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了,那塊石頭還揣在身上,夜長夢多,還是先給宋微聲送過去吧。

他隻記得托人給謝眠捎口信,完全沒有留意,當他說要先去找宋微聲時,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震撼莫名,仿佛世界觀都被重洗了的眼神。

……

宋微聲看他好胳膊好腿,也沒多問幻境裏發生來了什麽,徑直道:“拿到了嗎?”

陸翡之將一塊黑色石頭丟給他。

宋微聲連忙接住,用早就備好的玉盒盛起來,才心滿意足道:“三月之後,過來拿刀。”

陸翡之既然將事托付給他,自然相信他,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但走到門邊,陸翡之腳步一頓:“對了,我想問你件事。”

宋微聲視線落在那顆普普通通的黑色石頭上,比看什麽絕代佳人都要癡迷:“說。”

“鍾家丟過孩子嗎?”說完,陸翡之又補充了一句,“飲雪城鍾家。”

宋微聲這人交際廣闊,很是知道不少亂七八糟的秘聞。鍾家與謝眠可能有關係的事,隻是陸翡之的猜測,他也不好去問別人,問宋微聲剛剛好。

宋微聲終於把注意力從那顆王星上拔出來,嘴角抽搐:“大哥,飲雪城姓鍾的少說有好幾百支,你讓我從何說起啊?”

陸翡之想了想:“先從和鍾恒關係近的說起。”

看鍾恒的脾氣,也不太可能關心八竿子打不著的旁親。能讓他惦記著問一句的,很可能與他血緣親近。

“鍾家好像沒有丟過孩子吧。要說關係密切的……”宋微聲摸著下巴,像是想到了什麽,用扇子敲了敲桌子,“謝家丟的算不算?”

這個姓氏敏銳地觸動了陸翡之的神經:“哪個謝家?”

宋微聲見他反應敏銳,也像是意識到什麽,看了眼陸翡之的臉色,但識趣地沒細問,隻給他解釋:“飛花穀謝家。哦,他家近百年沒出過什麽精彩絕豔的人物,漸漸沒落了,你可能不知道。總之,是個以畫修聞名的修行世家。”

這個故事聽上去可能會有點長,陸翡之重新坐回了桌邊。

“如今鍾謝兩家的家主夫人,原是一對感情極好的姐妹。盡管嫁人分隔兩洲,一北一東,仍然保持著密切的聯係。”

“兩家的年輕一輩,自然也就熟識。”宋微聲喝了口茶水,聲音抑揚頓挫,如同說書,“尤其是鍾家唯一的女兒鍾聽雨和謝家幼子謝淮,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皆是容貌天賦出眾之人,從朋友順理成章地過渡成了道侶。合籍不到三年,鍾聽雨便有了身孕。兩人是這雲渺出了名的美滿夫妻。這本該是一樁……”

陸翡之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兩個人,就覺得非常不舒服,於是插嘴道:“‘雲渺出了名的美滿夫妻’,我怎麽不知道?”

宋微聲白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除了‘修行’和‘阿眠’,還知道些什麽?”

“到底聽不聽?”見陸翡之一臉“我想打死你但暫時不能打死你”的鬱結,宋微聲繼續自己的說書,“這本該是一樁美美滿滿的佳話。可惜……”

陸翡之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眉頭擰在了一起:“可惜?”

宋微聲看了眼陸翡之,聲音放輕了一些:“可惜懷胎十月,生下的麟兒,卻是個癡呆。”

陸翡之原本已經猜測這孩子便是謝眠,聞言一僵:“癡呆?”

宋微聲點頭:“對。就是我們說的‘失魂症’。生下來就不會哭,不會笑,學不會說話和玩鬧,更別提修行了。”

陸翡之不可置信:“怎麽會這樣?!”

高階修士子嗣艱難,誰家若是懷了胎,無一不是精心養著,腹中的孩子怎麽會得“失魂症”?!

