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衝撞了胎氣
樂璿背對著燈光而立,原本便幽暗的燭光照不亮她的神色,玄淩玨抬眼望去,隻瞧見她略顯僵硬的站立在房間正中,並未回頭,也不再前行。
“怎麽了?”玄淩玨饒是有些醉眼迷離,一時沒有想通樂璿的反應。
“你在躲著我。”樂璿也不隱瞞,坦然說出她心中的不悅。
玄淩玨竟笑了:“原來我的王妃也有這小家子氣的時候,我竟忘了,有孕的女人是最敏感的!我喝多了酒,氣味難免難聞,怕你難受才不想你靠近。”玄淩玨安穩開口,解釋完便換了話題,“對了,我剛剛從朝裏回來的時候便想要告訴你的,父皇指了大哥頂替了樂孟的位置。”
樂璿乖乖坐回**,才淡淡開口:“看來父皇不想我們將議政大臣的人數變成八人。也許,父皇一早便想到了如今的局麵,就等著皇後將朝堂攪亂,他好一網打盡。”
“嗯,八弟也如此說。”玄淩玨深邃的眼眸略低垂,麵色平靜卻深沉,父皇算準了他會不遺餘力地對抗皇後了吧!
“別擔心,也許很快便會有人自願跳入這泥淖之中,不需要你去動手的!”樂璿清淺一笑,雖然隻是一種直覺,她卻總覺得這三兩天便會有人來找她。
夜色漸深,閨房中的細語逐漸消歇,淹沒在那夏季特有的蟬鳴之中。
有了縱橫子給樂璿保駕護航,玄淩玨倒是安心了許多,那原本每日愁眉不展的冰塊臉上也有了少許的緩和,縱橫子與南柯子這一對兒老頑童留在王府中,也給王府填了不少歡笑。
“喂喂喂,丫頭,”南柯子湊到躺在搖椅上納涼的樂璿身邊,“這都是夏天了,你的玉黎莊有沒有新款的布料哇?你看我家那色老頭這麽賣力氣幫你,你是不是得……那個,稍微跟我意思意思?”提到玉黎莊的布料,南柯子的眼睛都放著光。
樂璿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墜兒:“京城的玉黎莊分店你知道地方吧,喜歡什麽去挑就好。”
南柯子霎時被徹底震驚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樂璿:“小妞,就衝著你剛剛這句話,老娘我以後就跟定了你了,真有個王妃樣!”南柯子的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根兒,從樂璿手中奪過了墜兒便閃人,仿佛生怕了樂璿會突然反悔一般。
樂璿抬眼,南柯子是把她當成財大氣粗的傻子在巴結吧!有時候樂璿也在好奇,這個南柯子的閃光點究竟在哪兒呢,可以讓縱橫子那種人都忍受了她貪、懶、饞、刁等等眾多缺點,仍這麽死心塌地的愛著她呢?
樂璿看著南柯子雀躍的背影,不禁微微淺笑,她是幸福的吧,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王妃,”茗燃恭恭敬敬地走到了樂璿身邊,“樂丞相來了,還帶來了個穩婆,據說是個極有經驗的婆子,連當年的王爺都是這個穩婆給接生的。”
樂璿微微眯眼,玄淩玨的接生婆?看來她還當真猜對了,樂仲與那慈寧宮,還真是來往甚密呢!
樂璿微微勾唇:“走吧,扶我去瞧瞧。”
才走到大廳,便瞧見了個一身粗布藍衫的老太婆規規矩矩地站在中間,身形消瘦,頭發花白,該是有七十多歲了。從年紀來看,當年玄淩玨出生時她應該才四十多歲,當時的王府,怎麽會選擇一個不太成熟的穩婆呢?
