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過年 六
阿福百忙中終於逮著空子,看到了皇帝的長相。
真是不容易。說起來,雖然皇帝是大BOSS,但是在宮裏勞作幾十年的人,沒見過皇帝的大有人在。
皇帝長的……阿福形容不上來。
驚鴻一瞥,隻能說挺威嚴,算是好看。但是那種九五至尊的派頭讓人不敢直視。這不是膽大膽小的問題,純粹是一種氣勢。阿福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視線。太後呢,還依稀是阿福記憶中的模樣,身穿大朝服,戴著鳳冠,看起來這身打扮絕不輕鬆,上了年紀的人,頭上頂著這麽重的首飾頭冠,脖子能吃得消麽?
夜色濃重,這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出了大殿,冷風吹在臉上,暖熱的肌膚被冷風一激,指尖鼻尖都凍的刺痛起來。
宴會的後半截,阿福根本就什麽也沒聽進去,什麽也沒注意到。眼前一片繚亂,耳中一片嘈雜。出來被風一吹,人打個激靈,猛然間好象從一個舊夢中醒過來一樣。
這種似真似幻的感覺,就象小時候,爹和哥帶她們去看社戲,戲台上熱鬧喧囂,花花綠綠。其實看戲看到後來,小孩子早就困了,戲台上演的什麽,隻是映進眼裏,其實根本不知道,也不了解那都是什麽樣的故事。遠遠的,看一場熱鬧,其實在回去的途中,就會把它們全都淡忘,隻留下一片俗豔斑駁的色塊,緩緩的沉進記憶中。
當然,皇宮盛宴與社戲不同。
這裏人人都在演戲,人人也都在看戲。有人是主角,有人是配角。
宣夫人攜著哲皇子一起上了她的步輦,三公主往這邊看了一眼,忽然讓人把她的軟轎停下來,拎著裙擺輕盈的跳過轎欄,清清脆脆的喊了聲:“等一下。”
固皇子已經上了車輦,還沒有走。
三公主湊到固皇子耳邊,聲音很低的說了兩句話。阿福離的算是最近,所以清楚的聽到一句:“太後剛才說,過了年要替你指婚呢,好象心裏都有了人選了。”三公主笑嘻嘻的轉身又跑了回去,宣夫人一行起駕先走了。
固皇子被這個消息震住了,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怒。
阿福也愣了一下,不過她想的,應該和固皇子完全不同。
固皇子一定在想他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麽樣的人吧?脾氣是不是溫柔?相處起來是不是和睦?還有,他們會不會恩愛……等等此類。
但阿福想的卻是,固皇子要是指了婚,那就不能繼續住在宮裏了——那他是會被賜一塊封地,遠離京城,還是,皇帝會體恤他年紀不大,眼睛又不方便,給他在京城開府?
緊接著,自己,還有現在太平殿這些伺候的人,該何去何從呢?是會被一起帶走,還是,留在這裏,再被指配給其他貴人使喚?
三公主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象是往平靜的河麵扔下了一塊巨石,阿福看到佳蕙的神情也不一樣了,恐怕心裏也是浪濤洶湧吧?
其實也知道這是早晚的事,但是……事到臨頭,還是覺得……茫然無措。
阿福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佳蕙服侍的久,她應該會留下的。但是如果固皇子娶妻了,那女主人會不會對佳蕙另有處置呢?還有楊夫人……
說起來,他們都是攀援在固皇子這棵大樹上的草藤,現在這棵樹要挪位置,那她們必然也不可能如往日一樣。
回到太平殿,已經過了子時,進了大門,庭院裏的石燈都亮著,昏黃的光暈在夜色裏,顯的如此安詳。
阿福慢慢的吐了一口氣,一直緊張的情緒終於微微鬆懈下來。
從去赴宴,精神就一直高度緊張,怕出錯。現在回來了,才終於有一種“到家了”的感覺。
固皇子從聽到三公主告訴他的消息之後就一直沉默,楊夫人迎上來,問晚宴如何,喚人替固皇子脫下袍服,取下玉冠,他都一直一聲不響。平時固皇子的眼睛雖然也沒有焦距,卻不會讓人覺得如此失神。但是他現在就坐在那裏任人擺布,神情一片茫然,眼珠也呆呆的,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
他……不高興成親?
佳蕙領著小宮女服侍固皇子洗漱安寢,阿福放下帷幕,緩緩退了出來。走到門口,楊夫人卻朝她招了招手,阿福隻能乖乖走過去。
“夫人。”
“今晚,可順利嗎?”
阿福琢磨,這問題楊夫人平素都應該問佳蕙才對吧?不過這種時候也不能不回答:“是,一切順利。陛下賜了酒,還見了韋公子和他的父親。”
“那殿下怎麽好象不大高興?”
楊夫人您老人家真是長了一雙慧眼……阿福的頭低下去,沒出聲。
“說吧。”
阿福琢磨,就算自己不說,楊夫人馬上也可以問佳蕙,這也不是一件不能說的事。
“臨來時,三公主和殿下說了句話。或許,殿下是因為這個,所以有些牽掛。”
“什麽話?”
“三公主說,太後似乎有意在年後為殿下……指婚。”
楊夫人也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楊夫人才說:“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當說的話不要亂說。”
“是。”
阿福當然不會亂說,先不說這事兒還沒確定,就算確定了,也沒有底下人議論的份。
她回到屋裏,杏兒和蕊香,還有小宮女嶽春和瑞雲正圍著炭盆說笑,地下扔了一地的花生瓜子殼,還有桔子皮之類,阿福從屋外進來,暖烘烘的熱氣往臉上一衝,眼睛頓時覺得有點模糊,連忙眨了兩下。
“阿福姐你回來了。”
杏兒急忙倒了杯熱茶端過來:“外頭可冷不冷?快快,跟我們說說大宴上的熱鬧。”
其他三個人也都笑著幫腔,個個一臉好奇羨慕。
阿福倒挺羨慕她們,不用當差,自己姐妹幾個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可有多自在?
剛才那場盛宴……要讓阿福形容描述,她還真是說不出來。
“阿福姐,你見到皇上了嗎?皇上長什麽樣兒?”瑞雲好奇的問。
“皇上啊,遠遠看見一眼。”
“快說快說。”幾張嘴嘰嘰喳喳的吵嚷起來。
“嗯,很威嚴……”阿福發現自己的詞匯量實在貧乏:“就是遠遠看一眼啊,我也沒看清楚。”
“哎呀,再說說嘛。陛下有多高,嗯,眼睛是什麽樣的?說話……是什麽樣兒?”
問的人懵懂,被問的人一樣懵懂啊。
阿福真想抱頭疾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那麽遠遠的瞄一眼,能說出什麽來?
吵吵攘攘一會兒,嶽春比較有眼色,打圓場說:“阿福當了一天差,一定累了。咱們在屋裏又烤火又吃喝,坐了這麽半夜我還累的不行,更何況她?歲也守過了,咱們回屋睡去吧。雖然是過年,可是要是明天當差瞌睡了,夫人也不會縱容的。”
這樣一說,蕊香和瑞雲也就順勢起來,要幫著收拾打掃。杏兒說:“這個不能掃,是福氣財氣,一掃就掃沒了,就留著吧。”
杏兒送她們出門,阿福一頭撲在**,累的一動也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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