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赫連兄妹
玄淩玨曾說過,他討厭謊言,善意的謊言也討厭。
但不知為何,明明知道樂璿與赫連南有事隱瞞,他卻並不生氣。他對樂璿的信任,已經到了盲目的地步麽?
看著樂璿帶了茗燃離開,玄淩玨方轉身進了禪房,他的確還有很多細節沒有想通,想扭轉皇帝對他的看法,可不是那麽簡單。
“王爺,”慧律低聲開口,“王妃從法華庭帶回來的女施主,這幾日總吵著想見您。”
玄淩玨依稀記得那個長相如鬼魅的女子,還喚了他一聲“萬歲”,玄淩玨抿唇:“為何等樂璿走了才稟告?”這個女子既然是樂璿帶回來的,按照道理,就該是先通稟了樂璿,讓樂璿帶到他麵前的。
如今怎麽會是讓慧律來傳話?還專挑了樂璿走之後的時間?
“那女施主說茲事體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慧律自然知道王爺的想法,才三番兩次地勸過那女子,可是到底拗不過她,才來通傳試試。
玄淩玨便如若妄聞一般,雙手合十盤坐在蒲團上,闔眼頌著經文。
慧律也不糾結此事,王爺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便沒有再開口的意義。到底是那個女施主不通情理,不懂得王爺與王妃之間的情誼。
不過倒也怪不得她不懂,在這整個王府裏,除了那幾個始終跟在二人身邊的親信,又有誰看得出王爺與王妃這副看起來不冷不熱的麵容下藏著的是怎樣一對融洽的靈魂呢?
赫連南的院子今天出奇的安靜,樂璿有些不解,往日裏喧囂歡鬧的院子今兒怎麽會蕭條成這副模樣?樂璿才踏進院子,便聽見屋裏一陣摔打,那瓷器碎裂的聲音極刺耳,卻絲毫掩蓋不住赫連南的叫嚷:“你憑什麽回來,給我滾出這個院子,這個院子沒有你的位置!滾呐!”
樂璿皺眉,赫連南雖平日有些小驕傲,卻從來都是一副譏笑的模樣,真的對誰發火,她也是第一次看見。除了……樂璿皺眉,莫不是赫連北回來了?
雪蓮瞧見樂璿帶著茗燃,便麵露尷尬地開口:“真的抱歉,我家先生今天有些家事未處理,所以……王妃若是想見小世子小小姐,便先跟雪蓮來,若是想見我家先生,恐怕……”雪蓮等一眾丫鬟始終是叫赫連南先生的,隻是當赫連北回來,反而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
樂璿微微點頭:“那便讓他們先吵著吧,你領路吧。”樂璿聽著室內的吵嚷聲,不知為何,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東廂房內,搖籃裏的川川與月月都醒著,月月占據著大半壁江山,大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柔嫩的小手在空中抓,似乎要將搖籃上的銅鈴抓到手裏。而川川則乖乖的躺在一邊兒,眼巴巴地瞧著。
樂璿玩味,回頭問奶娘:“既然月月喜動川川喜靜,為什麽不將兩人分成兩個搖籃來裝?這樣川川也安靜寬敞些,月月也可以施展得開。”
“回王妃的話,試過了,倆人一分開川川就哭,非得在月月身邊被擠了才安生。”奶娘也有些無奈地回答。
樂璿也無奈地伸手撥弄著兩個小肉球兒的臉頰,在她肚子裏頭能長出兩個這麽可愛的小家夥,還真的是件挺神奇的事兒。樂璿忽然認可了鬼瞳說的話,他們是這世上最可愛的生命,她的確沒理由不讓兩人來人世走走瞧瞧。
至少,她可以讓這兩個孩子比她幸福。
樂璿與一對兒女玩的正歡,便聽見房門哐當一聲被踢開,伴隨著赫連南的聲音:“給我把這兩個孩子趕緊送走,這輩子,死都別讓我再看見龍鳳胎!”刷拉一掀簾子,赫連南便在暖閣裏看見了樂璿,臉色不由得尷尬起來。
她隻是想發泄自己對赫連北那個混蛋的恨,不是真心討厭樂璿的孩子!