“萱兒,”樂仲見了樂萱略帶蒼白的臉色,便也扯出些關切的神色,“怎麽總這般虛弱呢?這麽下去你熬得住,孩子也會熬不住的,這楊嫗是我的老相識了,莫說是你的兩個姐姐,就連王爺也是她接生的,對這些補身子的事情,可沒人比她更合適了。”
“謝謝父親掛記,是萱兒不爭氣,懷個孩子跟掉了半條命一般。”樂璿虛弱淺笑,一臉的無害模樣。
“茗燃,帶楊嫗下去休整吧!”樂璿坐下,見茗燃關了門,才篤定地看著樂仲的眼睛,“父親大人,我昨日聽聞,說是萬歲爺將大皇子替補到了大伯的位置,這麽看來,我這步棋是不是走錯了?大皇子……那是元修的……”
“沒有錯!”樂仲反而冷冷一笑,“皇上這步棋,下得極好。”
樂璿皺眉:“父親大人如何理解?”
“以現在的局勢,皇後一派已經擁有了二皇子、五皇子、銀洪與我四個人的支持,而對手是八皇子與佛王組成的聯盟,與皇後勢均力敵,部分伯仲。而當大皇子加入,這局勢卻是要重新洗牌的,佛王聯盟中的元修與皇後一派中的五皇子,早晚都是要倒戈到大皇子一方的。如此一來,這局勢便成了三足鼎立,誰先出擊,便必定血本無歸。”
樂璿微微抿唇,元修與大皇子的關係她自然是知道的,五皇子是禧妃的兒子,十四皇子的親哥哥,怎麽也會選擇站在大皇子一方呢?
“想問五皇子的事?”樂仲仿佛算出了她的心事,略捋了捋胡須,繼續開口:“如今這幾個輔政大臣中有五個皇子,誰的自身資質最弱?”
“應該是大皇子與五皇子弱些吧?”樂璿眼珠兒微微轉動,試探著開口。
“不錯,所以,五皇子是必定要在暗裏幫著大皇子出謀劃策的!”樂仲微微淺笑,話隻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千萬照顧好你的胎!”
樂仲轉身便走,樂璿微微抿唇,大概參透了樂仲的意思。
五皇子絕不是個安心平庸的主兒,他對那皇位也必定有些期許,而他無論是站在二皇子一方還是玄淩玨一方,都不能與正主匹敵,所以他即便是贏了,也最多不過是個王爺罷了,而幫助大皇子,輸了自不用說,若一旦得勝,他反客為主的幾率便大了許多。
若真如樂仲猜測的一般,那皇帝就當真太過老謀深算了!
樂璿抬眼看著樂仲的背影,開口道:“父親大人,且慢走!”
“還有何事?”樂仲皺眉,回頭看著虛弱的樂萱。
“萱兒覺得,王府中有皇後娘娘的細作,萱兒之所以如此虛弱,是有人在給萱兒下藥!我死不足惜,可懷的畢竟是佛王的骨肉,父親大人若有法子,替萱兒找出這個人吧!”樂璿纖眉皺緊,一臉的楚楚可憐。
“好。”樂仲並未多說,隻是點頭應了,便轉身離開。
她的猜測,跟他的猜測分毫不差,好在現在有楊嫗在王府,這下藥之人必定是無處躲藏了!
見樂仲離開,樂璿才微微勾了勾嘴角,既然上天賜給了她這個強大的孩子,那她便借著這孩子好好挑撥挑撥皇後與皇太後之間的關係吧!
大皇子入選,對玄淩玨來說還是極有利的,因為他們都清楚得很,玄策就是病瘋了,也決計不會將皇位傳給大皇子這個西陵國人的。
與所有人料想得一樣,大皇子入選一事徹底打亂了皇後的計劃,她甚至已經將準備發動政變的信寫好了準備發給遠在北疆的四皇子了,可如今瞧來,一切都要從長計議了。
“皇後娘娘,剛剛探子來報,說是佛王妃有孕了。”翠兒小心翼翼地稟報道。
“有孕?”穆婉氣惱地將眉頭皺緊,隨手將手邊的茶碗摔了個粉碎。
她原本便胸中憋著火氣,最聽不得別人有半點好,更何況是有著那麽敏感身份的玄淩玨!他是當過皇帝的,他的子嗣便也是正統的繼承人,若有人有心扶持,他們父子便都有做皇帝的可能,這可是一個不小的威脅,如皇帝那種老謀深算的人居然會將如此危險的隱患留到現在,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娘娘,要做掉麽?”翠兒眯了眯眼,露出一抹凶光。
“哼,難道要留著給自己添堵麽!”穆婉甩袖,冷哼了一聲。
“母後,”二皇子恭恭敬敬走進屋子,感受得到這整個大殿的壓抑氣氛,不禁也小心了些,“剛剛聽聞佛王妃有孕,兒臣想帶二皇妃去探望探望。”
穆婉微微眯眼,那滿心的怒火恨不得立刻噴發,她如此拚死拚活的到底是在為誰爭這個皇位,她的兒子,想的居然是去給對手探病?穆婉氣得幾乎戰栗難遏,卻被翠兒接了話頭:“正巧,十皇子不是也吵著要出宮轉轉麽,不如就讓二皇子帶十皇子去轉轉吧,十皇子那淘氣脾氣,恐怕是清閑不住的!”
