印,不用細想也能知道,必定是剛剛匆匆趕來的元荷將怒氣牽到了她身上。

紅帕緊盯著正屋的房門,眼瞧著王妃急匆匆地趕出來,便伸手要將她扶住,手還未完全觸及,便看著她如風中淩亂的紙片一般,一個趔趄向後倒去。

紅帕不禁急上前了兩步,算是趕在她倒下以前拉住了她,紅帕是真的有些心慌,她還是第一次瞧見王妃如此脆弱的模樣,王妃是無堅不摧的女子啊,怎麽也會有如此不堪一擊的一麵?

紅帕感覺自己攥著王妃手臂的手也不禁顫抖,還不等她將懷中的王妃喚醒,便覺得手中一空,抬眼,便見百裏失笑將王妃放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往王爺王妃的臥房走去。

紅帕便隻得一路小跑,跟著百裏失笑往臥房奔。腳步匆匆,紅帕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王妃纖細的手指半分,那如蔥根一般白玉色的手指綿若無骨一般垂落在百裏失笑的手臂之外,這種莫名的恐懼感讓紅帕幾乎要哭出聲來,可她內心很清楚,若是百裏在前麵抱著王妃,而她在後麵哭,那隻會讓所有人恐慌,所以她就是將嘴唇要下來,也絕不能掉半滴眼淚。

但百裏失笑這一路還是在王府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王妃暈厥可不是一件小事,她意味著整個王府的頂梁柱,一旦暈厥,王府的半片天便已經塌了。

待百裏失笑將樂璿放至榻上之時,門口已經聞訊趕來了不少家丁侍婢,百裏失笑狹長的眼眸略微上挑了半分,才冷冷開口:“你們都這麽閑?自己沒有該做的職責了麽?守在門前瞎看什麽熱鬧,誰有能耐來診治來,沒能耐的都給我回去,幹你們該幹的活去!”

百裏失笑那夾槍帶棒的語氣一出,門口圍著的眾多家丁侍婢便紛紛散去了,隻留下了因為不在崗而早早睡了,聽了消息才匆忙趕來的茗燃和兩個樂璿從皇宮裏帶出來的那兩個小太監,加上紅帕也不過四個人站在一旁,等著百裏失笑的調遣。

百裏失笑的目光微微掃了一眼,為什麽他總是下意識地覺得樂璿身邊就該是四個人呢?是他們四個人麽?那天鶴又是個什麽位置呢?

百裏失笑的略微怔忪被茗燃收進眼底:“百裏公子,現在該怎麽辦,我要進宮去請王爺回來麽?咱們王府裏的醫官可一早就回家了,這大半夜的,恐怕不好找郎中。”

百裏失笑略歎氣:“我想大概號脈試試看吧,我雖然醫術不太高超,但好歹還略微懂一些!”百裏失笑的纖眉略皺緊了些,方伸手將手指搭在樂璿的皓腕之上,那淩亂的脈搏讓百裏失笑也略怔忪了幾分,許久才將手指收回。

“怎麽樣?”紅帕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百裏失笑。

“似乎……”百裏失笑略遲疑了片刻,才敢篤定開口,“若我的診斷無誤,似乎是樂璿有喜了。”

在場的人都是樂璿最近的身邊人,自然是聽說過鄭太醫親自斷定了王妃已經沒有生育能力的事,聽聞百裏失笑的論斷,不禁都有兩分怔忪,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百裏失笑不由得皺眉撅嘴:“你們幾個人,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就算不相信我的醫術也不用這麽驚訝地看著我吧?”

茗燃略微猶豫了片刻,並未開口,便見王妃似乎略微動了動,不由得驚呼:“王妃醒了!”

樂璿睜開眼睛,便看見坐在她榻邊的百裏失笑和站在她麵前的眾人,不由得略微皺眉,詢問的話還未出口,便記起了她剛剛走出院門時忽而頭暈目眩到倒地的所有感知,便極淡定地用手肘支起了身子:“已經是後半夜了,大家沒必要都在這兒守著,回去略歇歇吧,我沒事,都放心吧!”

茗燃略遲疑著開口:“王妃,百裏公子剛剛給您號出了喜脈,您的身子……用不用將縱橫子老先生從駝城請回來?”

