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章頭一次握手
三立毛紡廠那邊，區局的人帶回了苟哉，仲修偉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苟哉完全“招供”。鎮裏要強行關停紡織企業的謠言是苟三立授意他故意散播出去，而惠豐廠那邊也是三立這邊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按說這種謠言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稍稍動動腦子就不難識破。可奈何這些鄉鎮企業的打工仔沒有多少文化，更不用說什麽獨立判斷力了，隻要有人忽悠，馬上就群起而跟風。
仲修偉當即向區局黨委和區委匯報，又征求了雲水鎮黨委的意見，辦理了相關手續，將苟三立和苟哉及惠豐廠的幾個罷工堵路的“組織者”依法拘留。區委書記秦鳳勃然大怒，命令區公安局按照規定和法律製度從嚴懲處，通報全區，以儆效尤。
與此同時，區公安分局黨委作出決定，將那天擅自開槍的民警停職待崗半年，給予雲水鎮派出所所長査英毅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送走了區局的仲修偉一行，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彭遠征望著仲修偉等人乘坐的警車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立即扭頭望著褚亮和季建國沉聲道，“褚書記，老季，這兩天就麻煩兩位帶鎮裏的工作組在三立毛紡廠盯一盯了，千萬不要讓工人再起來鬧事。”
“彭鎮長放心吧，我和老季已經分工了，我盯晚上，他盯白天。現在三立廠由苟三立的女兒苟娟娟在管，暫時來說，應該不會停工。隻要不停工，工人有活幹，鬧事的可能性就不大。況且，這一次區裏嚴肅處理了幾個搗亂分子，也對他們是一次嚴重的警告。”
“話雖這麽說，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反正，這兩天。咱們鎮裏得繃緊這根弦。最近大家都很辛苦，等熬過這段時間，再讓班子的同誌們挨個輪休吧。”彭遠征擺了擺手，大步向鎮政府大院行去。
今天馮倩茹跟著徐筱離開鎮裏。他也就不回市裏了，就留在鎮上住，同時值班。
褚亮和季建國望著彭遠征離去的背影，相視一眼，歎息了一聲，扭頭返回三立毛紡廠。現在正好是敏感時刻，鎮裏不能再出任何事。他們重擔在身，最起碼一個月之內，都要緊盯著三立廠，謹防出事。
而現在，鎮裏的其他領導也都忙成一團。閔豔處理鎮裏的日常工作，黃河和賈亮靠商業街的項目，吳明獷和施萍靠跟信傑企業集團合作的產業園項目，匡雅嵐則負責“監控”鎮裏的紡織企業動向。
彭遠征上了樓。見李雪燕的辦公室居然還亮著燈，就停下腳步敲了敲門，推門笑道。“雪燕，還不回家休息？”
“我在等你，我想跟你談談。”李雪燕抬起頭來，目光溫柔而複雜。
“嗬嗬，談什麽？”彭遠征走了進去，順手將門關緊。
“今天來的徐小姐是省委徐書記的女兒嗎？”李雪燕凝視著彭遠征低低道。
彭遠征一驚，不知道李雪燕怎麽知曉了徐筱的身份。不過，這也沒有什麽好保密的，他犯不上跟李雪燕撒謊，稍稍猶豫就點頭道。“嗯，是的。”
“看來，你未婚妻家裏很有背景了。”李雪燕幽幽一歎，“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的，其實我也不想知道，隻是多少有些好奇——你喜歡的女孩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
彭遠征默然。關於馮倩茹。他沒法跟李雪燕說太多。
李雪燕的臉色慢慢變得有些黯然，“我現在才明白，跟馮小姐相比，我真的什麽都不是——還真是有些自卑感了呢。”
彭遠征苦笑，“雪燕，你該不會認為，我是看中了倩茹的家世才跟她走到一起的吧？”
“不。你不是那樣的人，我明白。”李雪燕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你是那種人，我也不會喜歡上你。但是，我們在官場上混，有靠山總是好的——真的，遠征，現在鎮裏亂糟糟的，這些紡織企業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一旦這幾十家企業破產倒閉，鎮裏會受到重創。趁著現在還沒爆發出來，你趕緊調走吧，去區裏或者其他區縣去幹個部門一把手，總勝過在這裏當救火隊員的好。”
這當然是李雪燕的心裏話。
彭遠征輕歎一聲，“我們都走，留下這個攤子給誰呢？”
