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馮楠楠臉色蒼白,朱天運不忍地換了語氣說:“
也沒你們想的那麽可怕,現在就是想辦法讓她回來,國內怎麽幹都行,我支持,國外不行,這是原則。”
朱天運忙著為自己解決危機的時候,市長柳長鋒也沒得消閑。
柳長鋒比誰都清楚,他的問題比朱天運大,大很多倍。
開始他不想讓妻子回來,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柳長鋒第一時間跟妻子交換意見,讓她先回來一段時間。
賈麗說:“長鋒你想過沒,現在回去怎麽說,難道人家會相信?
”柳長鋒說:“相不相信先不提,你回來,權當做做樣子,風聲過了你再出去。”賈麗長歎一聲:“就怕前腳過了邊界,後腳就有麻煩了。”
“什麽麻煩?”柳長鋒故作震驚問。
“什麽麻煩?長鋒你別跟我裝好不好,到這時候裝還有意思嗎?
”
“是沒意思,沒意思。”柳長鋒嗬嗬笑著,露出滿臉的尷尬。
有時候柳長鋒是不敢硬逼妻子的,賈麗這人性格古怪,你看著她表麵溫柔,其實性子卻烈,敢拿硫酸往你襠裏潑。
你以為她要烈的時候,她卻溫柔得一塌糊塗。
柳長鋒跟妻子較量過幾次,都是以他落敗而收場。
不過在最最關鍵的一次,賈麗卻破天荒地站在了他這邊,替他挽回了臉麵。要不然,柳長鋒早讓那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拽下馬了,哪還能坐到市長位子上。
幾年前柳長鋒還不是市長,是常務副市長,不知怎麽就跟市直機關一姓彭的年輕女人搞在了一起。
而且姓彭的一靠上他,馬上就跟在職業學院當教師的丈夫離了婚。
柳長鋒起先覺得痛快,副市長就是副市長,伸出一條小腿,就把別人踹出了門,啥也成了他的。正得意著,就聽有不少流言飛語在海州傳出,後來知道是姓彭的女人主動向外說的。
柳長鋒狠狠批評了姓彭的一頓,警告她不要造謠生事。
姓彭的嘴上應著,暗地裏卻是添油加醋一番大肆宣揚。
最後竟拿著夜裏偷拍的那種照片還有不知怎麽錄到的一截視頻,找到剛剛擔任書記的朱天運那裏,哭著讓朱天運為她做主,說她實在沒臉在市政府幹下去了,柳長鋒若不給她個說法,她就把這些東西交到省委去。朱天運也夠老到,用安慰的語氣說:“你想要什麽說法?”“要麽他離了娶我,要麽就給我換單位,我可不想這麽不清不白。”
姓彭的女人擦了把眼淚說。
朱天運哦了一聲:“是這樣啊。娶不娶你我說了不算,得長鋒同誌說了算。不,長鋒同誌說了也不算,得他老婆說了算。這樣吧,我把賈麗叫來,你們二人商量商量?”
朱天運原想是用這種方法嚇退姓彭的女人,不料姓彭的說:“叫來就叫來,我怕什麽!”
賈麗風風火火趕到朱天運辦公室,她根本想不到會有一個女人在等她,還要跟她搶丈夫。
賈麗是誰啊,她一沒惱二沒怵,溫情脈脈地衝姓彭的說:“這事好解決,如果你實在想嫁給他,我讓,反正這種下三爛男人我也要夠了。不過妹妹,你總得讓姐姐輸得心服口服吧,告訴我你是怎麽把他勾到**的,怎麽跟他脫褲子的?”
“不是我勾引他,是柳市長主動。”
“哦,是柳市長主動啊。行,我算是服妹妹了,老娘天天洗幹淨塗了香水等他,他都不來,你這麽遠,他倒是不辭辛苦去上你的床,看來不服妹妹不行啊。
不過我還是納悶,同是女人,妹妹咋就那麽招男人愛呢。
當著書記麵,你能不能教我兩招?”
“這個嘛,我可說不出口,反正柳市長喜歡我,他說……”
“他說什麽?”
“他說他就覺得我身上有味道,柳市長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她們的對話讓朱天運好不難堪,朱天運好幾次都將頭扭開,已經在想著離開辦公室了,可賈麗橫在他麵前,不讓他走。
“味道?”賈麗裝作特好奇,走到姓彭的女人麵前,“妹妹讓我真好奇,我把他讓給你,不過姐姐一定要聞聞你身上的味道。這話怎麽說來著,死也要死個明白,對不?”
朱天運這邊已經知道賈麗在挖陷阱了,心提得老高,可姓彭的一點沒感覺到,還以為賈麗真讓她擊敗了,於是毫不在乎說:“聞就聞,不過不能在這,當著書記麵我可做不出。”
“沒事,我帶妹妹到我辦公室去。”
姓彭的居然就跟著去了,天下傻女人多,但哪個能傻到這份上。結果那天出事了,賈麗在自己辦公室真就讓姓彭的脫了,不過她沒聞,而是讓姓彭的聞了一樣東西:硫酸。
她拿著硫酸瓶,問姓彭的,你是想讓我潑到下麵呢還是潑你臉上。
姓彭的麵如土色,根本沒想到賈麗是如此詭計多端一個人。
最後姓彭的女人苦苦哀求了:“別,別呀,姐姐,我輸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好,怎麽勾引我男人上床的,你想達到什麽目的,一五一十給我寫出來!”賈麗扔過一張紙,姓彭的不寫不成了,隻能哆嗦著身子寫。
一場桃色風波就這樣被擺平,姓彭的女人想被提拔,想做官,嫁柳長鋒是假,逼柳長鋒為她說話是真。結果非但詭計沒得逞,最後連政府部門都不能待下去了,被發配到一個三不管的部門。柳長鋒起先還感激朱天運,不是朱天運使此妙計,怕是真就讓姓彭的要挾住了。
很快他就恨起了朱天運,特恨,恨得牙齒咯咯響。
朱天運啊朱天運,天下有你這麽狠毒的嗎,你這不是把我柳長鋒在全市人民麵前扒光了嗎,你這不是把我柳長鋒完全暴露給老婆了嗎,以後我柳長鋒還怎麽為官,怎麽在老婆麵前做人?!
