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自嘲一笑道:“也是,淩王帶精銳將士遠征,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事。幽州城落在我這個婦人手中,誰不想趁機上來啃一口。”
“韃子若不趁這個機會來攻打幽州,我都懷疑王爺已經將北疆王庭給滅了。”
月見怒不可遏,她氣的不是韃子會來,韃子每年都會來,隻是派的兵多還是兵少,是來掠奪一波還是想攻破幽州關的區別而已。
所有大夏人都知道韃子有多可恨,都知道邊關隨時都會麵臨韃子的入侵,提起韃子二字,都會又懼怕又滿懷恨怒。
不光是幽州,還有涼州等幾個邊界州城,幾乎每一家每一戶的百姓,都有親人或死或被俘於韃子之手。
月見怒的是,這樣的韃子,大夏近千年的遊牧敵人,最強外敵,竟然還有士族與其勾結!
內奸永遠比外敵更可恨!外敵是光明正大的敵人,而內奸是你以為的同伴,他卻在背後刺你一刀的存在。
如月見這樣直爽的人,最恨的就是內奸,她再次惋惜自己不能跟甲四一起去濟州,她一定將濟州陳氏全部殺了祭旗!
祭奠為打韃子而死的戰士,祭奠那邊死於韃子之手的百姓。
沈冬素卻毫不意外:“連皇後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地,都跟韃子勾結,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內奸這東西,不論什麽時代都有,沒什麽好生氣的。”
“抓到殺了就是,趁欽團差在此,多殺一點,我們可是為了救欽差團,才不得清剿內奸的。省得後麵朝廷再派欽差來。”
月見詫異道:“王妃,你為什麽能如此淡然?”
沈冬素撫摸著肚子道:“不然呢?我跟你一樣又氣又怒的,對胎教不好。其實自王爺走後,我每一天都在擔憂這件事。”
“韃子什麽時候來?士族跟韃子勾結怎麽辦?士族團結起來圍攻幽州怎麽辦?糧食和物資不夠,百姓麵臨饑寒怎麽辦?”
“所以目前這種局麵,在我的意料之中,並且情況不算太壞。我還擔心欽差團是跟士族一夥的。”
“沒想到陳星耀竟然沒跟陳氏一夥,不知是陳國公要借咱們的手,滅了跟皇後一夥,和韃子勾結的旁枝?”
“還是陳星耀自己的主張,良心發現,大局上麵選擇正確?反正他的反應,於我們有利。”
月見聞言很是心疼,她寸步不離地守著王妃,竟然一直沒發現,王妃的壓力這麽大。
同時內疚無比,自己跟了王妃這麽久,一點長進也沒有,根本幫不上王妃太大的忙。
也不知王爺什麽時候回來?王爺沒回來之前,王妃的壓力都這麽大,對身體很不好的。
月見暗自下決定,她要努力學習,哪怕是幫王妃一點忙也好。
她很快就想到,有一件事是非常適合自己的。名義上,那些貴女都歸她管,請假、訓練、安排住宿,甚至包括她們現在做的生意。
還有她訓練的那些女護士,也就是說她能通過這兩個人群,發展不少女子聽命於她。而這些女子會去北境各州城,她完全可以成立一個暗探機構。
讓這些女子幫她查探消息,像這一次濟州陳氏跟韃子勾結,軟禁欽差的事。如果她能早點得到消息,王妃也能早做應對。
她要保護王妃,不能離府殺敵,但是做探子是不用離府的,隻要歸納整合收到的消息,從中找出有用的線索。
這般想著,月見忙將自己的打算告訴王妃。
沈冬素雖詫異於月見,前一息還在聊陳氏勾結韃子之事,後一息就轉向成立女子暗探機構,這腦洞變化也是挺大的。
不過她還是給予支持,應該說她也覺得這件事挺重要的。
同時將自己前世看過的,關於間諜、暗探之類的電影、電視劇、小說和曆史上有名的暗探機構,講給月見聽。
兩人聊得興起,月見佩服王妃的見多識廣。
竟然知道這麽多,秘探情報類組織的架構。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為難住王妃嗎?
怎麽不管說起什麽新東西,她都能提出具體的建議?