隻是赫連南性格中的別扭讓她又不屑如此解釋,隻能一時間撇著嘴,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樂璿無奈地搖搖頭,抬眼便看見一路跟過來的赫連北,那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上好像更少了兩分生氣,見了暖閣裏的樂璿,隻是清淺一笑:“聽聞你已經與王爺結為連理,赫連還未來得及前去道賀。”
聽見赫連北的聲音,赫連南仍舊是脊柱一僵,臉上仍是煞白,扭頭便吼:“誰準你跟進來的!”
兩個小孩兒被赫連南的聲音嚇住了,“哇”地一聲嚎啕大哭。
樂璿隻得回頭跟著兩個奶娘又哄了片刻,見哭聲有些許緩和了才開口:“王爺應該在府內誦經,赫連先生若是無事便去與王爺敘敘舊吧,我與赫連南有些姐妹間的私事要談。”
赫連北聽聞樂璿給他下的逐客令,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原本蒼白的臉不知為何竟有些微赧,微微低垂了眼睛方才緩緩告退。
赫連北離開,始終僵直脊柱的赫連南才微微鬆了口氣,微不可見地又用餘光瞥了窗外那漸行漸遠的纖細身影,引得樂璿不由得淺笑:“看見了便要衝人家又吼又叫,人家走了你又舍不得地看!”
“你!”赫連南咬牙,眼睛裏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幽怨,“誰舍不得!我……就是看看他是不是已經滾出這個院子了!”
樂璿隻是淺笑,嘴角的笑意卻仍帶著重重的惋惜:“你們兄妹兩個都是人中翹楚,隻是造化弄人,才成了這最親近卻最不可能的人。”
赫連南的所有武裝頃刻崩塌,整個人歇斯底裏地對著樂璿哭訴:“我沒要可能,他愛娶誰愛和誰一輩子我沒管過,我隻求他別來煩我,別讓我看見他不行麽!”
樂璿回頭瞧了瞧她那一對兒仍在哽咽的孩子,才讓茗燃照看著,便將赫連南拉出了暖閣。赫連南的小醫館裏一共有十個小學徒,都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赫連先生。
樂璿將赫連南拽到了屋後的角落,這裏三麵都是灰牆,顯得格外幽靜,一個人在受傷的時候,都會選擇在盡量狹小的空間裏,仿佛這樣,自己便能夠得到保護。
樂璿直視著赫連南的眼睛,淡淡開口:“何必裝作不在意他的樣子,他也喜歡你,不是嗎?”
赫連南咬牙:“誰要他喜歡,我喜歡他,是我一個人受折磨,他也喜歡我,那就是我整個赫連家受折磨!當年母親含恨而終,不就是因為撞破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就是再沒臉沒皮,也忘不了我娘當年死不瞑目的眼神!我現在看見他,就會覺得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娘!”
這世界最悲哀的,莫過於兩情相悅的人,卻永遠沒權利在一起,無論彼此付出多少努力,就算是將天下都傾覆了,卻依然得不到自己最想得到的人。
樂璿突然意識到,赫連南所謂的研究如何生下龍鳳胎,還不如說是研究如何不再有龍鳳胎出生。那個從一出生便跟自己生活在一處的人,卻被宣告絕不能在一起,這樣的滋味,她真的不願再有人會嚐到。
樂璿輕輕咬唇,她第一次自己是這麽幸福,覺得她跟玄淩玨的結合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般,一起都順理成章,順理成章得有些巧合。
看著赫連南的痛苦,樂璿不禁有些感歎:“反正兩個人都不可能幸福了,為什麽不能彼此依賴一下呢?愛情走到最後早晚是要變成親情的,你們兄妹,誰會肯背棄彼此去結婚生子,大不了就不結婚,守著彼此過一輩子算了!”當然,以樂璿的現代科學思維,樂璿也會極力反對兩人**,因為如果他們真的孕育了生命,那這個孩子的發病率會高得多。
但若隻是相敬如賓,發乎情止乎禮的,兄妹倆過一輩子又有何妨?