那語氣中的陰陽怪氣讓穆婉不禁抬眼瞧了瞧,翠兒的眼神極篤定,穆婉霎時驚醒,的確,如十皇子那種沒輕沒重的傻瓜,不小心衝撞了胎氣什麽的太正常不過了!
“好,便去吧,翠兒,去庫房找一對玉如意讓二皇子帶過去,算是本宮的賀禮了!”穆婉微微眯眼,“去喚十皇子來。”
十皇子聽說二皇子要帶他去見新娘子姐姐,不知道有多開心,興衝衝地便奔到了母後的房間,上躥下跳地擰搭起來:“見新娘子姐姐嘍!見新娘子姐姐嘍!”
“璘兒乖,今時不比往日,王妃畢竟有喜了,可經不起你的折騰,你去了王府可千萬要安穩些,不許跟王妃鬧,聽見了沒?”穆婉拉過十皇子,竟滿臉的語重心長。
“好好,不鬧,老十可乖了!”十皇子閃了閃大眼睛,“新娘子姐姐生病了嗎?”
“不是生病,是有喜了,過些日子,就會有個小孩兒從她肚子裏鑽出來了!”
“從肚子裏鑽出來?”十皇子瞪大了眼睛,“啊?好可怕!”
“十弟,準備走了。”二皇子走進來,牽起了十皇子的手腕,“走吧,我們去王府了。”
“二哥,母後說會有小孩子從新娘子姐姐的肚子裏鑽出來,所以新娘子姐姐吃小孩子麽?老十不乖,新娘子姐姐會不會把老十吃掉……”十皇子一路跟著二皇子往外走,一路問著。
穆婉扯出一抹冷笑,十皇子是個極沒輕沒重的孩子,他感到好奇的東西,必定是下了全力去琢磨的,最好是驚了胎氣,她的墮胎藥才更有說服力。
誰會因為一個傻子驚了胎氣而來興師問罪呢!
天氣越來越炎熱,天氣越熱,樂璿的力氣便越少,若是無事,她便躲在房間裏成日睡著覺,除了每日按時喝安胎藥以外,她幾乎是很少在白日起床,反而是到了夜晚,才會清醒一些。
今日是聽說二皇子皇妃與十皇子要來,才強打了精神起了床,陪著幾個人略聊了聊。
楊嫗已經將王府中的關係摸清了,對掌管熬藥的幾個侍婢也多了幾分提防,若她猜的不錯,皇後派來的黑手必定是這四五個人中的一個了!
“楊嫗,天氣這麽熱,您還這麽盡心盡力啊?”一個叫三兒的小丫鬟遞了個蒲扇到楊嫗手中,滿臉的巧笑嫣然,“難怪楊嫗會受到丞相的舉薦呢,就衝您這份細心,就該我們多學著!”
“做奴才的,本來就該盡心。”楊嫗的臉上甚至沒有出現半分笑容,隻是冷冷答著。
另一個叫小年的小丫頭接話:“我到是覺得王妃娘娘的身子骨未必是藥可以調好的,若是我記得不錯,王妃便是進了七月開始才有了這些征兆,七月是鬼月啊,難免有些不幹淨的東西,莫不是衝著什麽東西了吧?反正再有兩天就是十五了,趁著中元節給王妃好好驅驅鬼神吧!”
