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阿沅姐和小盼哥暫時離開幽州這事,不光是沈冬素不舍,整個幽州城一半的人都不舍。
甲四差點從丹東跑回來,幸好理智尚在,派了心腹回來勸留。
雖然陳黎去丹東之後,甲四有了外置大腦,複雜要費腦的事都交給陳黎。
但甲四還是覺得,莫大人的計謀更合他的脾氣。
莫大人不會將話說一半,什麽事都會掰明白了解釋給他聽。
不像陳黎,跟他共事總讓人忍不住想打他,總是說話說一半。
還愛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或是笑而不語,給一個‘你猜’的眼神。
甲四很擔心再這樣下去,陳黎沒死在高麗人手裏,先被他打死了。
所以總跟莫修謹通信,聽他開解,或是跟他討主意。
莫修謹此次離開幽州,最少也要半年才能回來,甲四怎麽能不急!
第二個不舍的是大哥,因為甲四去丹東,將訓練新兵的差事給了他。
可憐他自己都沒領過兵,隻在光州參加過兵訓,哪裏懂訓新兵?
特別是現在新兵還是當海軍訓,就連軍中將領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倒是莫修謹,冬素將後世練海軍的一些事口述講給他聽,而他則能很快寫出章程。
他這一走,還真沒人能擔當這份差事。
龐先生同樣不舍,自從莫大人回城,他能去萬書閣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可以說,在幽州城大小將領官吏眼中,莫公子就是共用大腦。
全城最聰明的人。他這一走,大家都覺得腦子要發怵了。
而全幽州最不舍得阿沅姐的,應該是還不會說話的小寶了吧?
這幾天阿沅姐有空就來抱她,跟她說著姨姨要離開之類的話。
小寶的小嘴巴癟呀癟,然後阿沅心有不忍,先哭了起來,小寶跟著哭。
聽到妹妹哭,哥哥也跟著哭。
每次話別,都以這三人大哭小哭結束。
孤兒院的孩子們更加舍不得蔡姐姐,自從阿沅姐接手孤兒院。
孩子們的衣、食和住所環境,都大為改觀。
阿沅姐還組織了好幾次,年紀大點的孩子去各學院參觀。
激勵他們,長大之後也能去萬書閣或工匠學院,讀書或學得一技之長。
孩子們的精氣神都變好了,以前麻木的眼神,現在變得精神奕奕。
小嬰兒自阿沅姐來了之後,紅臀、凍瘡都沒了。
阿沅姐耐心地給他們洗澡,擦藥膏,換上幹淨又軟和的棉製小衣裳。
冬素將龍鳳胎穿小的衣裳,都給阿沅姐帶到孤兒院。
又跟醫藥研究院的醫師,研製兒童配方的營養粉和葡萄糖粉。
雖然比蛋白粉要差一點,但對這個時代的孩子來說,比喝白粥要營養多了。
可惜因為這個時代密封效果不理想,這些兒童營養補品很難長期保存。
也就無法大規模製作了售賣,隻能在城中以現買現吃的方式,賣給孩子當加餐。
很多人聽說是王妃專為孩童製做的補品,都願意買一些給孩子吃。
再有阿沅在醫護學院,專門教授孕產相關的醫學知識。
雖然她自己沒生過孩子,但白師父最擅長的就是婦科。
阿沅姐學的也是婦科,加上跟冬素學的生育相觀的知識。
而幽州的醫師主要是軍醫,對婦產方麵的知識了解有限。
阿沅姐的加入,彌補了醫護學院的短板。
她教導學生認真又仔細,溫柔有耐心,跟那些嚴肅的軍醫都不同。
女孩們都喜歡聽蔡醫師的課,每次阿沅姐授課,小課堂都坐不下,必須去大禮堂上課。
一聽蔡夫子要暫時離開幽州,不少女孩子都傷心落淚。
阿沅姐安慰她們,很快她的師父就能來授課,並且她最多半年,就會回來。
謝清芷和陳落雪等貴女也很不舍得阿沅姐離開,她們常到淩王府詢問王妃事宜。