仍哽咽不已的赫連南不禁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去看著樂璿:“王妃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這種背棄世俗的想法,也就隻有你才想得出!”
背棄世俗麽?樂璿不禁冷笑,她都嫁給一個禿頭和尚了,還有什麽世俗可以遵守?
將赫連南的情緒穩定時已經是午後,赫連南忽然記得樂璿前來找她的事由,不禁有些抱歉:“對不起,這個時間才記起跟你約好了一起去宮門口瞧瞧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樂璿淺笑:“無妨,反正我也隻是來找你去宮門口碰碰運氣,既然沒有就算了,我來找你還有件事,我昨日在樂府發現鎮國公已經臥床不起,脈息與我的很相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受了樂仲蠱毒的控製。”
赫連南細細地聽樂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聽著鎮國公的病症,赫連南不禁皺了皺眉頭:“聽起來……似乎不太像是完全因為蠱毒的影響啊!蠱毒可以讓一個人沒行動能力,可是不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你說他病症似乎是中風,那應該是蠱毒沒錯,你說他近幾年越老越糊塗,最多也隻能是受了蠱毒的威脅。隻是按照鎮國公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他應該是不會受威脅的!”
赫連南對這個鎮國公還是有所耳聞的,也稱得上是天朝在少帝在位之時的頂梁柱了,那幾年的動**,內有外戚掌權,外有各國反叛,若不是天朝這幾個忠心耿耿的老臣,隻怕還真是頂不過去的!
赫連南的猶豫被一個細微卻沉穩的聲音打斷:“除了蠱毒,還有一種民間巫術,專門控製人的性情,可以將人變成一個傀儡玩偶,如何說如何做都受施法之人控製,這種巫術稱為攝魂術。隻是攝魂術不是南詔苗疆的巫術,而是西域天竺的秘傳。”
赫連北的聲音傳來,樂璿已經明顯感覺得到赫連南的脊柱一僵,樂璿一雙明媚的眼眸直視這赫連南遊離的眼神,她上午明明跟她說通了的,最在乎她們的名節的人都已經死了,剩下的所謂人言可畏,都是些無所謂的人說的無所謂的話,她們是兄妹,沒有人阻止得了兩個未曾嫁娶的兄妹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赫連南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做一場很激烈的鬥爭,糾結了許久,才終於大膽回頭,還未想好如何開口,便已經聽見了赫連北繼續開口:“王爺勸了我一上午,我也想通了,我們便做一輩子兄妹,不會再有別人打擾,生活在一起就好。若我說我不願意娶別的女人,也不願你嫁給別的男人,你願意與我以兄妹的名義,一直到老麽?”
這下,反而是樂璿深深吸氣了,她與玄淩玨,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裏,勸了兩個人一樣的內容?
“哎呦,這麽傷風敗俗的事情你們夫妻倆也開得了口!”百裏失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濃濃的嫌棄,樂璿才剛要開口,便被百裏失笑打斷,“打住,你要是敢勸我跟失歌倆過一輩子,我跟你拚命!”
百裏失笑的鳳眼圓瞪,眼睛裏居然帶了兩分警惕的認真,樂璿不由得被他的警覺逗噴了,他們是兄弟好麽?本質就有很大區別!
樂璿無奈地搖搖頭:“我隻是想問問你是不是來跟我說關於雲雨坊的事兒的!你走的那麽急,我還以為你去雲雨坊踩點兒了!”
百裏失笑不由得冷哼:“我百裏失笑好歹也是個軒主,怎麽會這麽聽話?”
樂璿的眼珠兒轉了幾圈,才扯出一抹笑意:“你要是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我肯定負責給失歌找個媳婦兒,你覺得,這個條件怎麽樣?”樂璿已經給百裏失笑台階了,按照他的心思,自然是懂得的。
百裏失笑眉梢微挑,讓百裏失歌喜歡女人,估計比統一五洲都難!這麽恐怖的任務她都敢往自己身上攬?
