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喊屍

木晨曦還沒開喊,那宗大叔已經從駕駛室中走出來了,手裏拿著的除了海圖,還順便借了江大叔的簡易羅盤和六分儀,耳朵上夾著隻b2鉛筆滿臉得色:“可算是行了,昨天晚上的風速風力和方向我都算了,應該是…”看那陣勢別說給我們說了,簡直是想完完整整給哥們上場航海課,我頓時就把他給打斷了:

&船再說,宗大叔,”我頭也不回的開始從梯子上下船:“您老怎麽從鬼子手裏奪糧食的過程咱就不管了,隻要記得分一份就成,那經曆您自己個兒藏心底當做革命回憶,我們就別分享了。”

我們四人上了船,首先沿著小島來到了西麵,大致距離沙灘一海裏多的距離開始尋找,因為估摸昨天就是在這一圈開始的夜釣,所以我和鐵勇都還下了水,在海底花了一個多小時尋找卻沒有絲毫收獲。

既然這樣,那麽我們就隻能順著昨天的的風向尋找了。

宗大叔給我們指出條路,然後四人開始齊齊劃水,一路朝西開始搜尋,路上也不潛水,隻顧著搜索海麵上船隻的蹤跡,心裏還是期盼這路上能和他們相遇,然後大家攜手返程。

但是,現實和理想總會是有差距的,這也是我第一次丈海記憶最深的地方…接近中午的時候,木晨曦終於通過望遠鏡發現了救生艇,它孤零零的飄**在海麵,看上去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快速把船朝著救生艇劃了過去,然後靠近,我和木晨曦翻身上了船,開始檢查起船身上的痕跡來:救生艇上麵什麽也沒有,既沒有血漬也沒有損傷,隻是所有東西都亂七八糟扔在上麵,魚竿、水桶、餌匣和些別的;甲板上有少半積水,我嚐了嚐那水的味道,有鹹味卻又比海水淡些,看來是雨水和海水混合了的,並非全部都是淡水。

我們在船邊繞了兩圈,跟著鐵勇又在水中找到了個漂著的帽子,正是何軍出發前借給鄭援朝的,說是夜風大的時候可以戴著,別把腦袋吹涼了。

我們麵麵相覷,似乎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船上的人已經出事了。

等了片刻,宗大叔才歎了口氣,“看起來…他們這是已經出事了,我們現在怎麽辦?”他朝著這片海域一指:“恩,是不是…是不是水下看看去?”

我們三人‘啊’了一聲,這才從發呆中都回過神來,連聲道:“要去要去,我們下去看看。”就算是人走了,屍體我們總得找到吧,再怎麽說也要給他們家人帶個骨灰回去,免得被魚啃蟹咬得不得安寧。

我和鐵勇立刻下了水,想要把這屍體找到,但下水一看才發現,這裏是個極深的海溝,黑漆漆的深不見底,我倆根本就沒辦法憑著自己潛到那個深度,百般無奈之下隻得折返,告訴他們海底太深沒有辦法。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我們隻能在海圖上做了個記號,然後把這救生艇拖在我們的船後麵開始返回。大家畢竟是在一起呆了這麽長時間,多少有些感情,所以心裏都不是很痛快,回去的路上就連鐵勇都沒怎麽說話,隻是使勁的劃著漿,滿臉愁雲。

我們回到小島,那些人遠遠已經看見了我們,才靠岸就全部圍攏了上來,隻看我們的臉色,大家的心咯噔都沉了下去,不等我開口,胡憶苦已經用手掩麵嗚嗚哭了起來。

潘教授還算鎮定,問我們究竟看見了什麽,我隻得把所見原封不動的轉述了一遍,立刻就看見所有人都淌下了淚來…當晚船上一片淒風冷雨,所有人興致都不高,和他們關係最好的胡憶苦何軍更是把自己反鎖在房裏,哭得稀裏嘩啦。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都是注定的,這個思想從小就在我心裏根深蒂固,加上二叔的不斷教導,我一直深信不疑,所以雖然心中不痛快,但是我還是很快從悲痛中恢複過來,找到了潘教授:“這個,潘教授,他們的屍體沒有找到,你看看…”

&好還是要找到吧,”潘教授長長歎了口氣,抬眼看著我的時候盡是悲切:“你能幫我找到他們的屍體嗎?就算…就算再怎麽樣,也得給他們家人把…把這骨灰帶回去啊!”

&好找,”我略略搖頭:“那一片下麵是個海溝,又深又寬,他們如果真的是在這片海域出事,那麽我們要想把屍體找到,除非是用‘喊屍’的法子試試,不然怕是要等許久。”

&喊屍?”潘教授一下子不明白了,連忙問我這是怎麽個喊法…

喊屍這法子其實並不是海中所用的,更多的時候是用在河流和湖泊中,主要也是來尋找那沉入水底的屍體,最初就是扛匠所使的,我也是從二叔那裏學來的。

若是人溺水身亡,那屍體有時候很久都不會浮出水麵,所以家裏人打撈起來往往找不到屍體,這時候若是條件允許,扛匠就會建議家人來喊屍。法子很簡單,家裏人拿著死者的衣物或者別的舊物,坐船到他溺水身亡的地方,用木片子在船上敲三下,開始喊:

&某我的某某,我是你的某某,現在我來接你,帶你回家去~!”

