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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鎮長,請稍等。”沈玉蘭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了笑道。
領導在辦公室打電話,不管電話是重要還是不重要,都不能進去。這是規矩,也是禮貌,更是對權力敬畏的體現。
彭遠征淡然笑著,也停下腳步,跟著沈玉蘭進了她在隔壁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大辦公室,但此刻裏麵隻有沈玉蘭一個人。
“彭鎮長,請坐。”沈玉蘭拉開一把椅子,邀請彭遠征坐下。
彭遠征笑笑,點頭坐下。
“彭鎮長,喝茶水還是?”沈玉蘭抓過一個紙杯來。
“謝謝,不用了,我不渴,不必麻煩了。”彭遠征直接婉言謝絕了。
而很顯然,沈玉蘭也不過是順手客套一下,不會真的去倒水,見他拒絕,也就借坡下驢,隨意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麵。
兩人本是陌生人,又是在區委書記秦鳳的辦公室隔壁,門還敞開著,自然不合適交談什麽,也無話可說。
沈玉蘭默然坐在那裏,清麗的目光偶然從彭遠征身上掠過,卻是飛快地逝去。她其實心裏有些奇怪,心道這人倒是還真能沉得住氣,居然耐住性子也不問問自己,秦書記究竟找他做什麽?
如果是一般的幹部,區委書記召見,肯定會提前跟秘書套套近乎試探試探,做好準備,免得領導問起來一問三不知,讓自己難看是小事,在領導麵前失了分就是大事了,直接會影響到個人的政治前途。
彭遠征本來以為秦鳳這個電話會很快結束。但不成想,等了六七分鍾,居然還是沒有打完。還是那種不疾不徐婉轉動聽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矜持的笑聲。
沈玉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彭鎮長,請再等等,領導可能臨時有別的事情。”
“沒事的,我等著就是。”彭遠征笑了笑,回道。
心裏卻道:有屁的事情。肯定是在跟某個熟人閑扯聊天。如果真有事情,打電話怎麽能敞著辦公室門呢?隻有無關緊要的事和無關緊要的話,才能這樣毫無忌諱。
等了足足有十五六分鍾,那邊的電話才算打完。而不多時,就聽裏麵傳來呼喚聲:“玉蘭,讓小彭同誌進來吧。”
“好的,領導。”沈玉蘭一個箭步竄出去,先對著秦鳳的辦公室門回了一聲,然後才急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道,“彭鎮長。請進!”
彭遠征也笑笑,“好的,謝謝沈科長。”
彭遠征的觀察力是相當驚人的。剛才在樓底下他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沈玉蘭,但進了這間辦公室。他看了看沈玉蘭辦公桌所在的位置,就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肯定是區委辦秘書科的科長或者主持工作的副科長。
沈玉蘭也沒有注意彭遠征對她的稱呼,而是點點頭,領著彭遠征進了秦鳳的辦公室,然後將門掩上關緊。自己退了出來。
秦鳳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腰板很直,似有些軍人作風。這是彭遠征對她的第一印象。
後來的事實證明,彭遠征的判斷基本上還靠譜。秦鳳在從政之前也當過兵,退伍後進了機關。而她更是軍人家庭出身,父親秦林咳是某部司令部參謀長,大校。
彭遠征凝目望去,有些意外。秦鳳遠遠比他想象中的年輕,應該在30出頭的樣子。她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是那種風情萬種的熟婦,隻是五官精致皮膚白皙細膩。給人非常清秀的感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半頭發,眉眼間洋溢著幾分英氣。再加上她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權力氣息,又給人一種英姿颯爽果決精幹、巾幗不讓須眉的特別觀感。
而這個時候,其實秦鳳也在打量著彭遠征。
對於彭遠征,其實她早就是如雷貫耳了。要說在新安市官場上誰最有知名度,大概除了一些市級層麵的領導之外,就是彭遠征這個科級幹部了。昔日那番驚心動魄兼之波濤洶湧的宣傳聲浪,三天兩頭在媒體上露麵,讓彭遠征這個名字幾乎是人盡皆知。
當然,這番注視,其實也就是三五秒鍾左右的時間。長時間注視領導,尤其是區裏的一把手,對方又是女同誌,顯然會很不禮貌。
“您好,秦書記!”