那次事件雖然沒直接影響到柳長鋒的官運,但在常務副市長升任市長的旅途中,柳長鋒卻額外付出了幾倍代價,也就是他柳長鋒靠上了羅副省長,如若不然,這輩子怕就永遠定在了副市長位子上!
這是題外話,不提。柳長鋒現在急著要做的,是馬上拿到朱天運“裸”的證據。
現在隻有把自己跟朱天運緊緊綁在一起,才能化解目前這場危局!
四方集團董事長曲宏生到海州快一周了,柳長鋒一直以各種理由推脫著不見。這天他跟秘書安意林說:“曲總走了沒?”安意林說:“還在海州,說不見您他是不會走的。”
“啥意思,他還有理了是不?”
安意林趕忙說:“不是,市長誤解了,曲總這次來,好像真有急事。”
“急事,他哪次來不是急事?每次都給我添麻煩,現在是添麻煩的時候嗎?”柳長鋒看上去很生氣,安意林卻依舊固執地說:“抽空見見吧,就這麽讓他走了,心裏也不踏實。再說,曲總這個時候來,說不定會有別的消息。”
安意林的話盡管聽上去婉轉謹慎,但還是跟秘書的口吻相差好遠。秘書跟秘書不同,海州這幫秘書,在首長麵前向來是能少一個字就少一個字,能不多講半句就不多講半句。秘書的職責是做,而不是講。
秘書的嘴多是用來傳話的,而不是像安意林這樣跟領導糾纏不休的。
安意林這個秘書卻很例外,不但敢跟柳長鋒這麽糾纏,讓柳長鋒把某些不願意落到實處的行動落到實處,將某些不願意講出來的話講出來,有時甚至還暗暗帶著脅迫。
秘書做到這份上,就不隻是秘書了,跟情人做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是情人一個道理。
事實上安意林現在也不隻是柳長鋒的秘書,是情報員、辦事員、存款機,還兼著垃圾處理器、消防隊戰士等多種角色。
這些角色重疊到一起,他這個秘書,就比別的秘書分量重出許多。
“安子呀,最近你聽說什麽了?”柳長鋒突然問出一句,目光慈祥地擱在安意林臉上。柳長鋒大多的時候,稱呼安意林是叫安子而不是叫安秘書。借著這個諧音,海州幾大秘書間就有了笑話,說秘書一向都是鞍前馬後侍奉著領導,但直接當“鞍子”的,還就安意林一人。更有放肆者,公開開玩笑說:“市長漏了一字,前麵要是再加個‘小’,那就更經典。”但柳長鋒從來不加這個“小”字,他是黨的幹部,是市長,怎麽能小安子長小安子短的叫自己秘書呢,叫安子足矣,飽含著親切與關懷。
安意林往前挪了半步,小心翼翼道:“能聽到什麽呢,就算聽到了,那也是毛毛雨,下不到市長您身上。”
“是你這把傘打得好,我說得對吧。”柳長鋒臉上露出開心的笑,他就愛聽安子這麽說。是啊,管它是毛毛細雨還是瓢潑大雨,隻能淋著別人,想往我柳長鋒身上淋,還沒誰有這膽量。
於是他氣勢很足地說:“好吧,你跟曲老板聯係一下,今晚見個麵,就在老地方,咱也用不著躲誰。”
“好的,我馬上去辦。”安意林腳步很快地出去了。
晚上八點,柳長鋒來到金海南苑,遠遠看見曲宏生正跟一年輕女子說笑,那女子咯咯笑著,花枝亂顫,顫得讓人心裏癢癢。秘書安意林候在離他們不遠處,正抱著手機發短信。柳長鋒咳嗽一聲,心裏道,來一次換一個,賽過皇上了。安意林聞聲迅速起身,快步到他跟前:“市長您來了?”
正在說話的曲宏生也幾步走過來:“表姐夫來了啊,最近您又發福了,恭喜恭喜。”
柳長鋒沒好氣地將目光從曲宏生身上挪開,盯住那女子。
女子二十五六歲,個頭很高,身材錯落有致,山是山水是水,尤其屁股,顯得極為飽滿。柳長鋒忍不住多看幾眼,才回頭跟曲宏生說:“不是讓你一個人來嗎,帶她做什麽嗎?”