比如說張三他母親來叫,就會喊:‘張三我的兒啊,我是你的娘啊,現在我來接你,帶你回家去啊~’然後這時候扛匠和船上眾人會一起重複:出來嘍,帶你回家去哩!跟著,扛匠把一把米撒進河裏,再敲三下,到這裏為止算是第一遍叫完了。

一般來說,這種喊屍會重複七遍,叫完之後等著,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那屍體就會自己從水底浮出來,有些甚至剛開始叫,屍體已經出來了。

當年在陝北的時候,二叔就曾經親自帶人喊過屍,當時那死人從水裏出來的時候滿臉平靜,並沒有一般溺水而亡那種猙獰可怖,等二叔把屍體帶到岸上的時候,親人朝前一靠攏,頓時這屍體七竅都開始淌出了血來。

二叔說這是人要走了,所以給在哭,隻是已經沒了淚水就隻有血,就會哭得七竅流血了。

住在黃河邊的老人很多都知道喊屍這一條,有時候就算沒有扛匠,其他人去喊也一樣能把屍體喊上來,隻不過這都僅僅限於落水很久,確定已經死亡的人,要是這人是才剛剛落水被人救起來,那是一定不能讓親人立刻湊近的。

親人一旦湊近,這人就算沒死,也會立刻七竅流血,到時候就算是搶救就搶救不回來了,隻有死路一條。所以落水的人剛被救出的瞬間,家裏人是不能靠近的,非要等醫生搶救了再說,有些時候就算心跳停止了也會再次恢複跳動,救活回來。

潘教授聽我這麽一說,立刻就答應了,讓我一定把他們四位的屍體找到,我也沒有推辭,隻勸他還是要振作起來,畢竟這裏還有老大一條海船要我們去撈,組織大家該幹嘛幹嘛,趁著漲潮之前把船多挖挖,一次成功就可以去喊屍把他們找到了。

他定定神,點頭,然後出去把剩下倆學生何軍和胡憶苦找來開導,我則是回到了屋裏,鐵勇和卓越倆坐在**自怨自艾,說是沒有和他們一起去,不然就能避免這場悲劇了——我把倆孫子罵了一通,要是他倆換個船,那就該這條船上的何軍和胡憶苦出事了,還不是一樣?再說,要是運氣差點,說不定他倆都沒了,到時候就該哥們我爬**哭一場了。

現在說嘛都是白費,生者當努力,死者長已矣,他倆正該是擦掉眼淚繼續在革命道路上走下去,現在最該做的就是下去給我繼續挖坑,等著明兒早晨漲潮了跟我一起去喊屍。

倆孫子也算是還成,被我罵一頓很快就振作起來了,拿著鏟子就去了下麵,繼續把那坑給挖大挖深,不多會子功夫看其他人也起來了,大家似乎都把悲憤化作了力量,一個勁兒在下麵掏坑,幾乎把這船直接給掏翻了。

然後我們把那船上的拖網上綁了根纜繩,捆在淺水處個礁石上,等到了漲潮的時候開動馬達,借助潮水的力量還有拖網機自己的拉拽力,一鼓作氣,果然把漁船從沙灘上給折了出來,重新來到了海上。

接著,我們按照宗大叔在海上的標注,直接來到了發現救生艇的地方,正式開始喊屍。

喊屍的條件中有一條,是需要親人來喊,但這裏的幾位學生都沒有親人在場,所以我變通了一下,換成是潘教授來喊,而我非但要叫他拿著這幾個學生的舊衣服,甚至還要取一些衣服燒成灰,撒入海中。

兩個多小時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那片海域,江大叔把船停住,而其他人則都來到了甲板上,看著潘教授在我的指導下開始喊屍。

潘教授那張老臉說不出的悲苦,長長的吸了口氣,看我抓了把灰燼灑落海裏,這才舉起手上的幾件舊衣服抖抖,用棍子在船尾敲了三下,微顛顛的喊道:“我的學生鄭援朝、陳擁軍、田念紅哦,我的朋友成天樂哦,我是你們的老師朋友潘教授,現在我來接你,帶你回家去啊~”

他聲音一停,我和鐵勇卓越立刻開始喊:“出來嘍,帶你回家去哩!”聲音拖得很長,尾音在海麵上久久回**,然後我把手中的米灑落海中,再次拿著棍子敲了敲。

我們一連叫了三遍,按照我的想法,也許他們並不是在這裏落水的,所以叫完七遍之後或許就得沿著昨天的風向返回一段,然後再叫,可我沒想到的是,潘教授才剛剛開始第四遍,那船舷另一邊的木晨曦已經喊了起來:

&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