不過反正他早晚都是要將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樂璿的,從她那兒拐個條件似乎不虧本。
百裏失笑也並沒有避諱赫連兄妹,便將他所知道的雲雨坊悉數道來。
雲雨坊是十三四年前開始在京城建立起來的一個組織,最初似乎隻是個普通的歌舞坊,雖然價格很高,卻吸引了許多達官貴人,舞姬並不十分多,卻各個都是精品,當時的坊間的妓女們,都以可以入駐雲雨坊為傲,一時間在京城之中名聲大噪,那些可以佩戴雲雨坊荷包的女子,無論走到哪兒都極受優待。
但這風極一時的雲雨坊隻是紅了三兩年後,就不知是招惹了什麽人物,整個雲雨坊被一場大火焚燒得幹幹淨淨,自此,所有的女子都毫無音信。
大概五六年前,京城裏便又出現了一批帶著同樣荷包的女子,亦是各個絕色,隻是不再有固定的歌舞坊,而是開始以一種神出鬼沒的形式進行暗地裏的交易,如果百裏失笑獲得的信息沒有錯的話,這些女子各個都有背景,並且通過進行這種男女交易來逐漸威脅在朝官員,在他們口中獲取朝堂的谘詢,並企圖控製這些在朝官員。
現在的雲雨坊是由一個叫無緣的姑姑在操縱著,是一個極精明睿智的女子,沒人知道她的年紀,因為她從未給任何人見過她的容貌,她無論在何處,都帶著麵紗,甚至那眼眸都被一頂鬥笠遮得不甚清晰。
樂璿皺眉,聽著百裏失笑對這個雲雨坊的介紹:“你認識這個叫無緣的姑姑?”
“當年武林大會的時候曾見過兩次,姑姑武功路數很奇特,似乎不是我中原的武功。”
不是中原的武功?樂璿抬眼,難道……會不會是那個波斯的聖女?
“百裏失笑……”樂璿急忙忙開口,“你能不能去拜訪這個姑姑?我要帶著鬼瞳!隻要她是波斯的聖女,沒有理由不認鬼瞳的!”
“不能!”百裏失笑斬釘截鐵地開口,“你當去雲雨坊是你回家串門子呢?說去就去,還要帶著那個什麽武功都沒有的鬼瞳?鬧呢!”百裏失笑臉上微微變了下,才繼續開口:“還要,你叫我弟就是失歌,叫的這個親切自然!憑什麽到我這兒就是百裏失笑了?我跟他差在哪兒了,我哪兒不如他了?搞清楚,你先認識的我好麽?”
樂璿不禁揚眉,這個百裏失笑,是不是有點跑偏了?
夜幕低垂,樂璿將百裏失笑的描述又向玄淩玨複述了一次:“你說,這個雲雨坊會不會就是波斯聖女所建立的?”
玄淩玨抿唇:“其實是講不通的,她是波斯的聖女,與天朝的朝廷沒什麽瓜葛,她沒理由來控製天朝的大臣。”玄淩玨思忖了片刻,才繼續開口,“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以為波斯戰亂而來天朝的,她最初的目的,就是到天朝來做細作,打探天朝的情況,以便波斯國的隨時進攻。”
玄淩玨的臉色有些晦暗,若真是如此,恐怕那雲雨坊所收集到的秘密應該足夠擊垮大半個天朝了!
樂璿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知道玄淩玨的心,無論他能不能獲得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首先是玄家的子孫,這個姓注定他所有事都要以國家為先,所有一旦牽扯到別的國家,他便會義無反顧地去解決。
這是他血液裏流淌著的責任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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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了個咪的,苗苗今天單位居然還一起出去吃了飯,將近9點才回來…還好白天有存了2000,否則還真對不起各位親了…
這幾天臨近過年,所有事兒有點急而且很多,苗苗有努力碼字,但還是比往常少了一些,很對不起大家…
等我放假了補償大家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