“甩不掉啊姐夫,這女娃黏人得很。”曲宏生嬉皮笑臉,他喜歡稱女孩子為女娃,說這麽叫著親切。在柳長鋒麵前,曲宏生很少有顧忌,這點總是讓柳長鋒不快,但又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老婆內親呢。
“我看你遲早要玩出事!”柳長鋒恨恨地說了一句,拿出鑰匙開門。這間房原來鑰匙在服務員手上,柳長鋒每次要來時,提前跟賓館說一聲,裏麵一應就都安排好了。有一次他正在跟某位女幹部“談事”,門突然被打開,賈麗天上掉下般出現在麵前,柳長鋒驚惶失措。幸虧那天他們還沒來得及脫,要不然,真是講不清。
那次之後,他將鑰匙收到了自己手裏。
這世上啥人也不能太放心,最牢靠的還是自己。
進了門,安意林忙著沏茶,曲宏生拉過年輕女子,介紹道:“這位是北京鶯歌公司總經理鶯歌,這是我表姐夫,柳市長。”
“市長好,見到您好榮幸。”叫鶯歌的女孩衝柳長鋒甜甜一笑,露出兩個軟軟的酒窩來。同時伸出軟綿綿的手,要跟柳長鋒握。柳長鋒理也沒理,坐下了。鶯歌的臉刷就紅了。
“表姐夫……”曲宏生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沒想柳長鋒會這麽冷落他的客人,他心裏也納悶,市長大人怎麽突然正經起來了,以前可不是這樣啊,恨不得別人撂下女娃就走,把機會全給他。
“快坐鶯歌,等一下你就知道我表姐夫有多謙和了。”
曲宏生訕訕地跟鶯歌做解釋,生怕鶯歌一怒而去,這女娃可是他花了大代價弄到手的,暫時還不打算奉獻給柳長鋒。
“是嗎?”鶯歌氣短地應了一句,別別扭扭坐下了。
安意林沏好茶,衝柳長鋒臉上看看,不見柳長鋒有啥示意,便退了出去。
“表姐夫,你這麵是越來越難見啊,讓我等一周。”
柳長鋒目光一直盯著鶯歌,不說話,也不動表情。
曲宏生似乎明白了,暗暗捅下鶯歌的胳膊肘,咕噥了幾句。
鶯歌氣鼓鼓地出去了。
“這總行了吧表姐夫,打狗還得看主人啊,您也太不給我麵子了。”
“給你的麵子還少,什麽人都往這裏帶,當這裏是自由市場?”
“哪有啊。”曲宏生不服氣地嘟囔了一聲,涎著臉說,“表姐夫你不知道,這女子非同一般,甭看年紀小,路子野著呢,尤其銀行方麵。她家在銀行係統大小有幾個官,沒辦不了的事。”
“不談別人,談你,這次回來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到表姐夫這裏,就兩件事,送錢,完了再要錢。”
“正經點,我沒工夫跟你瞎鬥嘴皮子。”
柳長鋒恨恨地教訓了曲宏生一句。曲宏生剛才這話,聽上去是玩笑,其實一點不假。每次來,曲宏生都要給柳長鋒帶足禮物,這些禮物其實都是柳長鋒該得的,他們之間表麵看是很鐵的親戚關係,其實隻是交易,不過是曲宏生這人懂得交易規則罷了。將上次該得的送給他,然後再從他手裏拿項目,包括一些通過法院之手強行拍賣的財產,這就是曲宏生所說的送錢和要錢。
柳長鋒掏出一支卷煙,點上,一股奇香嫋嫋飄起,令人心神**漾。這煙就是海東銀行行長孝敬他的,古巴極品,據說用來卷它的煙葉一年才產二百多斤。
曲宏生往正裏坐了坐,說:“上次那筆錢,我來時已打到表姐賬上。”
“多少?”柳長鋒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馬上意識到這樣問很低級,轉而說:“怎麽打給她了?”
曲宏生嗬嗬一笑:“沒辦法,表姐千叮嚀萬囑咐,不敢不從啊,她現在盯錢盯得比人還緊。”見柳長鋒臉色更難看,又道,“放心表姐夫,你的我帶來了,在這裏。”說著,他將一張金卡放在柳長鋒麵前的桌上。柳長鋒看到卡,表情才緩和了些。曲宏生說得對,他老婆現在盯錢是比盯人盯得緊,按她的說法,什麽也沒有錢好,抓不住人就把錢抓手裏。聰明的女人抓錢,愚蠢的女人抓人,隻有成功女人才能把人和錢同時抓手裏。
可這個世界上成功女人太少了,除非你遇到一個不成功的男人。
“這就是你急著見我的目的?”
柳長鋒裝作漫不經心地拿起那張卡,一邊把玩一邊問。
“哪啊,要是這點事,我直接交給安子就走了,有大事呢,駱建新那狗娘養的把咱坑了。”
“什麽?!”柳長鋒心裏一驚,手裏的金卡掉在了桌上。
“這狗東西走時留了證據,不但寫了一封長信,還把這些年幹的事全記錄了下來。”
“不可能!”柳長鋒猛地打斷曲宏生,拳頭狠狠地擂在了桌上。
半天,他又道,“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嘛!”
曲宏生急了,聲音緊促地說:“這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啊,聽說於洋他們,正在找這東西呢。”
“東西沒交給於洋?”
柳長鋒像一條陸上的魚被放進了水裏一樣突然又活了過來,眼裏閃出希望的光。
“沒。聽說他把所有證據都交給了一個女人,具體是誰,我還沒打聽到。危險啊,要是這些落到他們手裏……”
“不要說了!”柳長鋒幾乎撐不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曲宏生給他帶來這樣一條消息。女人?
