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中秋 四

阿福想著在山上的時候……師傅離開了,她下山的時候,就將師傅讓她好好保管的箱子,藏在那個石洞裏了。是二小子告訴她怎麽踩著石頭爬上去的,那個石洞離地約莫有一丈高了,阿福爬的很是吃力,然後又用結好的繩結把箱子吊上去。箱子並不太沉,阿福沒打開看。她估摸著多半是師傅的一些細軟之物。

可是,師傅她去了哪裏呢?

那回在街上驚鴻一瞥見的那人,是不是她呢?雖然當時隻是匆匆的看了一眼,不怎麽清楚,可是真的挺像的,側麵看清麗文雅,但是沒有穿道裝。

若還能見著師傅,阿福一定要向她解釋自己不是有意逃跑的,實在是斷了糧沒辦法才下山,結果被帶走成了宮女,沒辦法再回去。還有,得把人家的東西還了……

阿福就是這樣的性格,別人借了她的東西她總記不清,也就忘了討還。可是若欠了別人的什麽,那是怎麽都忘不掉的。

瑞雲昨天沒有隨她們進宮,阿福坐在榻邊替李信縫秋褂,瑞雲一邊拈線,一邊輕聲說:“淑人,昨天朱姑娘又來了。”

阿福沒抬頭:“來做什麽?”

“送了一籃菜果,還有一包月餅來。海芳姐說了您與殿下俱不在府中,留她吃了茶,楊夫人送了她兩匹布一對銀鐲子一對梅花銀簪打發人送了她回去。”

阿福就點了下頭。

昨天折騰了一天,身體疲累倒是其次,阿福掛心著宮裏的事,一早李固差劉潤與元慶去了內府,支領東西,也順便可以打聽下消息。

劉潤機敏元慶穩重,兩個人都十分可靠。阿福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已經吩咐了,劉潤一回來就讓他立刻到宜心齋來。她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活也慢了些。

李固練了劍法回來,一頭一身都是汗,衣裳後頭都讓汗浸濕了。阿福急忙放下活計,一邊吩咐人準備熱水,一邊替他擦汗。

“今天怎麽練的這麽久?”阿福輕聲抱怨了一句:“胖子可不是一天吃出來的,練劍也不是一天的功夫啊。朝食早已經備好了,你總不回來。”

李固接過帕子自己抹了兩下,臉上透出一種健康的潮紅:“今天使順了手,就收不住多練了一會兒,明天不這樣了。”

“嗯,你去沐浴,我吩咐他們擺飯。”

劉潤他們到底也沒有帶來什麽要緊的消息,隻是確定了玉夫人小產已成事實,而皇上召群臣於正殿議事,不用說也是為了遷州地震的事情。入夏以來皇帝起居都在雲台,召見臣子也是在雲台的偏殿,這次卻在前宮的正殿朝會,可見這次地震災情必然非同一般。

一想到這個,阿福的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朝食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尤其是一碟黃金糕,是小米磨麵和糯米粉,蜜糖一起和麵蒸好,切片後以油煎,色澤金黃,不負黃金二字。還有鹹粥,甜粥,點心,羊乳……可謂豐富之極。

李固沐浴出來,也換上了軟錦細紗的常服,聞著香氣,說了句:“可真餓了。”

阿福吃的不多,喝了半碗粥,就專心照料李固用膳,替他遞糕餅,添碗盛粥。

“你怎麽了?吃的這樣少。”

“我不像你,練了半天劍,自然有胃口啊。”阿福說:“我不怎麽餓。”

“噯……”

阿福又捏了一塊黃金糕吃了,有意讓咀嚼聲響一些:“好了,真吃不下。”

李固笑笑,這才放過她。

劉潤進來,遞了一張單子,是今天在內府領來的瓜果之類,都是時鮮,還有新熟栗子,因為已過中秋,夏例中的冰塊就不再列於單上。等到時令入冬,炭薪之類就會再按月分發。

阿福把單子再交回給他,劉潤輕聲說:“太後似乎鳳體微恙……”

病的真不是時候啊。

“內府的人說的?”

“還記得上次去太平殿的常太醫麽?剛才遇著他了,聽啊提了一句。似是昨天晚上,因為玉夫人小產,皇上震怒,聽說言辭間數次提及了瑞夫人……後來太後暈厥,又傳了太醫,宮裏的人隻怕昨晚沒幾個能睡的踏實。今日一早,德福宮的柳夫人去玉嵐宮傳太後的口諭,說是太後鳳體不適,需要靜養,所以昨天中秋宴上的事情由宣夫人主持查處……”

啊?阿福坐起身,微微怔忡:“這事怎麽扯上了宣夫人呢?”

宣夫人要怎麽查這事呢?一邊是當紅得寵的玉夫人,一邊是太後庇護的瑞夫人……況且當時在花園的人並不止瑞夫人一個,那些美人,良人,還有來往服侍的宮女宦官們不是少數,皇帝怎麽查也沒查就先發作起瑞夫人來了?

後宮的事情,向來難說的準。

劉潤說:“你就不用擔心了,不會牽連到你的。”

“嗯。”阿福點點頭,這汪水太深太混,也不知會如何了解。還有李馨,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阿福算是身在局外,她和宣夫人卻不可能袖手旁觀不沾麻煩的。

劉潤穿著淺灰色的服色,腰係綠帶,阿福覺得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似的,相貌也顯得更清秀。

阿福看著他,心裏百味雜集。

既有種信賴敬重的感覺,又替他惋惜感歎。

“怎麽了?想什麽?”

阿福把話岔開:“看到單子上有新栗子,正琢磨著在呢麽吃。”

劉潤一笑:“新栗子做糕很鮮。”

“我倒想試一試栗子燉雞,或是煮栗子粥……唔,劉潤你知道糖炒栗子麽?”

“這倒是未曾嚐過。”

“嗯,回來我教給灶房的做法,一起嚐嚐鮮。”

李固進來,韋素跟在他身後,笑著問:“嚐什麽鮮?可不能少了我啊。”

“在說栗子,淑人說有種糖炒的做法。”

韋素雖然言笑晏晏,可是阿福看出他眉間憂色。點頭說:“你們說話吧,我去吩咐人整治栗子去。”

遷州遭了災,韋素父親掌管戶部,賑濟,防疫,撥調錢糧這些事情,一定很艱勞吧……也難怪韋素跟著愁眉不展。

阿福仰起頭,庭院上方是一塊瓦藍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