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西堤島碼頭的長椅上,遠眺著巴黎聖母院的鍾塔,尹樂菱唇角始終掛著笑。她一手握著一杯熱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另一隻手抱著一杯在懷裏等著李慕辰的出現。
李慕辰說今天要她來這裏等他,要送她一樣東西。她不知道是什麽,也許又是最新設計出品的服裝,或者是從出差地帶回的紀念品,她也懶得去猜。其實他送她什麽都無所謂,她能看出每一樣都很精心,就很高興。
自己的那杯奶茶喝完了,懷裏抱著的那杯也慢慢變涼,尹樂菱還沒有等到李慕辰的人影。奶茶冰透了,掌心的溫度反倒給它在取暖,尹樂菱用吸管戳開了口,將第二杯也慢慢下肚,思量著一會兒等李慕辰來了,給他重新買熱的。
午後陽光漸漸被陰雲封鎖,天氣變得有些沉昏,空氣充滿了濕潤的水汽,似乎又快要下雨了。尹樂菱抬頭看看天,心想最好李慕辰能在落雨之前趕來,否則又要責怪她不記得拿雨傘。事實上,有他在跟前時,她早就不需要拿雨傘了。
下午的時候,細細的雨絲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尹樂菱不得不起身走到路邊避雨,仍舊不忘伸頭看著來往路麵,以防錯失了李慕辰的蹤跡。然而直到傍晚,雨越下越大,還是等不到李慕辰。尹樂菱又餓又冷,終於還是拿出手機撥打了他的電話,可是,卻是關機。
李慕辰從來不會關機的,至少她給她打的時候,從沒有打不通過。難道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在忙,更來不及通知她了嗎?還是他一忙起來,忘了約她來這裏的事?
尹樂菱有些略略的生氣,畢竟自己白白等了一整天。於是,她賭氣地冒雨乘上了回程的地鐵,決定等著他的來電,要他好好跟自己道歉。
整整一晚,尹樂菱沒有等到李慕辰的電話,這攪得她一夜不能安眠。第二天一早,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地主動打了電話過去,她開始擔心了,會不會他出了什麽事情才這麽突然失去了和她的聯係?
然而,電話依舊打不通,時間在疑惑和忐忑中,過去了兩天。尹樂菱開始越發想不明白,便想到別的途徑來找他,萬一他真的出了什麽事,她該如何是好?
以前不需要她找他,他就會出現在她的麵前,直到此時此刻,尹樂菱才恍然發覺真的到自己要找他的一天,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裏。
那麽,既然他工作的地方就在市中心,BL應該是個大公司,不會很難找。尹樂菱查找了網頁,翻看了企業黃頁名錄,卻吃驚地發現,BL所屬的華裔公司所在地是法國裏昂,在巴黎是沒有任何分公司或辦事處的。
這到底是什麽狀況?難道李慕辰的工作地點不在巴黎?或者已經不在BL公司了?是啊,她竟連他工作的地方具體在哪裏一點也不知道。整個巴黎市,她該怎麽去找?
兩個星期過去,沒有電話,沒有音訊,貝錫橋頭再也沒有熟悉的人影,巴黎聖母院內內外外也遍尋不著。尹樂菱突然害怕起來,難道所有都是自己在發夢嗎?夢到這麽一個春風般的男人,給了她溫暖和快樂,然後又風一樣地消失無蹤。
可是,他說他要給她永遠的幸福,那沉溺人心的話語,根本還縈繞耳畔,她是真的想要將自己的未來維係在他的身上,怎麽能讓她相信是一場夢啊?
“西蒙先生,你好……您知道李慕辰在巴黎的住所嗎?”尹樂菱是鼓足了勇氣才找到了西蒙夫婦家,什麽矜持都丟掉了,隻想知道他在哪裏。
“哦,慕辰在巴黎的住所應該不固定吧,他出差到這邊的時候,一般住酒店。”
“酒店?常年都在酒店住嗎?”