姓駱的有幾個女人,能交給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柳長鋒心裏一連打了一堆問號,問得他自己冷汗漫身。
突然,他想起一個人:謝覺萍!他又把自己駭了一跳,難道……
曲宏生送金卡帶來的快樂**然無存,包括那個叫鶯歌的女人帶給他的**和興奮也一掃而盡。
甭看柳長鋒當著曲宏生麵冷落了鶯歌,那是故意的,是他一貫的伎倆,欲擒故縱,事實上剛才他已動起了念頭。
在女人問題上,柳長鋒向來保持著超強的進攻性,而且越不能碰的女人,他越想碰。柳長鋒對“成功”
二字有著跟別人不太相同的理解,在他看來,男人的成功不隻體現在官位、金錢上,更重要的一點,是征服了多少女人。男人怎麽著也是雄性動物,能體現雄性動物價值的,不就是雌性動物嗎?於是他這一生,就拿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進攻女人,進而獲得更高層麵的成就感。妻子賈麗對此深惡痛絕,詛天咒地,不止一次罵他畜生。柳長鋒說:“你說的不對,人類是先有目標才有行動,畜類是毫無目標地瞎碰,二者是有本質區別的。”
“柳長鋒你根本不是人,你是禽獸!”
賈麗明知自己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力。在賈麗看來,他們的婚姻關係早已變質,現在是一張結婚證掩護下的合夥經營關係,不過他們經營的不是幸福,更不是感情,是錢。
賈麗充分利用柳長鋒的權勢還有關係,拚命往自己口袋裏摟錢。至於摟到這麽多錢幹什麽,賈麗從來不去想,她就是想摟。“柳長鋒,我要榨幹你!”賈麗恨恨地說。“你盡管榨吧,你榨的不是我,是這個體製,這個體製是榨不幹的,狠勁榨,多榨點。”柳長鋒惡意滿滿地回敬賈麗。他原本想,賈麗榨一段時間,滿足了她那點對金錢的欲望,他們的關係就會結束,賈麗會厭煩,會主動離開他,那樣他就可以想娶誰便娶誰了。不知哪個哲學家還是詩人說過,女人終其一生,能帶來幸福的還是感情,而不是物質。
柳長鋒覺得那是哲學家和詩人在亂彈,根本不懂女人,因為就在他暗暗使勁變著法子滿足賈麗難填的欲壑,以便她早日滿足早日想到感情然後痛痛快快離開他時,奇跡發生了,他們的生活居然出現了轉彎!
賈麗從中嚐到了巨大的快樂,並樂此不疲,再也不跟他糾纏感情,認為這才是她要的生活方式。
柳長鋒又讓賈麗套住了,而且這一次,休想再脫開。
因為女人對金錢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男人永遠鬥不過女人,這是柳長鋒活到現在最不願意承認也是最殘酷的一個現實,但很無奈,他必須承認。柳長鋒隻能退而求其次,用“玩”
這個字來補償自己。柳長鋒也確確實實把自己補償了個足。
可是這陣,柳長鋒全然沒這心思了,腦子裏亂雲飛渡,險象叢生。
駱建新啊駱建新,你這招也太狠毒了!
4偌大的包廂燈光忽然一暗,朦朦朧朧中,中間那道看似是牆實則是機關的“牆壁”緩緩打開,另一間包房裏,走出五個妙齡女子。五個女子皆是美人魚打扮,光滑的肌膚上裹著薄薄的紗,下擺收得很緊,尾巴拖在地毯上。然後她們做出饑渴狀,掙紮著、呻吟著,緩緩朝大家移來。
朱天運很快知道,駱建新果真留下了東西。
朱天運得到的消息是,就在書記趙銘森從北京回來的第三天,省紀委收到一封從廣州白雲機場寄來的信,信是駱建新寫的,筆跡已鑒定過,但肯定不是駱建新自己寄的。信的內容很簡單,短短幾行字:你們沒必要找我,找到我對你們來說是件大麻煩,我一家走了,其他人便安全。
如果非要更多的人不安,那你們就來吧。
於洋當天就將信呈給趙銘森,請示怎麽辦?趙銘森連看幾遍,直看得頭上冷汗漣漣。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駱建新這封信,等於是將他逼上梁山。
“向中紀委匯報沒?”趙銘森問。
於洋慢慢地搖頭,他居然不急,駱建新案發生這麽長時間了,趙銘森心裏上火,於洋這邊卻總是慢吞吞的不給勁。
“這事我想壓一壓,暫時不作匯報。”
“為什麽?”趙銘森覺得於洋的做法讓人難以理解,這麽重要的情況居然也敢壓。
“書記您想過沒,現在匯報上去,上邊隻會給一個字,查。
目前我們怎麽查,查出更大的問題來怎麽辦?還有,我估摸著,最近還會收到一些東西,要麽是信,要麽是證據。
我研究過駱建新,他做事還是相當有一套的。”
“少替他說話,注意你的身份。”趙銘森強調道。
“正因為我是紀委書記,才要想這麽多,別的不說,我得替書記您著想啊,駱建新背後……”於洋忽然不語,意味深長地看著趙銘森。趙銘森被於洋的目光感染,內心裏他是服於洋的,中央給海東派來於洋,等於是幫他,海東反腐這麵大旗,也隻有於洋這樣的人才能扛得起,可是,壓住不報,是要犯錯誤的,昨天下午,中紀委領導還打電話過問此事呢。
“要不你專程去趟北京,找首長單獨匯報,聽聽首長意見?”