而王妃太忙,能跟她們細說詳談的時間極少。
而月見姑娘又太過嚴肅,少言寡語。
自從阿沅姐來了之後,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阿沅姐雖然讀書不多,但見多識廣,對貴女們來說,完全陌生的滇州和北疆部落,阿沅姐都知之甚詳。
王妃的家鄉光州,阿沅比月見更熟悉,因為她自己就是光州的。
她曾經嫁進盧家,雖然那是一段極不堪的回憶。
但到底對長安勳貴之家的禮儀有所了解,還曾被盧家的嬤嬤強硬教導了一段時間。
這樣一來她跟貴女們往來,禮儀方麵絲毫不差。
她又是王妃的表姐,貴女們極愛和她往來。
自從阿沅姐住進王府,貴女們來拜訪的次數明顯增加。
阿沅姐還帶她們去過孤兒院,貴女們捐贈了不少物資。
阿沅姐和小盼哥都沒提及這次回光州,要辦婚禮的事。
兩人都想低調地回家鄉,辦一場簡單的婚禮。
甚至害怕被幽州的大家知道,大張旗鼓地送禮恭賀。
很快就準備好回光州要帶的東西,大哥可惜地說,要是能走海運,到江南的海港,再從江南到光州,要省時的多。
莫修謹卻不這麽認為,麻城遭災,流民遍野,肯定有很多流民往江南去,江南隻怕也不太平,還是走陸路更穩妥。
臨走前,沈冬素設了家宴,邀請了丁啟和沈冬月,還有他們的兒子狗兒。
沈冬月生狗兒遭了罪,加上她之前身體和精神一直不太好,丁啟便讓她坐了雙月子。
一直到正月底才正式出月子,給狗兒辦的滿月酒。
冬素親自參宴,送了重禮。
見沈冬月保養的挺好,白胖了不少,眼神中常年有的戒備的擔憂漸消。
也許是兵強馬壯的幽州城讓她安心不少,不再懼怕馮文生會找來。
抱著孩子的時候,她眉目之間母性的慈愛極為動人。
沈冬素和阿沅姐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無法將現在的她,和當初那個跟原主搶馮文生,尖酸囂張的姑娘聯係到一起。
經曆這麽多,沈冬月簡直跟破蛻重生一樣,過去身上的痕跡越來越少,如今的她完全一幅賢妻慈母的模樣。
沈冬素對此很是感慨,既為沈冬月有了幸福的人生而高興,又為原主的而惋惜。
那個溫柔老實,膽小怯弱的姑娘,曾經在沈冬月想跳河自盡的時候。
留下的執念給沈冬素示警,她沒有恨過這個堂姐,甚至希望她能活下來。
如今,沈冬素覺得即便百年後她到九泉之下,見到原主,也能自豪地告訴她。
我沒辜負你的身體、你的命運、你的信任,你所珍視的人,都有幸福的一生……
隻是不知為何,沈冬月對阿沅姐敬重和客氣中帶著疏離。
阿沅姐多敏感啊,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所以極少去沈冬月家做客。
至於原因,沈冬月連丁啟也不好意思說,那讓她覺得自己很羞愧。
因為她嫉妒阿沅。
阿沅來到幽州後,很快名聲鵲起,當了女夫子,去流民辦做女官,是人人稱頌的王妃表姐。
她總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當初沒犯下那樣的錯。
現在她也是人人稱讚的王妃堂姐,也能做女官,幹一番事業。
可惜,當初她那樣對不起冬素,實在沒臉再問冬素要什麽。
而她總是懼怕馮文生找上門,更不敢拋頭露麵。
她隻能在夜深人靜地時候幻想著,如果、如果……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她也不恥自己的想法。
但麵對阿沅,就是忍不住嫉妒之心,隻能以疏離應對。
她不知道的,看到可愛的狗兒,阿沅姐也羨慕她啊!