“我不會走的，雪燕。我希望你也別走。困難都是暫時的，我不相信，雲水鎮就會這樣垮掉。”彭遠征緩緩掏出煙來點上一根，接過李雪燕遞過來的專屬於他一個人的水晶煙灰缸，“當逃兵，不是我的個性。我相信，隻要我們熬過這幾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至於這些紡織企業，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彭遠征覺得是時候跟李雪燕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因為操作這件事，他很難獨立完成，需要有人配合輔助。
“你說吧。”
“你知道咱們區裏有家豐泰紡織集團嗎？”彭遠征笑了笑道。
“知道，據說效益很不錯，是咱們市裏乃至省裏的民營紡織企業龍頭，很有實力。”李雪燕眉梢一挑，隱隱猜出了彭遠征的用意，卻又皺眉道，“遠征，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可是我覺得不太可能實現。紡織行業的大環境現在非常不好，在現在這種背景下，豐泰紡織能保全自己已經是很難了，想讓人家在這個時候兼並鎮裏這麽多小紡織廠、擴大產能，注定是你的一廂情願。”
彭遠征笑了笑，“我看是未必呢。最起碼，我覺得應該努力嚐試一下。前兩天，我跟秦書記談過了，秦書記同意幫我們牽牽線，隻要區裏牽線，豐泰紡織是會認真考慮的。”
彭遠征自覺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之所以有這麽大的把握，是因為他前世的信息。豐泰紡織在十年後到達一個輝煌頂點，成為紡織行業當之無愧的巨無霸，全國500強企業，這意味著現在的豐泰紡織仍然處在一個資本積累和蓄力發展的階段。
如果彭遠征沒有記錯的話，豐泰紡織的資本擴張和產業布局就是在93年至97年的四年間悄然低調完成的，趁著行業低穀，豐泰紡織獨辟蹊徑、反其道而行之，低成本實現了企業的對外擴張。
李雪燕心裏雖然不以為然，卻沒有繼續再跟彭遠征爭辯什麽。她太了解彭遠征的個性了，他認準了的事情，肯定是要堅定不移地做下去，而似乎——直到目前為止，他所推動的事兒還沒有一件放了空炮。
“你今晚留在鎮裏？”李雪燕起身來穿衣服，“我回家了。”
咳咳咳！
李雪燕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紅，身子都因為咳嗽而有些顫抖。
彭遠征吃了一驚，趕緊起身扶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你感冒還沒好啊，趕緊喝點水。”
“我沒事。”李雪燕咳嗽了一陣，站直身子，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勉強一笑，“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李雪燕裹緊大衣，蒙著圍巾，默默的出門而去。盡管她很想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盡情地痛哭一場，發泄一下這些日子以來鬱積的哀傷淒苦，但她知道，她不能。
她鬱鬱獨行，下了樓，打開那輛桑塔納的車門，回頭掃了樓上一眼。
彭遠征站在走廊上，望著李雪燕鑽進車裏，自己開車離開，心頭百感交集，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來。
李雪燕是一個很出色的女人，無論從哪方麵看，都出類拔萃。如果沒有馮倩茹，兩人朝夕相處，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現在，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李雪燕黯然神傷。
第二天上午，副市長孟強帶著市府辦的有關領導、市建委主任薑鵬緣、城建公司黨委書記兼總經理孫建昆等人在區委書記秦鳳和副區長周大勇的陪同下，輕車簡從來雲水鎮調研小城鎮建設。
這隻是一個名目。
李雪燕晚上高燒不退，早上就去了醫院，無法來上班。彭遠征無奈，隻得親自出麵接待孟強一行人。
雲水鎮中心商業街改造擴建項目工程現場，孟強下了車，在秦鳳和周大勇等人的簇擁下，緩步行來。
彭遠征臉上浮起程式化的笑容，帶著鎮裏所有在家的班子成員迎了上去，他一眼就看到了跟隨在孟強隨員中的城建公司副總連華茂。
“歡迎市領導來雲水鎮檢查指導工作。”彭遠征伸手跟孟強握了握，這還是舅甥兩個的頭一次握手，雖然彭遠征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在孟強心裏，卻是關係向好的一種征兆。
孟強目光微微有些複雜，而聲音裏則帶著些許別人無法揣摩、也聽不明白的感慨，“看到彭鎮長這樣年輕有為的幹部在基層工作，我突然有一種老朽的感覺。未來新安市的改革發展，希望就寄托在他們這代人的身上啊。”
彭遠征淡然一笑，輕輕將手從孟強緊握的手裏抽回。
孟強心裏暗歎，卻又很自然地繼續與鎮裏其他的幹部握手寒暄，態度極為和善，屬於副市長大人的矜持和架子消散不見。
市府辦的一些隨員望著，感覺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