趙銘森這陣已沒了省委一把手的武斷,完全是征詢的口吻。
他說的首長,是原海東省委書記,目前在中紀委任要職。
駱建新一案,就是他最先跟趙銘森通報的。昨天下午那個電話,也是他指派監察室領導打的。
“這怕不妥吧,會不會給首長出難題?”於洋吞吞吐吐,顯然他對這個提議有異議,卻又不敢太過明顯地表現出來。
於洋的話讓趙銘森一陣暗忖。於洋這話是很有層次的,內涵也極為豐富,往深往淺都可理解,但就是不能說出來,趙銘森不可能感受不到,其實他很理解於洋的苦心,也隻有於洋,敢跟他這麽說話,換了別人,早接著他的話音往上捅了。往上捅有時是好事,更多的時候,卻是大敗筆,尤其他們這一層領導,往上呈一個字,都得慎而又慎。趙銘森最近有點急躁,不能不急啊,駱建新一案,讓海東再次成為全國矚目的焦點,也讓他的處境變得極其微妙。在駱建新一案上,趙銘森似乎有些轉不過彎。不是趙銘森不開竅,而是他處在這個位子上思考問題絕不能跟別人一樣,寧可快半拍,也絕不能落半步。事情做得稍有偏差,問題性質立馬不一樣。
“算了,這事還是你決定吧,我權當不知道。”思慮半天,趙銘森還是沒表態,耍了一個不太聰明的滑頭,順手將那封信件交到於洋手上。有時候這樣的滑頭必須耍,不耍大家都沒餘地,一耍,指不定誰都有了回旋空間。果然,於洋臉上的愁容展開,邊小心翼翼往文件夾裏裝信邊說:“也好,將來出了問題,我一個人承擔,就當我這個紀委書記不稱職。”
於洋這話說得很豪爽,趙銘森心裏登時熨帖不少。做下屬的,能以這種姿態為他這個省委書記分憂,令人欣慰啊,可惜這樣的下屬越來越少。如今大家都是有好處一窩蜂爭著搶,輪到有風險的事,全都縮著頭不出麵,讓他一個人衝在前麵。為此事,趙銘森已經發過不止一次火,可發火一點不起作用。尤其省政府那邊,到現在也沒就駱建新一案表過什麽態。
省長郭仲旭和副省長羅玉笑冷眼旁觀,成心將他的軍。
想到這些,趙銘森舒展的眉頭再次凝上,心裏恨恨道,好吧,隻要你們能沉得住氣,我趙銘森一定沉得住氣!
甭以為官場上的暗拳暗腳隻在低層,同樣的鬥爭省裏照樣存在,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兩年,趙銘森跟省政府郭仲旭和羅玉笑之間,看似很和諧,很配合,但暗地裏卻一點不配合,你一拳我一腳的事多得去了。
郭仲旭仗著自己在更高層有人,又比趙銘森年輕,資曆不相上下,時時刻刻都想擠走他,取而代之。
羅玉笑更是鐵了心的把寶壓在郭仲旭這邊,旗幟鮮明地捍衛著郭仲旭在海東的地位。
表麵上對趙銘森唯命是從,背底裏卻變著法子給趙銘森使絆子出難題。省委很多決策,到了政府那邊,不是打折扣就是找種種理由給你拖,還拖得讓你發不出脾氣。去年海州曝出兩千畝土地特大腐敗案,趙銘森和於洋都是鐵了心要查,可是……
一想兩千畝土地案,趙銘森脊背上又有了涼意。
海州兩千畝土地案其實就是導火索,是讓駱建新狗急跳牆、倉皇出逃的直接原因。現在,這案怕是又要被重新提起。
說實在的,趙銘森心裏也不樂意,很多事是查不出底的,底太深,查到中間就被堅硬的石壁擋住了,這就是很多案件不了了之的原因。海州土地案也是一樣,還沒怎麽深查,就已引來各方刁難,有人甚至公開指責他,是不是想踩著眾人的屍體往上爬?
難啊,誰都以為省委書記就可一手遮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哪知道省委書記腳下,也有踢不開繞不掉的石頭!
周五下午五點,朱天運剛打發走一撥客人,於洋的電話就到了,問他下午有沒有安排?朱天運笑著說:“現在哪敢有安排,老老實實回家唄。”於洋也笑著說:“
朱書記啥時候也學會來這套了,說過的話忘了?”
