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悠悠醒來,已是數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徐來沒有叫醒他,眾徒弟也沒有人叫他,他是睡了一覺,自己醒來的。

醒來之後,薛文臉色迷茫,似乎大腦還未完全清醒過來,他看著坐在他身旁的徐來道,“啊,外來者,是你啊。我怎麽睡著了,李軍呢?馬美玲呢?”

徐來看著一臉茫然的薛文,也不說話,他知道對方需要一點時間。

徐來的沉默讓薛文更茫然了。

但在他環視了一圈四周後,休眠狀態中的大腦一點一點蘇醒,記憶也一點一點恢複:

倩倩……

鐵籠子……

驅靈儀式……

倩倩母親的精神失常……

李軍的死……

上山……

來到棉花廠……

入夜……

屠戮惡靈的襲擊……

馬美玲的死……

這些記憶,一點一滴恢複,一點一滴被他想起。

每想起一些,薛文的臉色便難看一分,慘白一分。

待這些全部想起後,薛文臉色已是慘白如紙,他噗嗤噗嗤的喘著粗氣,發出的聲音如同破風箱一樣,嘴唇顫抖的道,“死了……死了,都死了!”

徐來知道薛文想起來了。

全想起來了。

於是他拍了拍薛文的肩膀,寬慰道,“至少,你還沒死,我還沒死。”

這句話是寬慰,但不是徐來的心裏話。

徐來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死在夢魘世界裏。

但薛文十有八九是要死的,就目前的情況來看。

因為不斷惡化是夢魘世界發展的規律。

既然要惡化,祭祀們肯定是要死完的。

不然有薛文這麽個厲害的祭祀存在,他帶著幾十名弟子,甚至可以擊敗屠戮惡靈這種強悍的惡靈,那還算什麽惡化呢?

隻是這些話,徐來自然不能說出來,免得刺激到薛文。

“是啊,至少我們還沒死。”薛文悵然若失,咽了口唾沫,隻覺嘴中幹澀,如同火燒,他咂吧了下嘴,道“有水嗎?我渴了。”

徐來立即給薛文找來一碗水,薛文咕嚕咕嚕喝水的時候,徐來走出了棉花廠,給薛文留下了獨處思考的時間。

天色已經快亮了。

昨晚在封印屠戮惡靈之後,他們沒遇到其他惡靈的襲擊。

這看起來非常幸運,可要知道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薛文那幾個看守“高大男子”和守夜的徒弟,此時滿臉憔悴,眼皮無力的耷拉著,就快睜不開了。

顯然,不論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他們俱是疲憊到了極點。

而三個祭祀更是隻剩下了薛文一個。

徐來看著遠處的朝陽,不多時,這朝陽也會照到一始村。

但今日的一始村,還是昨日的一始村嗎?

……

徐來站在棉花廠一樓,心裏感慨、悲觀的時候,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徐來沒回頭。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薛文。

“好點了?”徐來問道。

“不管好沒好點,但戰鬥都要繼續。我將一直同惡靈戰鬥下去,直到我的死亡。”薛文的聲音從徐來背後傳來。

薛文這句話一說出口,徐來心裏便是一涼。

如果說,原本他認為薛文十有八九是要死的話,現在他認為薛文九成九是要死的了。

為啥?

一般而言,說出這種的人都要死。

不死對不起你說的這話啊!

這種豪言壯語可不是隨便說的。

徐來轉過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薛文。

這次,他沒能說出什麽安慰或者鼓勵的話。

因為他聽出了薛文豪言壯語中的決心。

頓了片刻後,徐來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你。”

“什麽?”

“在屠戮惡靈來之前,我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它的噩夢。”

……

回到棉花廠中後,徐來將自己所做噩夢毫無保留,仔仔細細的告訴了薛文。

出乎徐來意料的是,這邊薛文還沒說話,薛文的好幾名徒弟便搶著附和徐來。

“我也做過這種夢,屠戮惡靈將我的好幾個朋友都給斬首了,然後把我也給斬首了。我的頭滾到了地麵上,然後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薛文的一個徒弟說道。

“屠戮惡靈倒是沒斬首我,但也把我的朋友都給殺了,在夢裏。將我的朋友們都殺害後,屠戮惡靈盯著我。它的三角頭上雖然沒有眼睛,但我能感覺到他就是盯上我了,也想要砍我的頭。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我驚醒了,從噩夢裏醒了過來。”

薛文的另一個徒弟說道。

還有其他好幾人身上,也都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這立刻得到了薛文的重視。

“稍安勿躁,待我來請示一下黑土神。”薛文安慰了一下眾人,然後讓一名徒弟搬來香爐和香,又在香爐前方放上墊子,在墊子裏撒上黑土,待這一切都做好後,薛文恭恭敬敬的將香點燃。

