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山中客棧

雙方各有價值,目標相同,這是所有合作的原則,所以既然我們和串子耗他們符合這定律,那麽一切就好談多了:曹老梆菜他們三人帶路,而我們五個負責安全,大家相互幫著穿過布拉卡老林子,抵達越南馬凳市後結束。

晨曦和老梆菜很快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天先休息,明天一大早去搭乘順二零九省道往東南方去的車,然後在冷水溝、馬鞍天附近的時候下車,從那被人稱為坳頭山的地方上山,跟著就鑽老林子——不過按照時間估計,怕是開始進山的時候也是下午了。

約好時間我們也沒多耽擱,兩幫人就此分手,各自回去準備食物飲水,老梆菜還順便讓我們去找當地人買一種叫做葛兒根的植物,榨出汁水來抹在身上,說是可以防老林子裏麵有毒的蟲子蚊子,當地人門框窗戶都有掛,找的著就買,實在找不著就隨便去人窗戶根下取兩塊了事。

事情還真像他說的那樣,分開之後我們順利買好了幹糧和露營的東西,隻不過時間太晚了,那葛根找不到人賣,最後隻能去別人窗根下麵順了兩坨回去…

休息一夜,第二天我們順利搭上了河口縣去橋頭的班車,上車我和鐵勇就直接開睡,等到下午的時候抵達冷水溝一帶,曹老頭兒招呼我們下車,指著不遠處說已經到了,現在我們處在坳頭山的邊緣,再走上個把小時就開始進山。

說是準備進山,其實這裏早已經是屬於橫斷山脈的範圍了,高山深穀,人煙罕至,省道依山傍水的穿行,比平常的鄉間小路好不了多少,鄉、村、寨子也就建在稍微平坦一點的山坳穀坪之間,道路崎嶇轉折,盤旋若蛇,我們還沒下車之前就開始慶幸找到了這夥串子耗,讓我們自己來的話,恐怕不等找到路自己已經暈了。

坳頭山屬於布拉卡老林子最外圍的山,這裏已經沒有了彝寨和村子,隻有采石場、獵戶、藥農些。隨著越來越深入山中,最初的山路也消失了,變成了若有若無的土路,在天色開始變黑的時候,我們終於翻過了整座山,來到個山野客棧麵前。

曹老頭告訴我們,這是建來給那些山貨商人所住的,再往前幾公裏穿過個山隘就算是進入布拉卡老林子了,夜晚的森林充滿了危險,他建議我們在這裏住上一夜,清晨上路,爭取兩天之內穿過這老林子。這法子顯然是經驗之談,所以一出來就得到了兩位大叔的首肯。

彝族風俗淳樸,這裏的客棧也繼承了這種民風,主人外出的時候從不鎖門,有過路客人來的時候,若是沒有主人可以自己住進去,水缸、米缸和鍋台裏備好了簡單的食物,客人吃飽喝足上路的時候自己把錢放在桌上就行,倒是很少有不給錢的。

不過我們今天沒遇著這種情況,到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漢子坐在裏麵了,正圍著火坑喝茶抽煙,見我們之後紛紛站起來親熱的招呼,遞水倒茶,讓我們湊火堆邊暖暖,反倒叫我們搞不清誰是主人了,不過看大家熱情也沒推辭,坐在人堆裏摸出煙卷兒就開始發。

這會子才看見裏麵出來個男人,滿臉樂嗬嗬的招呼我們,問是在這裏吃飯還是住宿,一副老板的樣子,晨曦這才上去給他說了我們想要住上一宿的事,老板立刻也就給我們把房間給安排了。

這男人叫沙瑪哈依,客棧就是他和老婆曲比阿美在這裏開的,平時自己還在不遠處的石礦場幹活。等到晚上的時候,石礦場的工友就來這裏聚會,喝酒吃飯,倒也算是在大山中給自己找個樂子,這幾天石礦場打了隻野豬,所以晚上工友們都來了。

我們這時間湊巧,坐不了多久就看野豬肉大盆大盆的端了上來,工友們拉著我們一起吃飯,我一看覺得這頓顛真是沒白挨,一來就混了頓野味,當即就大大咧咧坐了上去,有了我帶頭,旁的人也都就不客氣了,便都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彝人淳樸善良,看我們這樣子反而覺得沒有和他們見外,更是喜歡,跟著就開始給我們倒酒,大海碗給我們每人斟滿,然後端著就開始敬我們這遠道來的客人——我一看這下蒙了,那種自釀的酒我和鐵勇曾經在荒甸子喝過,度數不高但後勁極大,當時我是直接被喝得斷了篇兒,第二天嘛都記不得了,要是我們今天真由著性子這麽一通好喝,那明兒可別想早上能出門了。

再加上這荒山野嶺的,幾個人全都喝翻了算怎麽回事啊!