朱天運有些發愣,忽然記起以前說過的紅嘴魚一事,馬上明白過來:“哪敢忘,怕你於書記沒時間。想吃了是不,我馬上安排。”
於洋道:“想吃不想吃就那麽回事,找個地方吧,有件事想碰碰頭。”
上次朱天運說的紅嘴魚,是有典故的。海州有家著名的酒店,規模不大,但風格很獨特,招牌菜就是紅嘴魚。
慕名而去者甚多。
有次柳長鋒請副省長羅玉笑去那家酒店吃紅嘴魚,駱建新等人作陪。吃到中間,老板娘安排了一檔節目:
幹岸釣魚。偌大的包廂燈光忽然一暗,朦朦朧朧中,中間那道看似是牆實則是機關的“牆壁”緩緩打開,另一間包房裏,走出五個妙齡女子。五個女子皆是美人魚打扮,光滑的肌膚上裹著薄薄的紗,下擺收得很緊,尾巴拖在地毯上。然後她們做出饑渴狀,掙紮著、呻吟著,緩緩朝大家移來。音樂這時候也變了味,和緩輕揚,卻令人血脈賁張,很有蠱惑性的那種。燈光更是變得迷離,猶如將人沉到了海底迷宮。包房裏的人頓時屏住呼吸,目光像被黏上去一樣吸在了不期而至的美人魚身上。
五條魚遊走著,渴望著,搔首弄姿做出一連串動作後,來到她們早已選定的目標身邊。當然,來到羅玉笑身邊的,自然是最美也最性感的一條,那女子膚白如玉,指頭輕輕一按,就能滴出水來,眉眼更是生情,勾魂攝魄。細細的腰身,修長的雙腿,高聳的雙峰,渾圓結實彈性十足的臀,幾乎讓男人們挑不出一點刺來。沒刺就是紅嘴魚。
急不可耐的羅玉笑一下就將她摟到了懷裏,“小魚兒”呻吟一聲,咯咯笑著,輕輕點了下羅玉笑鼻梁,又溜走了。
五位妙齡女子都是塗著深紅色唇膏的,看來老板娘的意思是讓她們更像紅嘴魚,形態逼真。
男人們忘乎所以,一點也沒注意到,結果遊戲結束,每個人都是紅嘴唇。幸虧柳長鋒發現了,要不然從酒店出來,麵子就失大了。
於是紅嘴魚在海東高層便有了另一種說法。
朱天運並沒請於洋去吃紅嘴魚,玩笑而已,那種地方現在還是少去為妙。朱天運叫上秘書長唐國樞,直接到了芷園。跟接待處長交代一番,讓他們弄幾條最新鮮的紅嘴魚,有首長要吃。不大工夫,於洋也到了,一看唐國樞也在,眉頭微微一擰。朱天運會意,跟唐國樞遞個眼色:“快去看看魚好了沒,完了你陪其他領導,不用管我和於書記了。”唐國樞機敏地道:“有您陪於書記,我就不瞎湊熱鬧了,那邊一桌人,今天夠我忙活的。”
說完他就溜走了。於洋道:“不耽誤工作吧,別把你正事給影響了。”朱天運說:“正事就是陪你度周末,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
於洋嗬嗬笑出了聲。
他們兩個,要說密,也還沒到什麽都敞開了說的地步。
但絕不會生分,這點他們都承認。常委跟常委之間,能到他們這程度已經很不容易。官場裏的密是有特定條件的,不是誌同道合就能密起來。一要看背景,背景相同的人才有可能走向密。二要看淵源,不是同一條線上的人很難走到一起,更別說密切。
三還要看是否有共同的利益牽製著雙方。
官場是個講利益的地方,沒有什麽比利益更能維係雙方的關係,而這個利益往往又是不可告人的,必須私下裏暗謀。
這一暗一謀,不親密的都親密了。
朱天運跟於洋的關係跟上麵三點都靠不上邊,既沒一塊共過事,也沒合謀過什麽,更不是同一人一手提攜了他們。
兩人最初的親近完全是能談得來,話能說一起事能想一起。
你在高處居久了會發現能滿足這一點其實很難。
身邊盡管前呼後擁,人多得跟唱戲一樣,可真要找個說話的,卻又那麽難。當然,銘森書記從中也起了很關鍵的作用,於洋剛來海東時,銘森書記請他吃過幾頓飯,每次都讓朱天運作陪。朱天運到省委匯報工作,銘森書記也樂意把於洋叫來,一塊聽匯報。
這種暗示的作用很強,到現在,他們都不會懷疑在趙銘森這裏的位置,更不會懷疑誰會把誰出賣掉。因為趙銘森是鏡子,從趙銘森這裏,他們就能掂出對方分量,更能掂出對方的忠誠度。
寒暄了幾句,於洋拿出兩封信,跟朱天運說:“兩顆炸彈,送給你鑒定一下。”朱天運接過信說:“要真是炸彈,你敢往出拿?頂多也就是兩桶汽油。”
說完他的目光已在信上掃起來,不大工夫看完了,表情有些震撼。兩封信一封是於洋跟銘森書記匯報過的,一封沒。於洋判斷得沒錯,跟銘森書記匯報完第三天,他又接到一封神秘來信。這封信同樣是駱建新親筆寫的,但寄信地址卻在海州市區。駱建新在這封信裏稱,如果紀委膽敢在他走後采取任何行動,給他施加壓力,他將毫不客氣地把相關內幕曝出來,讓紀委還有海東省委無法收拾殘局。駱建新還說,他已將鏈上的所有人以及所有事製作成秘密文件,留在一位女同誌手裏,希望於洋慎重對待他的同時,也對這位女同誌予以關照,大家都別把事做太絕。
這次於洋是帶著兩個目的來的,一是信中這個“鏈”字刺激了他,這條鏈到底有多長,鏈進去的人究竟有多少,他心裏尚不十分有底,需要從朱天運這裏找點底。
還有駱建新說的女同誌到底是誰,他自己猜不到,但他相信朱天運知道。二是從最近專案組調查情況看,駱建新一案牽扯到不少海州的人和事,這個他得提前跟朱天運透透氣,免得到時與朱天運關係搞僵,不添磚淨撤瓦,搞得內部分崩離析,人人自危,讓海州變成一盤散沙。
“女同誌?”朱天運困惑地擰起了眉頭。
“是啊,他給我出了一道難題,我怎麽也解不開,所以請教你來了。”於洋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說。
“還真算是兩顆炸彈,殺傷力夠可以的啊。”朱天運起身,在包房裏來回踱起步來。踱著踱著,突然停下說,“你說這女人會是誰?”