百裏失笑略微揚眉,樂璿還認識縱橫子?他失憶這一年究竟發生了多少事兒?而且好端端的縱橫子跑到駝城去做什麽?

“喜脈?怎麽可能!”樂璿嗤之以鼻地一笑,她現在就是半個毒藥瓶子,怎麽可能還有孕育什麽生命的可能?!

樂璿隨手將自己的手搭在脈搏之上,原本蔑視的眼神卻重重地黯淡了下來,這脈象……分明是喜脈無異!

樂璿知道這件事的重要,不禁緊緊地抿了唇,思忖了許久才開口:“我會寫信派人送到十四那去請縱橫子回來,還有,紅帕,你不必為了我與娘親鬧得那麽僵,我累了,都退了吧!”

所有人都看得出王妃眼中的沉重,便都不敢停留,乖乖地離開了房間,隻留了小鄧子來守夜,百裏失笑略打量了小鄧子片刻,便開口道:“去吧,你回去歇著,我在這兒守夜,反正我院子也被倆老女人占了,我沒處去,就跟這兒待會兒得了!”

小鄧子皺眉,回頭瞧了瞧緊閉的房門,才老大不情願地點頭:“行,那你千萬不能打盹,我們王妃的身子可金貴著呢,聽見有召喚千萬及時進去瞧瞧,但不能進去煩我們王妃,我們王妃滿腦子都是重大的事兒,你要是……”

小鄧子的碎碎念還未說完,就被百裏失笑一巴掌扇在後腦上:“比失歌都話癆,給我馬不停蹄地滾回去睡覺!”

百裏失笑的舉動對小鄧子倒是極管用,小鄧子頓時安靜了下來,烏溜溜地離開了院子,半句話都不曾說。

百裏失笑安靜下來,才默默回頭望了望那已經昏暗下來的窗格子,以他的猜測,樂璿是定然不可能睡了的,不知道為什麽,聽見王妃有喜,整個王府似乎沒有一個人開心,難道大家都不希望佛王與王妃有喜麽?

樂璿便靜坐在榻上,眉頭緊鎖,她在等天亮,等玄淩玨回來。

還是要好好地商量一下才行,這個時候懷了孩子,分明就是在給敵人一個最好的把柄。

可是若是打掉她與玄淩玨的骨肉……樂璿不禁想起了剛剛在育嬰房時川川那柔嫩的小手握住她手指的感覺,如今那整個手指都有些淡淡的酥麻,讓她滿心動容,女人啊,再堅強,也隻是個普通的母親。

怎麽忍心將自己的骨血扼殺呢?

茗燃與紅帕都滿心憂慮地低頭向房間走去,兩個人似乎都隻能瞧著自己那繡花的小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明明該是件喜事的,可為何她倆心底卻都滿心的糾結呢?似乎料定了這會是整個王府的不幸一般,讓她們兩人都焦慮不已。

甬路被一個白色的身影擋了去路,這王府中她們雖不算主子,也是王妃近前服侍的人,輕易不會有人敢如此攔她們,兩人詫異抬頭,便見了白色紗巾上麵露出的那極深邃的眼眸。

茗燃知道是找紅帕的,便深蹲著行了禮,便繞過去徑自離開了。

“大姑姑。”紅帕乖乖地行了宮禮。

“樂璿又起了什麽幺蛾子?怎麽引得所有的下人都湧到她的院子裏去了?”元荷始終並未真心接納過樂璿,雖然玨兒一再強調著他與她之間的情誼深厚,元荷仍對樂仲的女兒懷裏深深的戒心,那荒誕不經的借屍還魂一說實在不足以讓她相信。

“王妃剛剛出了百裏的院子就暈倒了,剛剛診斷了一下,似乎是有喜了。”紅帕眉頭皺緊,看著大姑姑滿眼的質疑,王妃這麽好的人,為何大姑姑便是不肯相信她呢?她紅帕可不是個會識人不清的人!

“哼,我才說她無所出,她就有喜了?”元荷微微揚眉,一臉的鄙夷。

“王妃怎會無所出,如今王爺已然是子女雙全了啊,大姑姑不知道小世子小郡主是王爺親生骨肉嗎?”紅帕仍懷著希望,想要讓大姑姑能對王妃改變成見。

“哼,”元荷不禁冷冷一哼,借著月色瞧著眼前這個滿眼篤定的小丫頭,“你倒是聽她的話,她怎麽說,你便要怎麽信麽?有誰可以打這個包票,樂璿不是利用別人家的野種在靠近玨兒!”

