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親一

“阿喜姑娘……瘦的緊。”派去的那個婆子回來之後說話挺謹慎的:“拉著我的手,顧著庵裏的人在一邊,哭都不敢出聲,一個勁兒淌淚。”

朱氏沒出聲。

阿福也覺得心裏有點不是味兒。

住在庵裏那種地方形如坐牢一樣,清苦,孤寂,見不到人,每天就是經卷木魚一炷香,好好的人也會憋病憋瘋。

她想到送去景慈觀的那些花朵一樣的後宮的美人們,不多時就會在那裏被折磨成木頭人瘋子人……

“阿福……”朱氏有些為難,目光猶猶豫豫轉頭看阿福。

“母親要是不忍心,就接她回來好了。”

“我知道,”朱氏歎口氣:“要是她真改了,我就讓人接她出來。不過不要讓她進王府。本來就不是富貴花,在王府裏好日子一過,好茶飯好衣裳的供著,越發讓人忘了本。”

“她真改了,自然是好。”阿福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母親,阿喜在庵中這段生時候,苦頭吃了不少,會不會對母親心懷怨恨?”

不能怪阿福將人想的太壞,實在是在宮中……這種事見得太多。施恩於人尚且被恩將仇報,更不要說阿喜現在這日子過得這麽不如意。要是朱氏是她親娘,阿福也不擔心什麽,有血緣親情在,就算一時怨恨,想不開,那也不怕。關鍵阿喜不是朱氏生的,現在朱平貴又不在,要是他在,阿福也不會很擔心。

“母親也放寬心。要想打發人接她回家,也可以等哥哥回來之後,不必急在一時。”

“對。最近你哥哥有信來嗎?”

“還是年後頭來過一封信,說那邊事情挺順利的,下個月就能回來了。”

“唉,這路上要走老遠哪,走陸路受罪,走水路太慢。”

阿福安慰說:“走哪一路都能踏踏實實回京城,母親要是舍不得,明年就不叫他去那麽遠了。”

“噯,正事要緊,我也就說說,哪有把個大男人拘在家裏的?好人也給拘壞嘍。”

說的是,李固悶在家裏的時候話也少,性子似乎也悶些,現在天天忙,和那時候可不一樣。

朱氏第二日便辭去,阿福知道她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接阿喜回來。她實在不好多說太多,隻是囑咐朱氏,阿喜若是回來了,同她好好說說道理。朱氏笑著說:“這個我自然會講的。送她去庵裏,當時也是怕有閑話,對她不好。她在廟裏拘拘性子,將來再做人家媳婦,就能吃的虧忍得氣,才能好好過日子的。”

是啊,朱氏說得挺清楚,可是阿喜能明白嗎?

朱氏回家去沒幾天,便打發人去接阿喜。阿福聽說了之後,怕人手不夠,差了人去幫忙,回來的人說,事情挺順利的,已經將阿喜送回去了。就是她看起來身子著實不好,臉上瘦的隻剩一雙眼了,人也病懨懨的沒有精神。

阿福點點頭:“知道了……跟楊夫人說一聲,送些滋養的補品什麽的過去。”

“是。”

工部的速度極快,新織機已經做好了,李固帶了阿福一起去看。

“一個人就能使用,速度比現在的織機快一倍。”李馨喜滋滋的說:“嫂子,你要不要試試?”

阿福很想試,在作坊裏她也用過織布機,不過那機子並不好用,是台很舊的機子,很破,梭也不合手。

“今天不成。”阿福抬起手,她穿著寬袖的袍服,這樣根本幹不了活計。

李馨摸了一下那顏色熟黃的織梭,招手叫了一個宮人來:“你試試。”

那宮人挽起袖子坐了下來,頭幾下還很生疏,後麵便越來越純熟。李馨攥著阿福的手,不知不覺間就越攥越緊。

阿福知道她心情激**,小聲說:“這可真是有大用的東西,你看,你還說會畫畫沒有用,對了。”她有意問:“你是在什麽書上瞧到這織機的樣子的?”

李馨果然如她所料的說:“不太記得了……反正京城那麽亂過,玉嵐宮的東西,還有書,也都燒掉了。”

能把織機記的這麽清楚可是卻不記得書名?

反正玉嵐宮燒也燒了,沒地方對質。

阿福笑笑。

以前她還想過要不要和李馨說。

不過現在她覺得不重要。

隻要她們都適應了這個時代,生活得踏實,快樂,這就行了。

海蘭進來,朝阿福行過禮,輕聲對李馨說了兩句話。

李馨看了阿福一眼。

“有事?沒關係,你不用陪著我。”

送走李馨,阿福走近前去看,織出來的一截布顯得挺括厚實,不怎麽美觀,可是實用。絕不會洗上幾水就破損磨壞了。

李固牽著李信的手,李信看著這架吱嘎作響的織機,好像看著一個有趣的大玩具。

“嫂子,原來布就是這樣織出來的。”

“是啊,先紡線,紡出來的線再織成布,然後再縫製成衣裳穿在身上。”

李信認真的說:“這可真不容易。”

“是啊,你在山莊的時候,也見過種菜種莊稼。種子種下去,等發芽,抽杆,開花結出果實,摘下來,還有脫去殼,燒熟了才變成飯。”

屋裏有些悶熱,阿福額上微微沁汗。天氣突然熱起來,禦園中繁華如錦,蜂蝶嗡嗡。阿福走了一段,坐下來歇息。

淑秀去端了茶來,瑞雲陪阿福說話,倒提起一件事來:“夫人可還記得會陽侯?”

“自然記得”

會陽侯家的青沅小姐差點就成了李固的妻子,阿福怎麽會忘。

“前兒有人提起,會陽侯家有位小姐……還想和咱們王府做親家呢。”

“什麽?”

瑞雲忙說:“那位小姐才一歲半……是想和咱們譽哥兒做親。”

阿福才會意自己剛才是想岔了,忍不住也笑:“這也太早了吧。”

“這有什麽早的,恐怕那些人有女兒人家,還覺得沒和咱們王府指腹為婚,下手太晚呢。”

呃,這倒也是。

阿福自己曾經和劉昱書訂過親,那也是娃娃親啊,實在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其實要我說呀,會陽侯家還有個好選擇啊,等女兒再養大些,可是送進宮來做女官嘛……嘻嘻。”

這個女官的意思,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頭有幾個皇帝的皇後,都是官宦豪族家的女兒,以女官的名義送進宮的,這和采選進宮的那些女子可不一樣,進宮的地位可就夠尊貴的。即使沒有被皇上收了,三年之後再出宮,一樣能找很好的人家。

“夫人看不中會陽侯家,別家也有好女孩兒的。”

阿福搖搖頭:“我可不想這麽早找兒媳婦,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哪能啊。”

“都要當人婆婆了,還不老啊。”阿福忽然想起來,瞥她一眼:“你不會收了哪家媒婆的好處了吧?這麽替人說話。”

“哎喲,夫人怎麽這樣說,那我以後可不提這事兒了,您問我我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