能和相愛的人生下健康的孩子,對阿沅姐來說,是此生都不可能的事。
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吧,你羨慕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羨慕著你。
沈冬素頭一回帶龍鳳胎出城,就是送別舅舅和舅娘兼姨母,也就是小盼哥和阿沅姐。
一路上,幾人坐在大馬車裏,小盼哥抱著大寶,阿沅姐抱著小寶。
冬素告別的話都沒說幾句,這兩人就忙著和龍鳳胎咿咿呀呀地說嬰語。
冬素本來準備了滿滿當當三馬車的幽州特產,讓小盼哥帶回老家。
小盼哥很無語,說帶著這些東西趕路,得多耗十天半個月才能到家。
現在幽州往中原的驛站都多,隻要銀子帶的夠,根本不用愁會風餐露宿。
至於特產更不用帶,每年托薑家商隊往光州送的東西,特產也變成尋常物了。
就這樣兩人輕裝簡從地出發,除了小盼哥的藥、一些幹糧和換洗衣裳,就沒別的行李。
冬素還真給小盼哥準備了一箱金子,小盼哥哈哈大笑,說她生孩子之後腦子都不靈光了。
帶這麽多金子趕路,不是引誘山匪流寇來搶的嗎!
你寫一封手書,我拿給劉管家,從光州錢莊拿銀子,不是又方便又安全?
懂了,沒有銀行的時代,她的手書就相當於取款單。
對於小盼哥罵她腦子不靈光這事,她回一個大大的白眼。
但對於這種取款方式,讓她覺得,是時候該入股錢莊了。
現在的錢莊模式太單一,以前她錢不多,根本沒膽子開銀行。
現在則不同了,薑家從海外,還有北境的礦產,和從北疆運回來的原始金、銀塊,她覺得自己完全有能力開銀行!
送到十裏長亭,小盼哥不讓再往前送,沈冬素從馬車箱裏取出一套首飾頭麵,和一對價值千金的玉佩。
含淚送給阿沅姐:“我無法參加你們的婚禮,隻以此薄禮恭賀。
阿沅姐,你一定要幸福。
我在幽州,等你們回來。”
阿沅抱住她,同樣泣不成聲,重重點頭:
“嗯,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接著又堅定地道一句:“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沈冬素以前覺得她和淩王的感情之路極為坎坷,現在想想,比起阿沅姐和小盼哥,她和淩王簡直是太順遂了!
頂多就是身份上麵的差距,還有前期淩王算是‘騙婚’。
不過那些壓力大多被淩墨蕭給擋住,到她身上的壓力就極小。
且她自信豁達,壓根不在乎在勳貴中有什麽名聲,也沒想過討好那些人。
真說坎坷之處,也就是現在,跟淩墨蕭兩地分離,日日揪心他的生死安危,自己在家帶孩子,還要看顧諾大一份家業……
再思阿沅姐和小盼哥,才是真的不容易啊!
沈冬素無比虔誠地祈求神靈,一定要讓這對曆經磨難的有情人,能一生幸福。
以阿沅姐和小盼哥的功勞,她當然不會隻送這麽寒酸的禮物。
她已經悄悄讓工部在離王府不遠的地方,圈地建宅院,三進三出的大宅子。
配有極大的後花園,可種花種草或種草藥,等他們從光州回來,這套宅子就送給他們做婚房。
其實憑莫修謹在北征之戰上立的功勞,不會比薑宏小多少,真據實上報朝廷,即便無法封爵,也會封官。
但莫修謹不同意上報功勳,因為一但上報朝廷,他前期假扮陸雲舟之事也會被牽掛出來。
那樣一來太子黨便會揪到破綻,說韃子那邊指證皇後的事,都是他所為。
這一件大功,必須封塵檔案,隻要淩王知曉就行,萬不可讓旁人知道。
二則就是,上報朝廷他就得回長安麵聖,而他的病,隨時都有可能複發。
即便沒有發病,被太子黨的人查到他有瘋病,朝廷也不可能授他官職。
太子黨還會利用這一點攻擊淩王妃,表哥有瘋病,淩王妃會不會也有瘋病之類的。
