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軍這件事兒是沒法談的。

也是談不攏的。

說沒法談，是因為當事人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說談不攏，是因為徐來雖然憤怒，雖然埋怨王建軍，但是，站在王建軍的角度上，他沒錯。

是的，他沒錯。

如果把徐來和王建軍的位置對調，有必要的話，徐來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所以徐來才會僅僅是憤怒和埋怨，而不是怨恨和報複。

潘楚楚任由徐來的唾沫噴在自己的臉上。

當年，她是小潘，徐來是利劍小隊的隊長，是徐大哥。

現在，她已經是潘博士，四十三年的時間不僅讓她的知識儲備增加、地位變高，更讓她見多識廣。

她知道徐來需要發泄。

卻又無法跟別人發泄。

就像她先前確認張鵬死去後失態流淚一樣。

隻不過兩人發泄的方式不同罷了。

潘楚楚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承受著徐來狂風暴雨般的憤怒。

徐來說到後麵，見潘楚楚什麽反應也沒有，語氣小了下來，表情也逐漸恢複平靜。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猛的睜開。

“對不起，我失態了。”徐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現在我們談一談別的事吧。”

……

這一談，兩人直接談了幾個鍾頭。

要談的東西實在太多。

比如說，徐來一直不知道，對於加達爾海溝的那個空間裂縫，METS究竟是怎麽定性和善後的。

這也是他一開始想要重返METS的主要原因。

“稻草人”給徐來留下的陰影前所未有。

不出徐來的意料，在“稻草人”這個本體死亡、METS重新派人關閉了加達爾海溝的裂縫之後，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恐慌，METS立即將有關這個裂縫的一切檔案封鎖。

隻有一些享有最高權限的人，才能查看加達爾海溝的裂縫的檔案。

利劍小隊幾乎全軍覆沒；

裂縫周圍沒有任何生命體和突變怪物的看守；

但裂縫卻沒有被關閉。

這三個關於加達爾海溝的裂縫的遞進發現，前後之間完全可以說是自相矛盾的。

這種自相矛盾，造成了一個邏輯禁區。

在這個邏輯禁區裏，METS不可能通過推斷、研究來抵達真正的真相。

真相大白之時，已是整整八年之後。

事實上，潘楚楚說，在那八年之間，類似加達爾海溝那種情況的空間裂縫，總共出現過三次。

第一次就是徐來那次，那時METS完全沒有頭緒。

第二次的情況與第一次一樣，但METS還是摸不著頭腦。

等到第三次時，METS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加達爾海溝裏的裂縫不同於其他的裂縫。

這卻不是因為METS對於裂縫和異空間理論研究更進一步的緣故。

而是有個突變者，在執行那次任務時，死裏逃生。

整支隊伍，全軍覆沒，就他一個人逃了回來。

他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上報給了總部。

總部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科研人員，再結合前麵兩次情況完全相同的裂縫，迅速對該此任務進行全麵、係統的分析和判斷。

邏輯禁區被人看見了，那便不再是禁區。

沒過多久，總部便對異空間的生命體進行了分類。

生命體被分成兩個類別。

一種是“真身”。

一種是“假體”。

潘楚楚歎了口氣，她說道，“類似於加達爾海溝那種情況的空間裂縫，全部被列為S級裂縫，需要‘高級許可’及以上的權限才能查看該裂縫的檔案。而你們利劍小隊執行的那次任務，遇到的恰好便是‘真身’裏最恐怖的一種。”

“最恐怖的一種？”徐來心裏一動，連忙道，“什麽意思？難道‘真身’還能再分類？”

潘楚楚喝了口水，勻了口氣，然後張嘴便將數據羅列了出來，顯然這些數據早已深深的刻在她的腦袋。

“不錯，根據METS這些年來的調查、研究和統計，異空間生命體的‘真身’總共出現在地球上一百三十二次。總的來說，‘真身’對我們的威脅不大，因為‘真身’似乎無法在地球上存活過長時間，很快便會自然死亡。當然，關於這點我們目前並沒有證據作為支撐，完全隻是憑借數據推斷和經驗判斷。”

潘楚楚以為徐來不知道關於“本體”的事，便開始給徐來詳細介紹。

頓了頓，她繼續道，“‘真身’對於我們的唯一威脅，便是可以通過物理手段攻擊我們。但是在目前所有出現過的‘真身’中，大多數‘真身’的物理攻擊，對我們幾乎沒有威脅。”

“那些‘真身’的生命形態也很是可笑，他們有時候是一條蠕動的線段形生物。真的是線段而不是長條狀物體，我們測試過，這些線段生物的高度為零，他們似乎像是二維生物。有時候則是一些蟲子、石頭或是吃人的植被。但卻有極少數的‘真身’，他們甚至可以操控空間和時間，我想你應該已經見識過了。”

潘楚楚說完，徐來心裏立刻掀起了浪潮。

他原本以為，所有意外來到地球的本體，都會對執行任務的突變者形成巨大的、致命的威脅。

這些關於“本體”的詳細信息，麥肯號沒跟他說過。

說麥肯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說麥肯號是故意不講？

那也不像。

既然這些本體沒什麽威脅，那顯然是可說可不說的事。

很快，徐來便從腦海的記憶中捕捉到了至關重要的點。

麥肯號說，異維度並不是指某一個星球、某一個星係，甚至某一個維度。

潘楚楚剛才也說過。

她說“真身”裏出現過二維的異維生物。

那會不會出現過一維、三維、甚至是四維、五維的異維生物？

徐來心裏驚駭的時候，目光不自覺的便掃了麥肯號一眼。

察覺到徐來的注視，手表的屏幕上以極快的速度出現了四個字，然而一隱而去。

“她是對的。”

……

……

METS知道的，關於“本體”的信息，潘楚楚給徐來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接下來便到徐來說了。

當年，由於METS再次派人趕到時，“稻草人”已經死亡，而利劍小隊除了徐來之外又無一人生還。所以即便過去了四十多年，METS也不知道加達爾海溝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徐來說完，潘楚楚長舒了一口氣，“封鎖周圍，使你們無法逃脫之後再一一殺之，與我們猜測的一樣。隻是，即便是定格時間，也不會定格了四十多年，徐大哥你怎麽與當年一點變化都沒有？”

徐來心裏一個咯噔。

來了。

在知道對方是潘楚楚時，徐來便知道，王雨晴的問題不再是問題了。

但他還麵臨著一個新的問題，更嚴重的問題。

年齡問題。

為何時間過去了四十多年，徐來一點都沒蒼老？

這個問題解釋不過去，麥肯號就要暴露。

但徐來早有準備，他方才跟潘楚楚說“稻草人”封鎖住利劍小隊時，故意含糊其辭，說自己不確定那是時間能力還是空間能力。

既然潘楚楚發問，徐來自然是一股腦兒的推到“稻草人”的身上，讓它來背鍋。

反正自己又不是科研人員，他解釋不清楚也很正常。

潘楚楚深深的看了一眼徐來，這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徐來有些瘮得慌。旋即，潘楚楚緩緩的道，“既然徐大哥不清楚那就算了，不過徐大哥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即便你日後再遇到這種‘真身’，我們也未必沒有還手之力。”

“哦？怎麽說？”

“當年你曾經對王建軍提出過一個‘空間轉換’的設想，不知道你還記得麽？”

“當然記得。”徐來眼神一凜，對潘楚楚說是當年，可對他來說不過是兩三年前，徐來連忙道，“怎麽？這設想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