突然婢女來報,陳落雪求見。
沈冬素疑惑地道:“帶她進來。”
陳落雪自從負責海商和北境的商來之後,往來於淩王府的頻率就高了,之前每次來還要率先請示,後來就是直接上門。
所以沈冬素才詫異,怎麽這次過來,沒進二門?
這時月見反應過來:“她不是數日前回津州了嗎?說是要趕在雪落之前,把最後一批海上來的貨物高價賣了。”
沈冬素稍一思索,便猜到大概,問那婢女:“她是在城門口求見?同行還有什麽人?”
那婢女似早有準備,能進內院當差的婢女,早就被月見給培訓出來了。根本不會犯,一件事來回問幾次的錯誤。
聲音不大不小地回答道:“回王妃,是的,陳姑娘在城門外,同行的還有她的兄長。”
沈冬素一聲輕笑,看來津州陳家來表態了。她即欣喜於津州陳家,沒跟濟州陳家一夥,勾結韃子為禍北境。
又失望於,津州陳氏明顯早就知道點什麽,隻是一直在觀望,應該是聽到甲四帶兵去圍剿陳瓊,才趕緊表態。
不過比起旁的牆頭草士族,津州陳家已經算好的了。當然,這其中陳落雪和陳黎肯定是占大半功勞的。
她不能強求這些士族有大義精神,能跟幽州共進退。所以陳黎竟然親自前來提供情報,她肯定是歡迎的。
對月見道:“你親自去,帶陳黎去見龐先生。”
月見走後,她慢慢走到書桌前,寫起今天的孕期日記,加幽州城情況記錄。
又往地圖上標誌濟州的地方,插上幽州的淩王旗。這一次,她要做的徹底一點,將整個濟州收入麾下,絕不給士族第二次背刺的機會。
同時,濟州收入麾下,幽州於內便有了屏障,不管是常山、直沽、晉陽等北境州城,想向幽州發難,便得先越過濟州。
同時還能和津州呈三角之勢,成為整個北境的中心,幽州從此再也不用擔心北境不穩,大後方失守。
她突然有點明白皇上為什麽拉個吳王起來,和太子打擂台。如此一來,太子黨就沒有太多餘力,將目光落到幽州上麵。
而是用更多的力量來對付吳王黨,同時跟支持淩王的人不同,淩王是受寒門士族、底層百姓、商人、匠人這些底級階級支持的。
但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這些階級的支持根本不值一提,特別是底層百姓,命如草芥一般的存在,有他們的支持又能如何?
所以她這個淩王妃,雖然被百姓敬仰,受百姓愛戴。但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依舊是個笑話,是個低賤的農女。
是淩王在光州時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娶的糟糠之妻。
而吳王不同,支持吳王的也是士族,多是蜀中、隴右的士族。正好能跟支持太子的士族打擂台,也能從內部分化士族的團結。
沈冬素思到及,越發覺得,留給幽州發展的時間不多了。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從淩王來幽州到現在,已經有三年了,竟然還沒平定北境,還給北境士族搞事的機會。
淩王之前考慮的是遠征,一切都為遠征做準備,內部穩定最重要。
那就把平定北境的事交給她吧!一切不穩定的因素,全部都要清除!
她必須保證未來幾年,幽州城是絕對安全的。
淩墨蕭不知道還要幾年才能回來?而吳王和太子的紛爭,同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落下帷幕。
隻要他倆的爭鬥完成,勝出者勢必將目光投向幽州,絕對會想方設法滅了手握重權的另一個成年皇子。
她本能地撫摸著肚子,突然想到當年淩墨蕭找她商量,要簽約假婚約的合同,列舉了一係列,她當淩王妃的好處。
那時她便知道,這是潑天富貴,這一單工作做好了,這輩子都衣食無憂,並且行醫蓋醫館的事,也變得輕而易舉。
但她也很清楚,高收入伴隨著的高風險。而當她答應做淩墨蕭真正的妻子時,已經做好準備,陪他一起承擔所有風險。
而現在,他們有孩子了。她必須更加堅強,無論如何,絕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擔驚受怕的環境中。
同時,絕不能給那些人威脅到自己孩子的機會!
