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一個溫婉如畫的江南小鎮。
小鎮被一條蜿蜒的河流溫柔地環抱,河水清澈見底,倒映著兩岸錯落有致的粉牆黛瓦,偶爾有幾隻烏篷船悠然劃過,船夫戴著鬥笠,哼唱著悠揚的民謠。那是常常出現在她的夢裏的民謠。
她輕快地走在狹窄而深邃的巷弄間,心跳隨著腳步的節奏越來越快,心情如潮水般洶湧澎湃。
所有的疲憊都化作了笑容,使得那張原本有些醜陋的臉龐也絢爛了起來。
終於,小巷中的人,都是她所熟悉的了。
巷子東頭賣油茶的阿伯,賣花的阿婆,巷子中間賣烤鴨的大叔,做裁縫生意的三花嬸,還在門口縫補著衣裳,……
小巷很少出現外來人,看到她這個生麵孔,大家都伸著頭看一眼,街邊追逐打鬧的兒童,笑問她從哪裏來。
她感慨地散給孩子們一把麥芽糖,問他們巷子裏最近可有新鮮事。
“有。”
孩子們點頭,搶著說起來。
“三花嬸家的豬下了一窩崽子。”
“路生伯伯家糟了賊,但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丟,就丟了一包煙葉子。”
“牛大哥終於娶上媳婦了。”
……
舞希月聽了,莞爾一笑,還是以前的味道,小鎮沒什麽大事,有的都是這些充滿生活氣息的瑣事。
“還有,咱們鎮子上,最近來了好多外地人。”一個小孩踮著腳對舞希月嚷。
舞希月疑惑地問:“哦,好多外地人,他們都是做什麽的?”
“不知道。”小孩搖頭,“他們都是壞人。”
“你怎麽知道他們都是壞人?”舞希月蹲下來,問那個小孩。
“因為他們很凶,不讓我們靠近。”小孩兒咬著麥芽糖告狀。
對孩子們來說,區分好壞很簡單,給糖的就是好人,凶巴巴驅趕他們的,便是壞人。
舞希月有給了他一顆糖,“那你知不知道,他們來了,在誰家住著?”
“他們不睡覺,夜裏也躲在暗處,很怪。”
“對,他們好像在躲貓貓。”另一個小孩附和。
舞希月的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原本愉快的心情,也變得沉重。
她辭別了這些孩子,繼續往巷子深處走去,終於,看到了娘親的小店的招牌,隻是,店裏沒有什麽人,娘親呆呆地坐在店中,似乎在抹著眼淚。
她頓時一陣心痛,是誰給了娘親氣收。
她加快腳步,朝家走了幾步,可忽然看到了遠處一個陌生的麵孔。
那人打扮成了乞丐的模樣,以為便不會引起注意。
可舞希月從小在這裏長大,街上的乞丐,也都是熟悉的麵孔,那人在一群乞丐中,顯得很突出,她立刻就注意到了。
一塊兒的幾個乞丐,都好奇地盯著她看,可她莫名地覺得那個陌生人的目光是充滿殺氣的。
她腳下速度不減,徑直走過了家中的小店,朝著前麵的小客棧走去。
“店家,來一間房。”舞希月裝作外地人。
小二立刻上前招呼:“來嘞。客人從哪裏來?”
“從山城來,聽說你們這裏有個神醫,小做。”舞希月揉著膝蓋,道。
為了早日回家,她日夜兼程趕路,膝蓋是真的很疼。
小二同情地看她一眼,道:“客人可是一到陰雨天,便犯腿疾?我們鎮上確實有個老大夫,善治這個病。隻可惜,客人您來得遲了,那大夫三月前,故去了。活了九十歲,是喜喪。”
“什麽?”舞希月滿臉震驚。
這鎮上一多半人,都是老大夫接生的,平日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去找老大夫,老大夫醫術很好,保管藥到病除。
這個鎮子上的人,都是老大夫照顧長大的。
想不到老人家竟然故去了。
舞希月因為惋惜難過而皺緊了眉頭,在小二看來,便是可惜自己的病沒有辦法治好了。
“如今是他的孫子繼承了他的衣缽,隻可惜,年輕人的醫術,遠遠達不到老大夫的水平。客人不妨去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
舞希月點點頭,便去了房間休息。
客棧的大堂內,有個人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她和小二的對話。
這個鎮子,果然被監視了。會是金吾衛的人嗎?
雖然很思念娘親,但她忍著沒有去看娘親,隻去老大夫的孫子家,開了些舒緩膝蓋疼的藥,便滿懷失望地離開了。
走到巷子東頭,她與一個人撞個正著。
那人扶起她,道:“姑娘走路怎麽這般不小心?”
她抬頭,見撞上的人,是韓家嬸子,韓諳的娘親。
半年不見,她老了好多,頭上有了白發,眉間有了揮不去的憂愁。
“嬸子……”她下意識喊了出來。
韓家嬸子詫異地盯著她,似乎聽出她的嗓音有些耳熟,但看麵容,又是陌生人,她心裏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這位大嬸,對不住。”舞希月冷著臉,道了歉,繞過了韓家嬸子,徑直朝前走去,沒有回頭。
她能感覺到,韓家嬸子正回頭看著她。或許,她透過她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舞希月忍著心酸,在心裏默默說道:對不起,嬸子,我會把小諳帶回來,交給你的。
走了很久很久,身後終於不再有小尾巴了。她終於擺脫了嫌疑。
家是回不去了,那麽,該到哪裏去呢?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她又想起了這句話,於是,她決定回到京城。
整整一個月後,她才重新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京城繁華迷人眼,可在京城活下去,很難很難。
舞希月看看自己,跟一個乞丐也差不多。
於是,她先進了一件成衣鋪子,用身上最後的銀錢,買了一身幹淨些的衣裳。
這一身衣裳雖是新的,但料子一般,也不過是讓她看起來幹淨了些而已,還是窮人的模樣。
她穿著這一身,走進了一間胭脂鋪子。
這胭脂鋪子裏,人很多,可舞希月仔細以觀察,便看得出來,客人隻有一位,其餘的,都是客人帶來的丫鬟仆婦。
店老板和夥計們圍著那位客人,將各色胭脂水粉一一送到客人麵前以供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