於洋道:“我要是知道,幹嗎還要讓你看,這是絕密,你懂不?
銘森書記還不知道第二封信呢。”於洋說的是實話,收到第二封信後,他思考了一晚上,還是決定先不匯報到趙銘森那裏,怕趙銘森被這封信打亂步子。
現在步子一步也不能亂,一亂就不可收拾!
“他幹嗎要交給一個女人呢,這小子到底玩哪套?”
朱天運顯然被駱建新兩封信惑住了。
“會是謝覺萍嗎?”朱天運再次停下煩躁的腳步,目光跳了幾跳。於洋搖頭:“不可能是她,前些天我們找過謝覺萍,她對駱建新出逃一無所知。”
“不大可能!”朱天運丟下這句,繼續踱步,走幾步又道,“沒聽說駱建新還有其他女人啊,他在女人問題上相對還算收斂。”
“謝覺萍也不能算他駱建新的女人吧?”於洋反駁道。
“是不能算,但謝覺萍這女人很複雜,你能說她到底是誰的女人嗎?”
“這話有理,這話有理啊。”於洋爽朗地笑出了聲,關於謝覺萍,於洋聽到過不少傳聞,這女人後麵站著不少男人,都是些重量級人物,可具體想把她歸給誰,卻又很難。
“於書記找謝覺萍什麽事,她不是還在裏麵嗎?”朱天運忽然問。
於洋猶豫一下,還是說:“兩千畝土地,她把問題都攬了下來,當時稀裏糊塗就讓她進去了,現在想想,有點不負責任。”
於洋說了實話,海州市海寧區兩千畝土地特大腐敗案發生後,震驚全國,輿論更是將海東方方麵麵逼進死胡同,中央責令海東嚴查,當時於洋剛到海東,各方麵情況吃得都不透。查案當中,此案當事人、
海東大洋集團董事長、
大地產商閻三平第一時間供出了時任住建廳重點項目辦公室主任謝覺萍,經查,謝覺萍僅在這一項目上,就從大洋旗下的地產公司手中收受賄賂兩千四百六十二萬,外加一輛豪車、兩套別墅。謝覺萍本人對此也供認不諱。
案件本來還可以繼續查下去,但當時上麵有人發話,要求盡快結案,於是紀委這邊就將責任全部歸結到謝覺萍一個人身上,此案也就草草收場。這事成了於洋心中的一個負擔,他總覺得此案辦得荒唐不合邏輯,辦得不合程序。
謝覺萍哪有那麽大能耐?
一個重點項目辦主任就能把兩千畝土地低價出讓掉?
於洋一直想找機會補救,正好這次查駱建新案,謝覺萍那邊又辦了保外就醫,目前住在北山醫院,所以就……“你於書記手下也有冤案啊,現在後悔了?”朱天運進一步問。
“後悔倒談不上,不管怎麽說,她是貪了,做了不該做的事,進去是應該的。隻是……”
“隻是什麽?”朱天運逼得很緊,因為這時候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謝覺萍身上。
朱天運跟謝覺萍是有過一些接觸的,兩千畝土地案對他震動更大,當時他怎麽也沒想到謝覺萍會攪進去,至於後來謝覺萍一個人把問題扛起來,對他來說就不隻是震驚,還有一點難受。
在一些場合總是有一些悲劇性人物,他們的活躍是為了別人更活躍,他們參與的目的,就是充當伴舞,充當配角,自己永遠成不了主角,一旦需要他們做出某種犧牲,他們就會別無選擇地去堵槍眼,或成為炮灰。朱天運暗自感慨一會,又道:“她說什麽了,她不會對當初自己扛下責任的決定後悔了吧?”
於洋搖頭。那天他跟謝覺萍談過,謝覺萍還是最初受審查時的樣子,要說有什麽變化,那就是對他這個紀委書記多了一份仇恨。
當謝覺萍聽完於洋的一席話,她態度生硬地嗆道:“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想送我進去嗎?現在我進去了,於書記您難道還不滿意?”
這女人,太有個性了。個性即命運,尤其官場中人,不該太有個性。於洋替謝覺萍感慨的同時又想到自己,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天他找謝覺萍,並不是詢問駱建新是否把東西交給了她,當時還沒收到駱建新這封信。謝覺萍將一份重要文件藏了起來,那份文件很重要,關係到兩千畝土地案能否最終查實。
這案子本來已經過去了,草草審查,草草結案,可最近中紀委又有新指示,要求重新查,怕是這一次不會那麽容易就能過去。
於洋一時有些思想拋錨。
“這就奇怪了,除了她,姓駱的還能把東西給誰?”
朱天運還在那裏苦想,似乎他對此事的興趣比於洋還大。
“他會不會還有別的女人,很隱秘的那種?”於洋收回心思,他剛才拋錨拋得有些厲害。
“這個你得去問駱廳長,可惜人家現在到了國外。對了,他有下落了沒?”
於洋搖頭。時至今日,他們還沒準確地掌握到駱建新在國外的具體位置。
外交方麵是努力了,但沒有結果。為此事他已挨了上麵的批,辦事不力啊,他現在壓力很大。
兩人又扯了一會,最終也沒扯出個所以然。朱天運說:“算了,這問題太頭痛,說點輕鬆的吧。”
於洋苦笑著道:“這問題交給你,抓緊想,有答案馬上告訴我,我現在是內外交困啊。”
於洋一句話,忽然觸動了朱天運心思。於洋哪裏算是內外交困,真正內外交困的是他朱天運!