“王妃不是那種人!”紅帕一時急切,便慌大聲否定了元荷的話。

“放肆!”元荷到底是做了幾十年的正宮王妃,哪裏能允許自己的屬下有這種尊卑不分的行為,不由得怒火中燒,揚手便要扇在紅帕的臉上,高高舉起的手卻被一股力量束縛,竟有一雙大手緊緊地攥住了元荷的手腕。

還不等元荷回頭質疑,便聽見一個底氣渾厚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紅帕是我一手**出來的,母後若是要怪罪,便怪罪兒子吧。”

紅帕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大姑姑身後,麵色極平靜的大皇子,他居然會為了她去冒犯自己的母後?所以,他還是會在乎她的吧?

元荷的脊背仿佛被一柄尖刀直抵著,整個人僵直在原地,甚至不敢回頭,那上揚的手臂仍被大皇子厚實炙熱的手掌握著,力道不輕不重,卻將他手心的火熱順著她的手腕一路蔓延到她心底。

聽璟兒安穩的聲調,便知道他一定是一早便知曉了她仍在世的事情,可是……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樣一種場景中遇見璟兒,她仍記得在自己被穆婉挾持前對璟兒說的那些話,任是誰,都要記恨她一輩子的吧?

紅帕借著昏暗的月色,才仔細辨認出了大皇子與大姑姑臉上的神色,才微微福了福身,繞過了二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他們母子,應該需要一個足夠安靜的空間好好聊一聊吧!

靜謐的夜色帶著初夏特有的怡人清風,甬路兩旁的梔子花香彌散在兩人周圍,甜香氣十分濃鬱。

大皇子看著母後絲毫沒有要回頭的意思,不由得黯淡了眼眸:“母後竟一點兒都不想兒子麽?即便兒子十六年前做錯了事,如今也已經過去十六年了,母後的氣仍沒有消麽?兒子上一次惹母後生氣是十二歲時的事情了吧?兒子采了整整一夏天的花露,如今又是初夏了,兒子再采一夏天的花露,母後會原諒兒子當年的過錯麽?”

元荷聽著大皇子的話,不禁緊緊閉了眼睛,聲音也帶了哽咽:“怎麽是你的錯,錯在我呀,我……”元荷轉過身去,才正睛瞧了眼前這個已過了而立之年的璟兒,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瞧瞧她的璟兒了?

元荷的手輕輕伸向璟兒的臉龐,璟兒的臉上,居然也出現了輕微的皺紋?

在她的記憶中,璟兒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倔強少年,會因為一場因大意而輸掉的戰役而自暴自棄,會因為一次錯信佞臣而大發雷霆,會因為她對玨兒無條件的順從而對她暴跳如雷。

十六年前,她與璟兒不過是為了玨兒的事情略拌了幾句嘴,卻不想上升到了親情與國界的高度,到底仍是有些年輕氣盛的吧,元荷居然能說出“到底不是我親生的兒子,趕快趁亂,回你的西陵國去吧!”

當年因為玨兒從樹上墜落的事情,才讓璟兒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本來母子間的情誼便已經敏感得不堪一擊,經過了十幾年的修複才貌似和好如初,她當時為何就不懂,那麽一句話會帶個璟兒多大的打擊?

而元荷當時一定想不到,這句話,居然成了她與璟兒的訣別之言,以至於當她重見了光明,她卻仍不敢去麵對他。

大皇子瞧著母後動容的眼神,才不禁跪地叩首:“兒子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金安!”

這一跪,他等了足足十六年啊!

東方已然露出了魚肚白,難熬的夜已經過盡,燦爛的陽光正蓄勢待發,等著普照大地。

元荷將璟兒扶起,才抬眼瞧了瞧這微亮的天空:“璟兒,你是如何進得這王府的?世間皆傳聞你與玨兒兄弟不和,今日玨兒尚且不在府中,你如此貿然出現,不會引發不必要的誤會嗎?”