西蒙很抱歉地聳聳肩:“這是他很私人的事情,我了解並不清楚。”
尹樂菱知道,西方社會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不會幹涉別人的私事,可是……
“他工作的公司,西蒙先生知道在哪裏嗎?”
“在裏昂。”
“我是說,在巴黎的地址。”
“他不在巴黎工作,一直在裏昂。”
西蒙太太看著她一臉的蒼白,禁不住上來問她:“樂菱,出了什麽事嗎?”
“我……找不到他了。”
“怎麽會這樣,電話呢?”
“打不通。”
“樂菱你別急,明天一早我們和BL公司聯係,一定能找到的,他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狀況才會這樣,別擔心。”
尹樂菱忐忑地等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果然接到了西蒙太太的電話,可是,得來的消息很令人意外。西蒙先生和BL聯絡後,才知道李慕辰早已經不在那裏工作。西蒙太太拿過電話跟著一直給樂菱寬心,語氣裏不乏愧疚之詞,似乎是自己做了一個什麽樣不好的擔保,很有些過意不去。
尹樂菱怎麽可能會怪別人,事實上,她的揪心多過於懷疑。起碼他們可以幫她證明,自己不是發了一場夢,捏造出一個虛構的李慕辰。隻要是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她就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眼神中的真摯是騙不了人。如果他就這麽消失了,也一定有著什麽樣的理由,讓她就當什麽都沒有嗎?她不甘心!
尹樂菱隻身來到裏昂時,寒風蕭瑟,漫天飄雨。她的思想似乎已經從身體抽離,隻剩信念支撐著自己,無論如何,她要找到他,如果他想要放棄了,他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在BL公司的接待大堂,尹樂菱極力用法語解釋著自己要找的人,可是接待小姐很禮貌地一再說這裏沒有人叫做“李慕辰”,尹樂菱幾乎要急得哭出來。
“他至少曾經是這裏的員工,我可以在人力資源處看看他的檔案嗎?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其他的聯絡方式,或有沒有知道他從這裏離開後去了什麽公司。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求你幫我。”
“對不起,小姐,如果是離職的員工,檔案都必須是封存保密的,我們不可以透露。”
“那……隻要告訴我,這裏是否曾經有一個‘李慕辰’,可以嗎?求你。”
接待小姐萬般無奈,最終答應了她最底線的要求。然而,經過人力資源處的一番查找,給予她的答複竟是——“BL從沒有這麽一個人。”
走出大樓,雨更大了。洋洋灑灑籠罩了她單薄的身體,瞬間淋濕了她的發。潮濕的臉龐落下滾燙的**,尹樂菱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抱著顫抖的雙肩蹲下身子嗚嗚哭出聲來……
這好像受傷的流浪小貓般怯懦的影子,透過顯示屏幕清晰可辨。旁邊的幾塊屏幕裏,閃現著大樓的各個角落——接待處……人力資源處……
一隻大手握著拳,有些輕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心軟了。”——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那隻拳頭伸展開來,食指利落地按下旁邊的按鍵,所有的屏幕黑暗一片。
“你不會……真的愛上她了吧。”
墨黑的眸子閃過一抹更加黝黯的光,“這和你沒關係。”
“辰少爺,你忘了你接近她的目的了嗎?總不會也被她迷~惑了吧。”
他冷笑了一聲,“已經夠了。”
“夠了?這樣就夠了?這可不是你原本的計劃。你拖延了這麽長時間,最後說這樣就夠了?辰,你忘了……”
“我沒忘。”
“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幫你啊。”
他突然直起身子一步逼近,“老管家,別自以為是,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說罷,旋風般地離開,隻留那個布滿皺紋的薑黃色的麵孔,昏黃的眼中閃著冰冷的光。
裏昂不知名的街頭,雨停了,尹樂菱卻依舊渾身濕透。已經深夜,讓她更無從辨別方向,隻是茫然地抱著自己的雙臂瑟瑟發抖地走著。盈滿淚水的眸子空洞無光,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尹樂菱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走,不知道該怎麽辦,所有的思想早已飄散,大腦一片空白。
無人的巷口,一陣急刹車,突然衝過來兩個黑影,在尹樂菱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時,就被什麽東西捂住口鼻,頭腦立刻發昏,眼前的物體旋轉起來,整個人被拖到了街邊的車上。汽車發動,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尹樂菱清醒過來時,頭疼昏重,渾身發燙,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第一個念頭便知道,自己一定被綁架了。可是,在這個陌生的異國他鄉,誰會綁架自己?綁架自己又能有什麽目的呢?
