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記起來這一點絕非偶然。

這個老同事在調查的時候,就猜測這女人可能從事賣**活動,想著回頭跟治安大隊的掃黃組通個氣兒,讓他們來查一查,因此印象相對深刻。

掃黃組接到這個消息以後,確實派人來調查過。

可是他們來的時候,那女人一早就搬走了,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加上房東租房時,並沒有簽署正規的租賃合同,沒有合同,警方就很難查到那女人的真實身份。

關於雙胞胎這一點,房東也隻是在上門記錄水電表數字的時候,看到客廳桌麵上擺著一張小孩的合影。

合影裏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男孩。

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信息來源僅僅是房東和鄰居的一麵之詞。

最終,掃黃組隻能不了了之。

一直到現在,王彭澤將這個線索轉述給江寒聲和周瑾,如同撥雲見日,似乎從前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可似乎又有更多的謎團等著他們去解開。

距離懷光連環殺人案已經過去二十五年,在這二十五年間,關於戚嚴的家庭背景永遠是拚圖上缺失的那一塊碎片。

周瑾隱隱有一種直覺,隻要把這塊碎片補上,或許就能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可要從什麽地方著手查起呢?

周瑾想了想,對王彭澤說:“等明天我再去分局一趟,讓他們查查出生證明。”

如果是雙胞胎的話,調查範圍應該不會太大。

王彭澤歎道:“來之前我托人查過了,沒有符合犯罪側寫的。”

江寒聲沉默半晌,問:“那個女人租房的地址,有麽?”

王彭澤:“有。”

江寒聲說:“查不到孩子,就從母親開始查。”

……

酒店,浴室中傳來水流的聲音。

周瑾肩膀上的傷還沒拆線,不能洗澡,就連洗頭也要江寒聲幫忙。

此刻,周瑾正彎著身體,將頭低向洗手池。江寒聲站在她身旁,扯來花灑,用手試著水溫。

他撩了一些水到她頭發上,低聲問:“水溫可以嗎?”

周瑾“恩”了一聲,閉上眼睛,感受著江寒聲修長的手指在她發絲間穿梭、輕揉。

她垂著頭,想到江寒聲問起那個女人的租房地址,周瑾以為他是要再去找房東,提出疑問:“找那個房東有用麽?王老師不是說當初掃黃隊的一直沒查到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嗎?”

江寒聲回答:“不找房東,我們去找一找活動在那片區域的皮條客。”

“哦!”周瑾豁然明白了。

隱藏在城市中的“紅燈區”,為了避免同行衝突,其實各有各的地盤,一般互不幹涉。

既然那女人涉嫌賣**,即便她不需要中介,這一片兒的皮條客也能很快知道自己的生意是被誰搶走的。

如果周瑾能逮到一個皮條客,或許就能問到些什麽。

想通這條調查的路子,周瑾有點得意地說:“這個我在行。不過今天這個點太晚了,明天吃完晚飯,你回酒店,我一個人去那邊巡邏巡邏。”

別的方麵,周瑾還不敢說,要說起掃黃盯梢,她可是經驗豐富。什麽KTV、夜總會,讓她去裏麵逛上一圈,她就能嗅出這裏到底有沒有情色交易。

“……”

江寒聲輕輕歎了一口氣。

一說到查案子,周瑾真是有使不完的精力,明明肩膀上的傷還沒好全,就敢獨自一個人去那邊巡邏。

周瑾聽他歎氣,納悶道:“怎麽了?”

江寒聲決定曲線救國,問:“你去了,誰來保護我?”

周瑾有點哭笑不得:“……你認真的?”

她側頭想看江寒聲的表情,江寒聲輕按住她的後頸處,避開她的視線,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認真的。”

周瑾很快老實下來,任他在她頭上搓發泡沫。

她說:“那不然,你還是跟我一起?”

“好。”

等洗完頭發,江寒聲再仔細幫她吹幹,最後一步是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周瑾耳廓上的水珠。

“癢。”周瑾縮起脖子,躲開毛巾,沒讓江寒聲繼續。

她站起來,用手胡亂搓著幹幹爽爽的短發,舒服地呼出一口氣。對上鏡子裏江寒聲的視線,周瑾眼一彎,說:“謝謝啦。”

周瑾轉身,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她往後一退,江寒聲高大的身影覆壓下來,兩個人的距離一下變得非常近,幾乎貼在一起。

他袖口挽著,兩條手臂修長勻稱,按在洗手台上,將周瑾困在懷中。

“怎、怎麽了?”

