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圍爐夜話 一
??五十八圍爐夜話一
李固硬撐著和她說了一會兒話。困乏的支撐不住,阿福讓他躺了下來,一出來,紫玫端了個托盤來:“咦?夫人,王爺呢?”
“太累了,睡了。”
紫玫說:“那這碗麵我端出去吧,給那位護送王爺回來的高公子吃吧,那人看樣子飯量挺大的。夫人,三公主也來了。”
“三公主?”
“就在西屋呢。”
阿福掀簾子進去,訝異的看著**躺的人,她萬萬想不到,跟著李固一起回來的,竟然還有這位金枝玉葉。
李馨的臉上的黑灰已經被擦幹淨了,額角刮了一道口子,天冷,已經收了口,血痕也不是特別明顯。
“腳也傷了,腿也有傷。”紫玫說:“真是的……我這就端水,夫人要是不方便,就叫劉潤幫手,給殿下也拾掇拾掇。殿下光擦了臉。怕嚇著夫人了,總該洗一洗腳吧,也能好好歇歇。”
阿福掀開被子看了看,李馨的腳上纏著白布,想來金枝玉葉沒走過那麽遠的路,加上下雪,路實在難走。
他們是怎麽從城中逃出來的?
阿福站在屋裏,她披著一件厚厚的綢麵皮袍子,屋裏熱烘烘的,她覺得背上有點冒汗。
劉潤應該也回來了,紫玫剛才提起的高公子又是怎麽回事?
瑞雲果然又端了一盆水進來,劉潤跟在她身後。他頰上也有淺淺的傷,似乎是蹭在什麽樹枝尖石上,本來清秀的麵容看起來有一種淡淡的淩厲之氣。
也不知道著,一看到他,阿福心裏踏實了不少,扶著門框微微笑了笑。
劉潤端水進屋,阿福跟了進來。
李固睡的沉沉的,臉上有一種極度疲倦之後全然放鬆的神情。
阿福掀起被角,他腳上的襪子髒兮兮的,阿福試著想褪,一下還褪不下來。
劉潤用熱水浸了布巾,阿福接過來替李固焐上。
李固動了一下,並沒有醒。
阿福把襪子焐濕了,緩緩的再向下褪,輕聲問:“你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劉潤輕聲說:“你忘了麽?我們在夾道後頭假山那裏……”
密道。
阿福咽下驚呼:“那個,你後來又探過了?”
“哪裏有探過。”劉潤苦笑:“這是逼的沒辦法了。點一根柴枝照著亮,跌跌撞撞的,地道很長,出路是在一座空棄的屋子裏頭,幸好離城門已經很近。城裏火頭一起,北風再刮著,整條街都燒了起來,祆圯人都衝著皇城去了,城門處並沒有嚴加把守,也有別的百姓朝外衝,祆圯人站的高在那裏放箭……”
阿福的呼吸都頓住了,劉潤低聲說:“佳蓉和我們一同出來,在那裏被人衝散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生是死。”
阿福手下一抖,手勁重了一點,李固跟著動了一下。
腳上有傷,血凝固了才粘住了襪子。
阿福用熱手巾一遍一遍的擦著,焐著李固的雙腳。
“三公主怎麽和你們在一起?”
“王爺臨出宮時三公主來找他的,說是有事情想同他商量,又不能在那樣的地方說,所以同王爺一同回了王府。”
“她。怎麽能在宮外過夜?”
劉潤搖頭:“太後不問事,瑞夫人跟著失了勢,宣夫人又一直病著沒好,宮裏亂糟糟的,誰還來管這樣的小事。況且現在說——也是萬幸她跟著我們出來了,不然……”
阿福替李固擦上藥,用幹淨的白布把他的腳纏了起來。
“皇宮,全燒了?”
“燒了,不光皇宮,我們的王府也……大半個城……”
“那,皇上呢?禁軍都去哪兒了?”
劉潤搖頭:“那些事,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皇上若是突圍,也許從平元門走,或許還能走的脫。”
“你也快歇歇吧。”
劉潤和李固李馨一樣走了那麽遠的路,肯定又累又困,可是李固和李馨能倒頭就睡,劉潤卻不行。
短短的一天一夜漫長的就象過了整整一年。
劉潤點頭答應著,他也已經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端著水盆出去,步子都象拖著沉沉的重負,一步一拖的。
院子外麵又傳來軋軋的聲響,吊橋終於撤了下來。阿福忽然想,楊夫人隻說,這橋要撤下。可沒有說,這橋撤下之後要怎麽再連上外麵。
要是連不上,他們這些人豈不是都困死在這裏了嗎?
阿福知道自己是胡思亂想,這橋當年能連上,以後自然也能連上。
……隻是這世道。什麽時候才能太平呢?
雪越落越緊,不知道能不能撲熄京城的大火。
阿福回到屋裏,李固沉沉的睡著。
阿福坐在他旁邊,輕輕握著他放在被外麵的手。
外麵是一片亂世,這個小院子裏,卻有著暫時的寧定。
阿福聽著西屋裏頭,似乎有人在說話。
是幾聲模糊的夢囈,不知道李馨夢見了什麽。
這樣的世道,阿福卻覺得心裏有著寧靜的滿足。
隻要心裏擱著一個人,隻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覺得害怕。
隻要他在。
就有一個完整的家。
他,和她,還有孩子。
雪下的越來越緊,阿福又聽著有人說話,她站起來,瑞雲掀簾子進來:“夫人。”
“誰在外頭?”