十來分鍾後,薛文結束了和黑土神的對話,他讓徒弟將香爐和黑土收好,這才對其他人道,“我問過黑土神了,黑土神說這是因為屠戮惡靈盯上了我們的緣故。”

“盯上我們?為什麽要盯上我們?我們招惹他了?你們誰招惹那家夥了?”薛文話音剛落,一道聲音便突兀響起。

是吳恙。

方才說做過噩夢的幾名徒弟立即便是七嘴八舌。

“沒招惹它啊,誰招惹那玩意兒。”

“就是,就是我們想招惹它,也不知道如何招惹它啊。”

“誰去招惹屠戮惡靈,那指定是腦瓜不好。”

薛文打斷了眾弟子的紛紛議論,沉聲道,“好了,屠戮惡靈,既然名為屠戮,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它不殺人才需要理由。就算有個別人無意中招惹到了屠戮惡靈,也不會這麽多人做噩夢,同時被屠戮惡靈盯上。我看就是那惡靈想要殺我們,沒有其他的原因。”

“不過現在好了,那惡靈已經被我們封印。待稍後我舉行去驅靈儀式,將這惡靈殺死,世間便再無屠戮惡靈。”

薛文說完,他的一名徒弟支支吾吾的道,“可是,就算殺了屠戮惡靈,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惡靈上山,馬祭祀和李祭祀都已經死了,我怕……”

這徒弟還沒說完,薛文便厲聲嗬斥道,“住嘴,就算還有其他的惡靈上山那又怎樣?就算馬祭祀和李祭祀都死了那又怎樣?難道我們便要束手待斃嗎?我不管後麵有多少惡靈上山,我也不管我們能不能反攻一始村,我隻知道隻要我還活著,就要跟那些惡靈戰鬥到底。”

教訓完徒弟後,薛文的目光轉到徐來身上,大聲道,“外來者們,我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在村內逗留到現在,但現在的情況你們也已親眼看到了。如果你們是想在村子裏得到些什麽,那我勸你們趕緊離去,因為你們可能什麽都得不到,反而送了自己信命。”

“如果你們是想留下來幫助我們,那我薛文謝謝你們,但還是要拒絕你們,因為你們完全幫不上忙。”

說著,薛文的目光在王雨晴身上停留了下,道,“你不是每次都有那麽好的運氣。你們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那麽好的運氣。”

言罷,薛文的目光最後落在徐來身上,似是在等待著徐來的答複。

薛文的徒弟們,還有吳恙、王雨晴等人的目光也落在徐來身上。

薛文說的不假。

現在徐來留在夢魘世界,既得不到空間裂縫的下落,反隨時有性命之憂,最理智的選擇應當是立即離開這裏。

徐來知道這些。

徐來又何嚐不想離去?

但是,他們又如何能離去?

夢魘世界,進來容易,想要離去,那可就全憑“天意”了。

隻是這些話,卻是萬萬不能跟薛文說的。

於是徐來找了個借口。

他苦笑道,“我們又何嚐不想離去,但我們想要離去,得途徑一始村,從村子裏邊走,可村子裏現在是什麽情況大家也知道。我們現在和你們一樣,也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薛文眼神一閃,道,“如果你們是想離開而不能離開的話,那我可以提供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徐來連忙道,“什麽?”

薛文道,“你們可以先找個地方躲藏一下。村子裏不行,因為那裏人員過於密集,現在是惡靈們的主要進攻區域。荒郊野外也不行,因為那裏可能有遊**的惡靈。最好的選擇是找個類似於地下室的地方,帶上充足的幹糧和淡水,進去避一避風頭。”

“你們可以等上一個禮拜,不,最好是半個月之後再讓人出來探一探風頭。屆時,一始村內的惡靈可能被新誕生的祭祀和生靈解決了,如果被解決了,你們立即離開就是。當然,也有可能村民們全部被屠戮殆盡,世上再無一始村,如果是這樣,那……人總歸是有一死的。”

徐來將薛文的話記了下來,尤其是“類似於地下室”這個重點。

“多謝,我記住了,我會馬上去找這樣的地方。”徐來朝著薛文一抱拳,重重的道。

“希望你們能活下來。”薛文對徐來點了點頭,然後又對自己的眾徒弟道,“好了,廢話就說到這裏,現在你們跟我一起去舉行驅靈儀式,我要殺了那惡靈,為馬美玲祭祀報……”

薛文話還沒說完,一道慌亂至極的聲音便將他的話語給打斷了。

“不好了,不好了。”

話音未落,一人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

徐來心裏“咯噔”一聲。

“意外”,又發生了嗎?

慌亂衝進來的這人徐來認得。

是薛文的一個徒弟。

也是守夜人之一。

衝進來後,此人連氣都顧不上勻便急忙道,“不好了,不好了,高源發瘋了,他把符咒給揭了。”

此言一出,猶如晴天裏打了個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