“嗬嗬,小彭同誌,來,請坐。對於你,我也是久仰大名了。”秦鳳微微欠身,嘴角浮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隻是她的人極其精明強幹,這樣溫和的笑容也還是隱藏有棱角。
“謝謝秦書記。”彭遠征也不客氣,就大步走過去,坐在了秦鳳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
秦鳳轉過椅子,麵向著他,又笑道,“小彭同誌,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今天我聽說你到區裏來,就讓玉蘭把你叫過來,有個事兒呢,我想跟你單獨交流一下。”
“領導請指示。”彭遠征心念電閃,嘴上卻是平靜如常。
秦鳳笑了。對眼前這個科級的鄉鎮長,下麵的幹部,她心裏突然升騰起某種古怪的感覺。她感覺所麵對的不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而是一個曆經滄桑沉穩若定的中年人。尤其是彭遠征的那雙眼睛,不是特別有神,但卻透射著洞悉一切的光亮。
她對彭遠征悠然而生出幾分好奇。
彭遠征雖然“鼎鼎大名”,後來又聽說是市委組織部宋部長的關係,耳中也聽聞過不少對他的正麵評價,比如精明強幹、能力超強,很有責任心等等。當然也有一些個別的負麵評價,比如太過強勢。但不論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評價,這些加起來都比不上當麵一見的“震撼”。
她今天把彭遠征叫上來,也是偶然的想法,臨時性起的念頭。
笑了笑,秦鳳又輕柔道,“顧區長正在讓你組織對5321工程的宣傳報道吧?”
彭遠征心頭一驚,心道果然如此。難道自己替顧凱銘做點事,惹上了這位女區委書記?不至於吧?
“是的,秦書記。按照顧區長的指示,我正在做,但還沒有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還需要跟媒體方麵溝通一下。”彭遠征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道,但話卻是半真半假,給自己留了一個“活扣”。
實際上,他早已經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了,跟《新安日報》也做好了溝通,對方連出專版的時間都定了下來,隻等彭遠征組織材料和圖片。但他當著秦鳳的麵,在沒有弄清楚秦鳳真實用意之前,他不能把話說死。
這談不上說謊,隻是一種說話的藝術。
秦鳳深深地凝望著彭遠征,目光清澈如水。她的眸光中似乎隱藏著一種穿透人心和世情的力量,讓一切虛假和虛偽無所遁形。如果是別人,恐怕早就沉不住氣亂了陣腳了,但彭遠征卻昂然不變,猶自靜靜地坐在那裏,麵露適度恭謹而又不卑不亢的笑容。
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秦鳳長出了一口氣,嗬嗬笑了起來,“小彭同誌很會說話,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裏麵,最沉穩,說話最滴水不漏的一個。不錯,難怪市委領導這般器重你。好了,既然你這麽說,我就直來直去了——”
“區政府的工作,我非常支持。區裏推進的5321工程,是今年的重點工作。我呢,希望你能利用這次宣傳,盡量站在全區的戰略高度,把新安區最近三年以來的經濟發展、城市建設、社會事業等領域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盡量完完整整地報道出去。我本來想安排區委宣傳部做一次這樣的宣傳,但聽說小彭同誌正在做,而你又是咱們市裏出名的宣傳高手,就讓你來做吧。如果有需要,可以讓宣傳部的人配合你。”秦鳳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帶著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味道。
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她可不是什麽柔弱的小媳婦,而是官場上的女強人。能擔任一個縣級行政區的區委書記,這又豈能是普通女人?
彭遠征聽了這話,明顯一怔。
此時此刻,他覺得真是太古怪太荒唐了。
顧凱銘那邊使勁想脫離區委這邊的支持,想要往全區的大局上靠,又怕引起秦鳳的抵觸;但這邊,秦鳳又簡單明了地要求自己必須要站在“全區的戰略性高度”——一個欲拒還迎,一個欲語還休,讓人很是糊塗。
對於彭遠征來說,這不是什麽好事。顧凱銘都說了,要單方麵突出區政府的工作,借用一下“區裏的高度”——顧凱銘都定了思路了,彭遠征怎麽去改?而如果不改的話,又怎麽應對秦鳳的指示?
彭遠征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苦笑來。他心裏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場複雜的漩渦當中,一個搞不好,就會裏外不是人。
別看秦鳳說得簡單,但如果真是這麽簡單的話,她直接跟顧凱銘打個電話就是了,又何必單獨把彭遠征叫過來“單獨溝通”??
這是要讓自己當傳話筒啊——彭遠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裏有些煩躁,也就失去了幾分禮貌和恭謹,他盯著秦鳳看了看,淡淡道,“秦書記,該怎麽做,我說了不算,還請秦書記和顧區長再商量一下,看看究竟該怎麽確定思路。”
他是不會當這種傳話筒的。(名書院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