“我不信鬼神!”楊嫗打斷了小年的鬼話,冷冷嗬斥著,“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人若踏踏實實的,能衝著什麽鬼神!有胡說八道的功夫,不如……”楊嫗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院外傳來的驚呼聲打斷。
“楊嫗,不好了,楊嫗!”一個小廝急匆匆衝進來,“剛剛在正廳不知道是誰那句話說的不對,十皇子突然發了狂,將王妃坐的椅子推翻了,王妃整個人後仰著倒了地,昏迷不醒了!”
楊嫗聽聞,二話不說便急匆匆往正廳趕,十皇子怎麽會……
等她趕到的時候,整個正廳已經是一片混亂,三兩個人將已經發狂了的十皇子按住,被製服的十皇子卻仍像個困獸一般不停地掙紮著,一旁的太師椅仍後仰著無人扶起,所有人都圍在裏屋的門口,焦急不安地朝裏麵望著。
楊嫗焦急地撥開人群,裏屋隻有茗燃與赫連南在,似乎已經大概診過脈了。
“怎麽樣?”楊嫗對赫連南的醫術還是有些了解的,便急問道。
“胎氣不太穩,穩胎這事兒還是得交給楊嫗,楊嫗快瞧瞧吧!”赫連南皺著眉頭,一臉的愁容。
楊嫗略號了脈,不由得也皺緊了眉頭,這胎氣還當真是動**得厲害。想著,回頭便在桌上寫了個藥方,衝外麵吩咐著:“按這個熬了藥來,快!”
說話間,百裏失歌也已經趕了進來,一雙懵懂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樂璿片刻,不由得如點了火的爆竹一般,騰地叫囂起來:“是誰這麽不開眼,敢動樂璿,活膩了是不是!說,誰弄的!”
圍觀的人們不敢說謊,便齊刷刷地指向了十皇子。
“人家今天非跟你拚命!”百裏失歌一擰搭,便一頭紮到了十皇子的懷裏,跟十皇子撕打了起來。
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子碰到一起,正廳霎時便更加熱鬧了幾分。
二皇子是個文弱書生,根本沒有能力阻止兩人,樂璿昏迷著,完全沒有意識,而在場的大都是些不掌事的丫鬟小廝,都是些看熱鬧的人兒,根本沒人會去阻止,兩人竟一路扭打地出了正廳,在院子裏又大鬥了幾個回合。
“都給我住手!”天鶴與百裏失笑聽聞了消息從商號匆匆趕回來,剛剛進門便看見了這副場景。
天鶴拉著十皇子,百裏失笑拉著失歌,不由得雙雙皺眉,百裏失笑看著眼前這個早已經衣衫不整滿臉撓傷的百裏失歌徹底無奈了,語氣也多了兩分奚落:“你是不是有毛病,十皇子是什麽心智你不知道?你沒事跟他打什麽!”
“我看他挺精明的呀,不是穩準狠地把樂璿給傷了,我看他就是裝的!”百裏失歌氣得胸脯一起一伏,重重地喘著粗氣。
十皇子在天鶴的束縛下,仍拚命地逃脫著,仿佛一條被踩了尾巴的瘋狗,正瘋狂地想要撲過去咬人。
“二皇子,快將十皇子帶回去吧!”天鶴焦急地衝著正廳中喊,足足喊了三次,二皇子才算回神,急匆匆趕過了,讓兩個太監壓住了十皇子,便急匆匆地帶著二皇妃離開的王府。
十皇子走了,這王府才算是恢複了平靜,所有準備看熱鬧的丫鬟小廝都訕訕地自動離去,那安胎的藥也匆匆地熬好了,在天鶴與百裏失笑之前便送到了裏屋。
楊嫗端了藥,略嚐了一口,還不等眾人反應,便一把將藥物摔在了地上:“誰熬的藥,給我帶上來!”
赫連南微怔,並未多言語,隻是靜靜地瞧著楊嫗如何處理。
天鶴與百裏失笑也還算安靜,站在一旁不曾質疑。
不過片刻,便見三兒和小年兩人被兩個小廝押了上來:“剛剛的安胎藥便是她們倆熬的。”
楊嫗的表情極凝重,聲色俱厲的指著兩人高聲喝道:“這安胎藥裏為何會有大黃?給我從實招來,你們倆到底是誰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