太近了。

周瑾臉上莫名發起燙。

她跟江寒聲別說親吻,就連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可現在近距離看他漆黑的眼、薄紅的唇,黑色的浴袍讓他的臉看上去更加白皙。

周瑾心跳在一點點加速。

她知道即便是這麽好一副的皮相,放在江寒聲身上也是他不起眼的優點之一。他的溫柔,他的聰明,才是最令人心折、又往往難以抵抗的魅力。

她想要吻他。

念頭一冒出來,連周瑾自己都有些驚訝,“你又在鬼迷心竅地亂想什麽”這句話還在腦海裏沒盤旋一周,麵前,江寒聲微微一側臉頰。

他好整以暇地閉上眼,說:“不夠,我還想要一個吻。”

真是不謀而合得剛剛好。

周瑾想也沒想,摟住他的肩膀,本能地吻上江寒聲的臉。

以前兩個人唇舌纏綿時,總是無限地接近情欲,可現在又不一樣,這個吻那麽曖昧,那麽淺,淺到隻允許表達一種情緒——

純粹的愛意。

僅一個吻後,周瑾就撤開距離,看著他的眼睛雪亮,彎彎得像月牙。

她開玩笑道:“謝謝江老師,我想辦張卡,下次還找你洗頭。”

江寒聲忍不住笑了。他俯身抱住周瑾,閉眼,吻了吻她的頭發。

“歡迎再來光顧。”

……

次日晚,周瑾租了一輛車,載著江寒聲在下城區四處打轉。

天色越來越黑,懷光市已經過了悶熱的季節,夜裏的風清清爽爽,拂過周瑾的臉龐,拂過她的發梢。

車速很慢,副駕駛上,江寒聲一貫地安靜沉默,車廂裏沒有一點聲音。

周瑾思緒有些飄忽,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沒做過街麵巡邏了。

以前在基層派出所,她負責在轄區裏巡邏防控,除了無休止的工作和晝夜顛倒的疲累,沒有太多值得深刻記憶的事情。

反倒是再往前,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記得在京州警大念書的時候,也有過類似“巡邏”的經曆。

蔣誠比她大三屆,早早就畢業了,畢業後,蔣誠去京州的基層派出所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兩個人別說約會,就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蔣誠經常在夜間巡邏,周瑾一有空閑,就翻山越海地跑來陪他一起值勤。

這當然不符合規定,周瑾也不會打擾他太長時間,就從蔣誠負責巡邏的路段上車,給他帶一份夜宵,也給他同事捎帶一份。

他同事每次捏著鼻子亂酸蔣誠一頓,然後很有眼力地下車,這才換來她跟蔣誠十多分鍾的約會時間。

這種日子持續了兩年才結束,現在回想起來,周瑾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有那麽大的精力。

她拚了命地去愛蔣誠,蔣誠就拚了命地去工作。

等年齡再大一些,周瑾開始漸漸明白蔣誠拚命的背後,藏著他對未來的渴望——他很想靠自己的能力好好地活下去,不用再寄人籬下,也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恩惠。

他驕傲,要強,連虧欠周家的賬他都一筆一筆地記著。

因此他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可警察的工作根本無法滿足他的渴求。

這是他與賀武、戚嚴那幫人為伍的原因嗎?甚至不惜開槍殺害姚衛海和“藏鋒”?

她不相信。

然而在證據麵前,她的不相信更像是為了安慰自己而找得借口。

“周瑾?”

周瑾一回神,下意識踩了刹車,車胎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銳響。

周瑾握住方向盤,趕緊去看副駕駛位置上的江寒聲,“你怎麽樣?”

江寒聲有些意外,道:“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周瑾內心湧滿愧疚,頭往方向盤上磕了一下,懊惱道:“對不起啊,我剛才走神了。”

江寒聲拍拍她的背,淡笑道:“換我來開。”

周瑾搖搖頭:“別了。我們下去走走吧。”

江寒聲道:“好。”

周瑾剛剛走神的期間,眼睛還在四處亂瞟,仿佛回想起什麽,她將車開回去,停靠在路邊。

這處有一條不算冷清也不算熱鬧的長街,一眼望過去,街邊零星擺著各式各樣的小攤,有賣玩具的,有賣小吃的;兩側店麵上掛著五彩斑斕的霓虹招牌,不遠處,還有一間發廊,門口豎著紅藍白的條紋轉燈。

江寒聲停在一個小車攤前,車上立著架子,上麵掛滿各式各樣的玩具,車頭上還係著卡通形狀的氫氣球。

攤主是個麵容和藹的老爺爺,正用長條氣球擰一個小狗出來。

江寒聲長得俊美非凡,性格又偏清冷,多少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尤其是一身西裝,往這種地方一站,著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他看攤主擰氣球小狗看得過於認真。

周瑾覺得有點好笑,慫恿他:“要不要買一個?”

江寒聲竟然沒有拒絕,坦誠道:“好。”

周瑾付過錢,又問他要什麽顏色,江寒聲指著攤主手中擰了一半的“小狗”,說:“這個就好。”

攤主一邊笑一邊說:“這是給家裏孩子買,還是給你自己買?”

江寒聲:“……”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周瑾。

周瑾手抵著唇咳了咳,臉上有點紅,匆匆說道:“我看見那邊有個超市,我去買瓶水。”

江寒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