有些事一直埋在朱天運心裏,折磨著他也難為著他。
朱天運在海州的地位很是尷尬,表麵看,他是省委常委、海州市委書記,高高在上,按別人的說法,海州是他的地盤他的天下,他在海州可以無所不能。
實際中卻遠不是,現實複雜得很。
他跟柳長鋒的關係是在鬥爭中求平衡,妥協中謀發展,表麵友好暗中藏刀,磕磕絆絆往前走。
柳長鋒看似對他畢恭畢敬,尊重加熱愛,客氣帶恭維,內心裏則巴不得他早點離開海州,好把位子騰出來讓給他。
人家瞅這位子瞅很久了,這年頭,有誰心甘情願被你壓著?
可朱天運不想走,也走不了。省裏沒他位置,到別的省去更不可能。官做到他這位置,就是個瓶頸,而且是大瓶頸,再想上半個台階,都可謂“難於上青天”。
都說如今當官有三要,一要上麵有人,關鍵時候要有人說你行;二要腰裏有銅,必要時候能拿出真金白銀;三要下麵有支撐,膠著時組織能找到用你的理由。但這都是官場初級階段,真到了他這層麵,這些小兒科就再也不起作用了。
到海州後,朱天運一度頗為自信,想當然地以為是自己一展才華的時候了,也大刀闊斧幹了那麽一陣子,可是他很快發現,權力在給你帶來巨大空間的同時,也帶給你一大堆麻煩。
這些麻煩有的因人而起,有的因事而起。而且越到權力高層,這種麻煩解決起來就越難,遠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好像手中握權,就可以所向披靡。可現實是舞台有多寬,風險就有多大,世間萬事大都逃不過這個理,為官也是如此。
朱天運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激進,他馬上調整策略,變得低調溫和起來。有人說他到海州,隻砍了一斧子就不動作了,也有人說他試了一下水,馬上縮回了腳。這些都是事實,朱天運並不覺得別人在諷刺他取笑他,倒覺得別人幫著他修正了腳步,沒讓自己再危險下去。
他這一收,鋒芒是沒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一方麵一下子停止了大刀闊斧的動作使海州受了損失,各項工作的步子都慢了下來,這對他是極大的威脅。不管怎樣,為官還是要看政績的,而且層次越高,政績兩個字就越顯得重要。他急。另一方麵,有人誤讀了他的策略,以為他縮手是怕,是畏懼。在官場,你可以讓別人這樣想那樣想,但千萬不能讓別人認為你是怕了。這種錯誤的信息會激發別有用心的人的鬥誌。
朱天運現在就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
一方麵柳長鋒暗地裏虎視眈眈盯著他位子,內心裏卻巴不得他翻船,早一點滾蛋,但表麵上對他又尊重又熱情。做官做到朱天運這個層麵,對這種現象早就習以為常了,想問題就再也不理想不偏激了,早把很多病態的東西看成常態,把非正常看成正常,要說這也是為官者的一個本事,是功夫,不然就會鬧出笑話,難道你真相信柳長鋒會服服帖帖跟在你屁股後麵走?
那簡直是無稽之談。而且現在還不止一個柳長鋒,省裏市裏盯著他這位子的人多。這是人際關係上的陷阱,或者叫黑洞,總也光明不了。另一方麵,海州是海東省會,地位特殊,往海州插手的人實在太多。省裏每一位領導,特別是省長郭仲旭和副省長羅玉笑,對海州的事格外上心,常常出其不意地打過來招呼,指示他這事該這麽做,那事該那麽做。實在不好指示的,會繞著彎兒把意思傳達到。
這些指示不聽,會影響他跟省府的關係,聽了,他在海州就成了擺設,很多事根本不能按他的意願辦!
兩千畝土地特大貪汙案就是例證,當時他根本做不了主,一切都是按上麵的意思進行,他還不能吭聲,隻能裝糊塗!
他知道如果出了問題肯定會讓他來擔,由他收拾殘局,而且不能把任何人牽扯進去,還要處理得幹幹淨淨!
朱天運實在受不了這些,他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更不是一個可以給某些人收拾殘局的人。所以,駱建新案浮出水麵後,朱天運心裏是有一些妄想的,或者叫陰謀也行。他想借此案打破些什麽,改變些什麽,或者破壞掉某種格局,給他重新建立新格局的機會!
這天於洋還跟朱天運說了另一件事。兩人聊到差不多時,於洋說:“還有一事想請書記幫忙,可不能嫌我麻煩啊。”
“怎麽會呢,說,什麽事?”
“借人。”
“借什麽人?”朱天運一下就警惕了。
“還能借什麽,辦案缺人,支援我一下。”
“這個啊,嚇我一跳,行,你看上誰隻管抽,我全力支持。”
朱天運暴出爽朗的笑。剛才他以為,於洋又要對海州哪個幹部采取措施,紀委書記說這種話時往往會用一些別的詞,借人有時就是把這人帶走。
“這是名單,把他們全借給我。”於洋掏出一張表,遞給朱天運,上麵列了一長溜人名。朱天運一看,眉頭立馬皺起:“借這麽多啊,莫不是……”
他差點將大規模行動說出來。
於洋避開朱天運的目光,有點傷感地道:“這次我不想留遺憾,不想再找替罪羊。”
一句話說得朱天運暗暗興奮,這不正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隨後就又暗淡了,不管怎麽說,作為市委書記,他還是不想在自己地盤上鬧出太大動靜。
有些動靜鬧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