“反正就是‘失魂症’,至於到底怎麽得的,其中的陰私詭秘,我就不知道了。”宋微聲攤攤手,“本來嘛,雖然傷心,但也不是件天塌地陷的大事。得了‘失魂症’的人無法照顧自己的起居,但普通人家養不起,謝家鍾家還養不起嗎?轉折還在後麵。”

“謝家三個兒子,為了爭家主之位,本就要打破頭。謝淮娶了鍾聽雨,原本已經勝券在握。可我們人族和你們妖族不太一樣,什麽都講究個血脈傳承。若謝淮沒有個能力出眾的孩子,豈不是將眼看要到手的家主之位拱手相讓?”

宋微聲挑了挑眉:“而鍾聽雨那時已進入靈鏡巔峰,能懷上一胎,已經是老天保佑了。所以……你懂的。”

陸翡之神色冷了下來,顯然對這樣的行徑所不齒:“鍾家作風何其強硬,豈能容他朝三暮四?”

“鍾家容不了他,但是鍾聽雨能啊!”宋微聲見過的亂七八糟的事多了,但提起這件事,自己都覺得很驚奇,“鍾聽雨這麽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發現謝淮背著自己在外麵找女人,居然沒有一巴掌把他腦袋扇掉,而是鋌而走險,廢了自己一身修為,想重新給他懷一個能修行的孩子。”

陸翡之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宋微聲很理解陸翡之的震驚,他剛聽到時,比陸翡之還震驚:“就算沒有腦子的人也知道,這完全就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活太長。”

“沒想到鍾聽雨這位大小姐,腦子雖然不好使,命卻很不賴。這麽亂搞一通,人居然沒死,隻是變成了病秧子。謝淮這會兒搖身一變,又變回了深情好丈夫,當然,到底是幡然醒悟,還是怕鍾家弄死他,就不好說了。”

陸翡之現在覺得,剛剛是自己太狹隘了,群眾的眼睛果然還是雪亮的,謝淮和鍾聽雨果然是一對“般配”夫妻。

他不耐煩聽這兩人的爛事,追問道:“那個孩子呢?你不是說他丟了?怎麽丟的?”

“那孩子本來好端端地養在謝家。”提起這個,宋微聲眼中也帶上了嘲諷,“但鍾聽雨麵上如常,心裏可能早就瘋了。她覺得一切不幸都是那個孩子造成的。孩子養到七歲那一年,借口說要帶孩子回娘家看看,結果在回謝家的半路上,將孩子隨便扔進了一片深山裏。”

陸翡之沒有動,但一瞬間仿佛有暴烈的火焰從身周漫開,溫度陡然上升。

宋微聲手中的扇子甚至自發觸動了防護結界。他知道,陸翡之並非有意攻擊誰,隻是心中實在暴怒難抑。

如果不管周身暴烈的氣息,陸翡之的麵色幾乎可以說是平靜的:“然後呢?”

“謝家還以為她把孩子留在了鍾家,鍾家以為她把孩子帶回了謝家。等大家發現孩子不見了,已經過了三個月。鍾家和謝家那會兒,幾乎把東洲到北洲這一路的深山都翻遍了,但沒找到人。”

“後麵的事還挺出名的。鍾家家主給了鍾聽雨一耳光,當眾宣布將她逐出鍾家,與她斷絕了父女關係。鍾謝兩家也就此斷交。”

陸翡之嗤笑了一聲。

當初但凡再盡心些,也不至於鬧出這樣的事。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見陸翡之情緒暴戾不穩,宋微聲想了想,勸道:“我不知道你從哪兒得到的懷疑。但我覺得,謝眠不一定是那個孩子。”

“如果謝眠是。先不說失魂症很難治好,他一個七歲的小孩,被孤零零丟在深山裏,怎麽活下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陸翡之心裏就是隱約有種預感:謝眠就是那個孩子。