大皇子微微垂了眼眸:“母後放心,兒子從十二歲開始,便從未真心要與七弟為敵,不過是偶爾嫉妒他有母後的青睞,才不願與他走得太近。恐怕……七弟多少是能體諒些的,兒子今日貿然入府來找母後,想來七弟也不會太……”

“什麽人!”一聲厲嗬打斷了大皇子的話,似乎是換崗的侍衛長恰好發現了站在甬路中央的二人,三兩步便到了兩人麵前,這個侍衛長李廣是從小跟著玄淩玨的,對大皇子也極熟識,抬眼定睛瞧著眼前這個熟悉的男子,不由得驚呼:“大皇子?您怎麽會……”

還不等大皇子解釋,李廣便已經衝他抱拳:“請大皇子移步,先隨李廣去見見王妃吧!擅闖王府,大皇子該知道是何罪過!守護王府安全是李廣的職責所在,若有冒犯大皇子之處,李廣甘願受罰!”

“你……”元荷皺眉,想要與他爭論些什麽,卻被大皇子攔住,抬眼望著這個倔強的侍衛“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問問王妃。”

大皇子換了寧靜的語氣,對著母後恭敬開口:“您先歇歇吧,不會有事的!”

“我跟你一起去!”元荷的語氣卻十分篤定,她倒要瞧瞧,那個滿肚子計謀的樂璿究竟會如何處置這事故。

天色才明,朦朧的晨光透過窗格將房間照亮,樂璿微微睜眼,既然天亮了,便別假裝困乏隔絕世界了。

脆弱,是黑夜的專屬,絕對不能帶到白天來的。

樂璿整了整衣物,便推了門,抬眼便瞧見那一抹絢爛的紅色如初升的旭日一般映入她的眼簾,樂璿微微皺眉:“好端端的,怎麽會是你在守夜?”

百裏失笑微微邪媚一笑:“我若說我在等人,你又能怎樣?”

樂璿滿心的疑問還沒問出口,便聽見院門口傳來一陣喧鬧,抬眼瞧著李廣帶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走進院子。

所以,百裏失笑所等的人,就是這個一身夜行衣的大皇子麽?

“王妃,大皇子擅自夜闖王府,還請王妃定奪。”李廣抱拳,他是個直腸子,不懂也不想懂這些皇家的利益關係,他隻管他所守護的王府不受侵犯就好。

樂璿點頭:“做的好,李侍衛長沒因大皇子的身份而網開一麵,該賞。大皇子是我請來的,沒告知你們,是我疏忽了,李侍衛長,下去領賞吧!”

“是!”李廣點頭,便轉身告退。王妃說是她請來的,那便是她請來的,其他的,他不需要知道。

反而是元荷眼睜睜地瞧著這個叫李廣的執拗侍衛反身離去,她到底是派人查過這個王府的底細的,誰是玄淩玨帶來的人、誰是樂璿帶來的人、誰是各方勢力安插在王府的人,她都有了些許了解。

這個李廣,也如所有玄淩玨的隨侍一樣,對這個樂璿言聽計從,甚至連自己思考的時間都不留。

在玄淩玨手下的人心中,樂璿就是這麽值得信賴的人麽?

院子裏便隻剩下元荷、大皇子、百裏失笑與樂璿四人。所有人都清楚得很,大皇子一身夜行衣半夜而來,根本不可能是樂璿請來的。

“為何為我解圍?”大皇子皺眉,他以為樂璿該以此為挾,讓他站在玄淩玨一方的。

“我是佛王妃,協調你們兄弟間的感情才是我該做的,巴結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在我王府內故意與你為敵?退一萬步說,如今王爺不在王府,這王府就是我一個弱女子當家,你一個男人大半夜堂而皇之地闖入王府,真的鬧開了對我的名聲有什麽好?”樂璿笑得極淡定,仿佛麵對的不過是個平凡人家的大哥,這寅時才至便出現的大皇子似乎也沒能讓她的臉上出現絲毫驚詫的表情。

元荷微微眯眼,這個女人,還真是永遠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樂璿將娘親的打量收在眼底,繼續泰然開口問道:“不知大哥特意選了個王爺不在的時間來王府,所為何事?”玄淩玨留宿皇宮的事是小太監大聲通傳的,恐怕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了,大皇子更是不可能不知。

大皇子冷哼:“先是不讓我喝大紅袍,又差人特別送了大紅袍來,不就是想要我看見大紅袍的茶盒中夾著的邀請函麽?如今反而來反問我?我天朝唯一的王妃娘娘,如此虛偽是不是太多此一舉了?”