這時候,我旁邊的宗大叔和大炮叔站出來了,說我們是國家博物館的,他倆是老師,我們是學生,這按照學校的說法是我們還沒成年呢,酒不能喝,所以他倆就替我們喝了,說完,倆一人一碗開始,咕嚕咕嚕就把麵前的七八碗酒給幹了,麵不改色氣不喘,整個沒事人的模樣。

我開始還想多說兩句,結果晨曦把我拉住了,看她的眼色我頓時明白了,宗大叔那酒量絕對不差,這才讓我放心了——等到喝完以後我算是了解了,要是按照現在喝啤酒喜歡給人取外號,酒量好的叫‘遊泳池’、‘洗澡盆’之類算起來,那這倆大叔的外號絕對是這個:

下水道!

他倆這一露麵頂雷,那工友們可算是找著人了,七嚷八鬧的就都端著碗上了,他倆也不含糊,一人一碗的對拚,沒多會子功夫把整整兩壇子酒都陪著一起給鬧鬧空了,工友們也全都給鑽了桌子底,這才算是了事。

至於說我們幾個就隻管埋頭狠吃,啥也不管,吃飽喝足之後自己老老實實就下了桌,溜到火坑旁邊喝茶,由著他們在桌山喝五吆六,那渾水是再怎麽也不敢去趟了。

曹老梆菜也沒躲過,幾碗下來就不行了,跌跌撞撞出去嘔了一回,回來的時候直接到火坑便一歪就呼呼大睡,來了倆工友硬是沒拽起來,這才作罷——隻不過等他們人一回桌,老梆菜那眼睛就立刻睜開了,滴溜溜亂轉,看沒人理會才裝模作樣的坐了起來,開始垂著頭有氣無力的和我們一起喝茶。

女主人曲比阿美見我們下桌,很快重新給我們熬起了餌茶,陪著我們在火坑邊聊天,對我們的工作倒是很感興趣,說平時這裏隻有來收茶、收藥材的人經過,還第一回見到考古的,這考古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啊?

這種情況以前哥們也遇到過多次,按照書本所教的,這叫做革命工作要善於依靠群眾,發動群眾,讓群眾成為我們的眼睛,這種宣傳幹事的事兒一貫是我所作的,所以鐵勇立馬用胳膊肘捅捅,讓我說話。

哥們想了想,這才清清喉嚨解釋,說我們國家有著悠久的曆史,是世界上有名的四大古國之一,雖然封建社會製度是被我們批判的,但那也是我們老祖先的成果,社會的進步比老毛子洋人不知道朝前了多少年。我們的老祖宗都已經端碗喝湯、下桌看戲的時候了,別國家的人還抱著生肉在那吭哧吭哧啃呢——但是到了現在,嘿,居然一幫子不開眼的玩意兒不承認了,非要把我們的曆史掰扯掰扯拉他們頭上,否定了我們國家的偉大曆史,這可不是埋汰人嗎?

我們考古工作,主要就是把那些老祖宗的存在的證據找出來,帶回四九城去展覽,讓那些來咱們偉大祖國的洋人開開眼,順便證明老祖宗的光榮曆史,同時還能夠為國爭光,給國家創收,在改革道路上創造新的輝煌…這工作從廣度上來講,是我國在繼原子彈研製成功之後的又一偉大戰略部署,其現實意義不亞於四個現代化的早日實現。

我這一番話說得心潮澎湃群情激昂,別說曲比阿美激動萬分,就連鐵勇和晨曦都聽傻了眼,甚至覺得當時在東海沒拚著老命把倆金人都帶出來是禍國殃民。曲比阿美激動之餘哎呀一聲,想起了什麽似的:“對了對了,考古就是找那些老舊的玩意兒吧?我們男人他們開石頭的地方曾經找到些打仗留下的頭盔彈殼,一看就是老祖宗留下的,你們有沒有興趣看看?”

說這話她就開始喊,讓自己男人趕緊回礦上一趟,把他們挖出來的東西給我們瞧瞧,看能不能也在這偉大的革命道路上給國家添磚加瓦一回——聽這話我連忙拒絕,說考古都找的是幾百上千年的東西,這子彈彈殼的年代不夠久,所以算不得古董。

阿美這人確實實在,聽我說需要年代久遠,立刻給我朝著門口那樹一指,說這樹也有幾百年了,那就該算古董,我連忙又給古董的定義加了一句,說必須是人造的才行,阿美想了會子,接著說那她們寨子裏那石板路的時間夠長,又是人造的,這總該行了吧?

阿美這麽接二連三的發問,我一時半會還找不著話來說了,憋一腦門子汗才告訴她說石板路這個似乎簡單了點,所以也不能算…鐵勇晨曦都嘿嘿嘿的樂了起來,擠兌我說自己這套子沒白下,總算把自己給套裏麵了。

阿美似乎被弄糊塗了,想了半天才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說她已經發現了,這考古果然不愧是和四個現代化相提並論的工作,真夠複雜和艱難的,真是辛苦我們了…

晨曦憋著勁和她解釋了半天,這才終於說明了古董是什麽,我這才歎了口氣解嘲說思想工作確實不好做,怪不得我們軍隊非得配置個專門的政委來做這檔子事兒呢,要都掛部隊幹部身上,那仗也別打了,時間全折這裏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