“是朱姑娘。”
“阿喜?”
“朱夫人剛才把她也帶過來了,楊夫人說請朱姑娘,朱夫人,還有我和紫玫姐擠一擠,住在左邊那間屋裏,朱夫人倒是通情達理,可是朱姑娘不樂意。”
阿福笑了笑,現在聽到阿喜使這樣的性子。倒是覺得挺喜氣的。人人都困苦難熬,擔驚受怕,唯獨她還這麽鮮活。
“你讓紫玫,嗯,不,請楊夫人和她說,覺得屋裏窄不愛住啊,讓她住灶房柴堆裏去,那兒就住她自己,肯定寬敞暖和,她一定住的愜意。”
瑞雲撲哧一笑。小聲說:“夫人,您還真會說笑。”
“我可不是說笑,是說真的。就這麽幾間屋,楊夫人那間屋裏還有海芳海蘭呢,張氏和信殿下一間……她總不能去和元慶劉潤他們住一間去吧……要不就讓她蹲院子裏,隻要她不怕冷就行。”阿福說著話自己也想笑,頓了一下想了起來:“剛才劉潤提起一位高公子,是什麽人啊?以前沒聽過。”
“嗯,劉潤哥提了一句,是他們出城時亂中一起衝出來的,彼此照應著一路過來,也是世家子弟,好象是太府寺高正卿家的侄兒還是堂侄兒的……”
“嗯。”阿福點了一下頭。瑞雲輕聲說:“那我去傳話了。”
這間小院子,不管原主人是想建來讀書,還是想避禍的,都正好成全了李固阿福他們。莊裏的人……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楊夫人給他們分了財物和一些幹糧,隻能讓他們各奔前程。留在山莊未必是福,逃出去各奔生路也未必是禍。
屋裏頭攏著炭盆,盆裏埋下了花生和芋頭,紫玫用火鉗子往外撥了撥,吹吹灰,一股熟香味兒彌漫開來。
倒不是她們想要聚在一起,而是要省燈油蠟燭,也省了炭火。
阿福聞著那香,隻覺得嘴裏的饞涎實在忍不住,紫玫燙的哎喲,剝出花生來在手裏捧著,吹去花生仁兒外麵的紅衣,遞給阿福,楊夫人跟著說了句:“夫人嚐嚐,可別吃多了,這火燒火燎的東西,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說也要睡了,吃多了容易存食兒。”
山間風聲一陣緊過一陣的,屋裏幾個人輕聲說話。隱約聽見那邊屋裏朱氏和阿喜還在說話,阿喜聲音高,絮絮叨叨的不知道都在抱怨些什麽。
楊夫人搖了搖頭:“這規矩學了好些天,都白學了。”
阿福說:“她不見我母親,還收斂些。一見我母親,那就得了理仗了勢,非鬧得不可開交才算。”
楊夫人點了下頭:“對了,她要是覺得四個人擠,我那屋倒是三個人,讓她和海芳換一換好了。”
隻怕阿喜才不肯換呢。
阿福笑mimi的喝著茶吃著花生,焦焦的脆脆的,香噴噴的。李固沒回來時她擔著心事吃東西也沒胃口,現在覺得這幾粒花生真是無以倫比的美味,吃的滿臉帶笑。
紫玫和瑞雲兩個在那裏做活兒,一個縫小褂,一個縫的肚兜。瑞雲還遞過來,就著燈亮讓阿福看:“夫人,您看這花紮的還行麽?”
阿福駭笑,這上頭繡的竟然是蠍子,蛇,壁虎,蜈蚣還有蟾蜍,這不是五毒麽?這東西怎麽繡在孩子的衣物上呢?
“這……我以前倒沒見人把這個繡在衣服上啊?”
“噯,這就是你年輕不懂了。”楊夫人也就手看了一眼:“這五毒聚財,又避邪……”楊夫人說了兩句,忽然回過味來:“小世子小郡主出生的時候,端午可過啦,你繡的這個隻能等下一年的端午再穿了。”
瑞雲笑笑:“我倒忘了……就是以前看到一個鮮亮的花樣子,覺得特別精致,這會兒就忍不住繡上了。”
阿福說:“沒事兒,留著吧,頭年趕不上節來年再穿,也不浪費。”
楊夫人的手在花紋上麵摩挲兩下:“嗯,小姑娘眼力好,手也巧,我是不行嘍。當年我也是一把好手的。”
紫玫說:“夫人現在也該好好指點我們一下啊,就象這個肚兜,夫人要不說,我們隻以為一年到頭都能穿呢。”
楊夫人笑笑,不無得意的說:“要說經的見的,我是比你們多些……”
她忽然轉過頭朝西屋看,阿福她們跟著看過去,李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臉色蒼白,扶著門框幽幽的看著眾人。
“三公主——”
楊夫人忙起身來行禮,紫玫瑞雲她們也跟著拜下去,李馨茫然的看著坐在那裏的阿福,又看著伏低了身的人,嘴唇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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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烤火,我也想吃花生,我還想吃烤紅薯~~話說一到這會兒就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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