樂璿燦爛地一笑,璀璨得正如那噴薄而出的晨曦:“大皇子,我不否認是邀請了您,可邀請函上當真是叫您三更半夜而來麽?我大灃年唯一的嫡長子,如此偷換概念是不是太見外了些?”

樂璿的確是派人送了一盒大紅袍去給大皇子,也很清楚大皇子會親自打開這盒大紅袍,瞧見那個請他過府一敘的邀請函,而從她將那邀請函送到的那一刻,她就很清楚,大皇子以這個邀請函為借口,親自暗訪王府一番。

因為她沒有明請,他就有理由暗訪。

大皇子被樂璿的反問噎得也不知該如何答話,便噤了聲沒有再開口。

紅帕說過佛王妃是個伶牙俐齒的人,他倒是第一次領教。

樂璿略抿了抿唇才開口:“我知道,你們母子都當我是潛伏在王爺身邊的細作,如此深更半夜而來,根本不是來應我的邀,不過是想借著這邀請函的機會來偷偷瞧瞧我到底再打什麽算盤,看看我究竟是想挑撥你們兄弟還是利用你們兄弟,我說的不錯吧,大皇子殿下?如今你人也來了、瞧也瞧見了、母後也認了,不知大皇子得出了什麽結論呢?”

樂璿的笑意很溫潤,這份不知緣何而來的自信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將目光定格在她那張雖蒼白卻似乎不見憔悴的臉上,如果不是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又有誰會敢將敏感的話題如此坦然地講出來呢?

若她有半分猶豫,元荷都有自信可以瞧得出來,可恰恰,她就是那麽篤定而自信的,這種自信,隻能是來自於她對她跟玄淩玨之間關係的篤定。

大皇子微微皺眉,過了許久才開口:“我得了什麽結論,對你而言重要麽?”

“對我不重要,但對王爺重要。”樂璿不假思索地答道,“你怎樣看我,我一點都不在乎,但你會因為擔心王爺錯信而夜闖王府,卻是對王爺極重要的。大皇子,你到底是向著我家王爺的!”樂璿淺笑,一雙眼仿佛已經要將大皇子看透。

“我……”大皇子皺眉,仿佛還在堅持著不肯鬆口,“我是來探聽玄淩玨如今的動態的,這樣,我才知道該如何對付他!我將百裏失笑安插在王府,也是為了探聽王府的消息,虧得你還如此信任他……”

“大哥。”玄淩玨低沉卻安穩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大皇子猛地回頭,便瞧見了站在門廊下的玄淩玨,心底不由得緊緊抽了一下,雖然他始終未與玄淩玨太親近過,可剛剛那番明顯帶著敵意的話仍是讓他有些計較。

這話怎麽就讓他聽了去,他們兄弟間的嫌隙還不夠大麽?

“大哥。”玄淩玨緩步走到大皇子麵前,麵色平靜,“若百裏當真是為了探聽我的動向才放在王府的,該是放在我身邊才是,如何總是圍著我的王妃打轉呢?這些年大哥待我如何,我這幾日算是徹底了解了,百裏失笑雖總是出來與我為敵,卻總能幫我化險為夷,玄淩玨到底年輕氣盛,錯怪了大哥這麽多年!”

“我……”大皇子猶豫了許久,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該否定玄淩玨對他的感激嗎?可那話語已經直鑽進他心底裏,將他的全部堡壘擊毀。

樂璿識趣地將院子讓給了她們母子三人,而是領著百裏失笑走出來,百裏失笑關了院門,才巧笑道:“怎麽不問問我為何還與大皇子聯係?”

“一早就知道,沒有問的必要。”樂璿抬眼,瞧著那一副準備挑唆的嘴臉,他與紅帕都是大皇子安排在她身邊用來監視她的人,她怎麽可能看不透。隻是大皇子到底是為了玄淩玨的安危才如此,她便沒有太過追究。

樂璿並不準備停留,答了話,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百裏失笑一手將樂璿的去路攔住,一雙鳳眼微微眯成狹長的線,烏黑的眼眸卻仍能看見一抹疏離的精光,“樂璿,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很有成就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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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終於回來啦!吼吼,大家有木有想我哇?

請假這幾天,還真是發生了不少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