故而莫修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從朝廷那裏受封官職。
便是做官,他隻要從淩王這裏授官就好,為建設幽州做事。
就像龐先生一般,是屬於淩王的屬官。
所以小盼哥雖然立下大功,卻不能上報朝廷。
隻有幽州的親信才知道,他立了多大的功勞!可謂九死一生。
淩王不會虧待他,冬素更不會,香車寶馬、錦衣豪宅,後半生平安順遂,是小盼哥和阿沅姐應得的。
不過物質方麵她能保證,但憑小盼哥那高度的責任心,想讓他萬事不管,安心養病,是不可能的。
早期的小盼哥,用一種燃燒自己,為至親謀取幸福的態度生活,那麽熾熱又瘋狂。
直到阿沅姐那一碗絕育藥喝下,他才明白阿沅的決心。
願意調養身體,多活幾年,好能陪阿沅姐久一點。
看著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冬素輕聲對懷裏的小寶說:
“等姨姨回來,你們都要周歲了。”這個時代的馬車太慢,一別,便是以月、以年來計。
阿沅姐和小盼哥一走,感覺整個王府都空了一半,明明他們沒回來之前,王府也是這樣的啊。
雙胞胎月份大了,白天睡眠時間減少,並且一醒就不想呆在臥室。
特別是大寶,對著門的方向,啊啊地叫著。
冬素正式開啟帶娃上班,反正她是老大,也沒人敢反對。
天氣漸暖,花廳裏擺的巨大的銅炭爐撤去,一些不必要的擺件,會嗑到孩子頭的高桌椅全部撤去。
鋪上厚厚的地毯,隔出一半當冬素的辦公室,另一半是孩子的爬行墊。
當然,孩子還在學爬,已經會熟練地滾和抓玩具。
冬素覺得,工作當中,抬頭就能看到寶寶們,讓她安心一些。
若放在後宅,她在花廳,但凡聽到孩子哭,她就會心急不已。
而半天沒聽到孩子哭,同樣不安心,反正就是看不到孩子就緊張兮兮的。
這一點,相信隻有當娘的人能理解。
幹脆把孩子帶著辦公,就是太影響辦公進度了,特別是龐先生來時。
明明半個時辰能聊完的事,現在最少一個時辰才能說完。
龐先生明明還不是老頭子,但一抱上大寶,就開始說淩墨蕭小時候的事,徹底成老頭了。
謝清芷這些女官來時,則愛逗小寶,一逗就笑,一笑人心都化了。
每個來找王妃商議事宜的官員,不管來時是焦急、擔憂、急切,走時都變得笑意盈盈。
沈冬素想起剛和淩墨蕭成親的時候,龐先生總說她是福妃。
現在龍鳳胎成幽州的福寶了。
四月底的時候,沈冬素終於等來了一直期待的事。
陳星耀不負眾望,再一次當欽差,送來了聖旨。
這次他來幽州,比上一次受歡迎多了。淩王妃親自迎接到城門口,聽他念完聖旨還不算,立即搶過來看一遍。
再看那海軍大印、虎符,全幽州的官員都歡呼起來。
終於熬出頭了啊!我們幽州城牛了啊!
我們能建海軍啊!
高麗、新羅、倭國,洗幹淨大道,給老娘等著,等老娘去將幽州軍旗插到你們王庭上麵。
陳星耀跑得快,先送來了這幾樣重要的東西。還有護衛在後麵押送軍需,不過跟之前一樣,朝廷扣扣索索。
竟然說先建一支五千人的海軍隊,造十艘海船,震懾一下高麗。
等後麵國庫豐盈,再增加兵力。
太陽的,五千人能打高麗嗎?我幽州現在出海打魚的漁夫都不止五千人!
還造十艘海船,就朝廷給的銀子,連造一艘都不夠。
朝廷竟然還拿老古董江船的造價給她算,老娘要造的是有投石機,能投射火藥和魚油的巨大戰艦。
不是皇帝出遊花裏胡哨的江船!
她安撫自己,冷靜,冷靜,別忘了你最需要的是海軍權,朝廷小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先把軍權握緊,軍資後麵再慢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