這一刻,沈冬素想得很多,目標也更明確。
與此同時,已經深入北疆腹地的淩墨蕭,同樣麵臨著一場危機。
北疆的風雪更大,且在風雪的掩護下,敵人極難追尋。
就連非常熟悉北疆地勢和天氣的異族人,也建議不要再追擊,而是想辦法避開風雪,否則,就算他們帶了再多的禦寒物資,也會有人和馬凍死在風雪之中。
淩墨蕭接受了這個建議,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在一年之內取得巨大的勝利。
遠征本來就需要時間,今年能探到北疆主力軍的路線,已經是非常難得。
在北疆寒冬時節,牧民都轉入住到地窩子裏,就是在地下挖深坑居住,以抵禦地麵上的風雪嚴寒。
大軍沒有挖地窩子,這樣太過耗時,萬一敵人來襲,也不利於迎敵。
淩墨蕭看著輿圖,正在選就近能建軍塞的山林,突然親衛通報,有人求見淩王。
這話就很怪異了,北疆腹地,四麵皆敵,誰會求見淩王?
親衛很及時地解釋:“是一支流寇,漢人流寇。”
這下淩墨蕭就更好奇了,北疆腹地竟然會有漢人流寇?這般有本事的流寇,他一定要納入麾下,讓他們和異族人一樣做向導。
當然,前提是這些流寇不是北疆放出來的暗探。
不要以為在北疆的漢人,便是大夏子民。他們也許早被韃子俘虜的奴隸,也許是早流竄到北疆的大夏逃犯。
早先北疆和大夏還未開戰之時,還有商貿往來之時,商人之中便流傳一句話,在北疆,最應該小心的不是牧民,不是馬賊,而是別的漢人。
但這些流寇看到淩王大軍沒有逃,反而主動上門,隻會有一各可能,那就是向淩王投誠。
若是在幽州時,淩王是不可能接受流寇投誠的,因為那裏的流寇,手上都沾有百姓的血。
他不是亂世梟雄,將綠林人士納入麾下。
他是大夏親王,手握重兵,鎮守邊關,一切不利於邊關穩固的因素,都不可能縱容。流寇是絕不可能得到他的寬恕的。
但在北疆腹地的流寇就不同了,這些人手上沾的是韃子的血,若他們能提供有效的情報,淩墨蕭不介意將他們收入麾下。
很快,淩墨蕭來到搭好的臨時營帳裏,見來投誠的流寇首領。
當那兩個穿著狼皮裁成的衣裳,沒佩帶任何武器的漢人進來時,隻看一眼,淩墨蕭便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再一細看,那個高個子的流寇,麵龐極瘦,瘦得顯得麵部線條更加分明,一雙眼睛漆黑如點墨,但那裏麵蘊含著努力克製的燥意。
隻看那雙眼睛,哪怕這人瘦得脫了相,淩墨蕭還是瞬間認了出來:“修謹!”
莫修謹嚴肅的麵孔瞬間染上笑意,對身邊個子中等,長相尋常,但一雙眼睛極為有神的同伴道:
“我就說王爺會認出我,不需要提前準備信物。”
那同伴莞爾一笑,看向淩墨蕭,雙手相搭交於身前,行了一個女子的禮儀:“蔡沅見過淩王殿下。”
這時淩墨蕭才知道,這個做男兒打扮的流寇,竟然是蔡沅。
見到莫修謹已經夠讓他驚訝了,再得知與莫修謹同來的是蔡沅,淩墨蕭簡直覺得是天荒夜譚。
同時心中湧現一個更荒謬的想法,甚至忍不住抬頭往兩人身後看,該不會冬素也跟他們一起來了吧?
轉念就覺得果然是自己想的太過荒謬,冬素的肚子現在應該很大了,怎麽可能離開幽州城呢?
莫修謹沒花太多時間,將阿沅姐是如何來到北疆,兩人如何相遇,還有阿沅和白師父在長安打探到的消息,全部告訴淩墨蕭。
他說的很快速,因為他覺得這些事要說清楚,但也不能占用太多時間。
他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跟淩王商量。
那就是:“我取得了伊斜餘將軍的信任,他聽取我的建議,用漢人奴隸成立一支流寇,便於打探夏軍的行蹤。”
聽到這話,淩墨蕭瞬間眼眸一亮:“伊斜餘,北疆左賢王的舅舅?”
那可是北疆重臣之一,若能殺了他,滅了他的軍隊,也算滅了北疆主力軍之一,北征之戰,將迎來一次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