自己所處的,是一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潮濕、陰冷,還散發著陣陣嗆鼻的黴氣。而這裏似乎不是自己一個人,她真真切切聽到了旁邊嚶嚶的低泣和窸窸窣窣的響動。
“有人嗎?這是哪裏?”她用中文脫口而出。
可她突然發出的聲音好像驚嚇到了旁人,就聽那低泣聲變得急促起來,哭得更厲害了。
尹樂菱強忍著心裏的恐懼,轉作法文再問,卻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就在這時,叮叮郎郎的鐵鎖聲音傳來,不一會兒,門終於打開,從外麵透出一絲光亮。尹樂菱看清楚了,這個小小的黑房子裏什麽都沒有,除了和她同樣歪坐在髒汙的地麵上的七八個女人。她看不清她們的臉,隻得驚恐地向牆角瑟縮著。
門口站著兩個歐洲男人,身後還有好幾個高大魁梧的黑人打手。兩個打頭的男人手裏拿著電筒向裏麵照了一圈,便低聲商量著什麽。
尹樂菱努力地去聽,他們似乎是在說著什麽樣的交易,其中不乏她聽不懂的一切很有指代性的陌生的詞語,但她仍舊猜測到了,自己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綁架。他們應該是在進行著黑道的人口販賣,而所有這間房子裏的人,應該都是從別的地方拐來的單身女子。據她所知,人口販賣集團會將男人賣去做苦工,女人則賣去做妓女!
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麽辦?尹樂菱再也克製不住地蜷縮一團,顫抖連連。
兩個男人嘀咕完後,朝後麵吩咐了一下,幾個打手一擁而上,好像抓小雞一樣拎著地麵上的女人就向外推搡。一時間,哭喊聲一片。
尹樂菱渾身痛得厲害,被揪起來甩出去,就像羽毛似的輕飄飄差點摔倒。她努力站穩身子,隻能跌跌撞撞地跟著別人向外走,不知道麵對自己的將會是什麽。
這裏像是郊區的某個破廢倉庫,四周一片死寂。而她們被幾個漢子一個個拖著就往一個悶罐卡車車廂裏塞。如果這樣被帶走,是不是就會被像貨物一樣運輸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完全沒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就在前麵的男人搡著女人上車時,尹樂菱鼓起所有的勇氣,瞅著一個空擋,拔腿就想往不遠處的樹林方向跑……然而,剛剛跑出兩步,身後過來一個手掌狠狠抓住了她的頭發,將她一把甩到在地。
那個抓住他的打手,斥罵著,伸手對著她的頭狠狠一摑,痛得她差點暈死。尹樂菱反射性地伸手想要擋住自己的腦袋,對方卻毫不留情地抬腿踹了她兩腳,然後揪著她的胳膊和腿,死魚般地將她丟上了卡車。
暗無天日地卡車顛簸啟動,尹樂菱渾身疼痛,虛軟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就連意識也渙散,隻剩眼中的淚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不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一個急刹車停住了,車外傳來廝打揪鬥的劇烈聲響,甚至還有槍聲夾雜其中。卡車的後門突然被打開,有人叫了聲:“跑!”
一車的女人好像受驚的麻雀,驚叫著推擠著跑下車,四散逃竄。隻有尹樂菱,仍舊昏沉在車廂裏,想要爬起身,卻又狼狽倒下去……
難道,自己注定逃不掉了?不可以……不可以……
就在徹底喪失意識的前一秒,尹樂菱隻感覺到身體突然失重,落入了一具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